第四部 龍騰虎躍之威名 第三十七章 生死相依(中) 文 / 笑破天
第三十七章生死相依(中)
事情很簡單,也很無奈,但更加的是淒涼。六年前,李老愣唯一的妻弟二來被周老虎的家丁活活當街打死,僅僅因為二來打了一下啃食他菜攤青菜的無主白馬一下,誰知道這匹白馬是周老虎的愛騎,每天都要由幾個家丁跟著出來遛圈。
跟在白馬身後的周家家丁見狀,不由分說,氣勢洶洶地衝上來對著二來就是拳打腳踢。最後竟然在眾目睽睽下活活地將二來打死,然後揚長而去。
李老愣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他哪裡敢跟周老虎叫板,只好認命。得到消息後,他借了一輛馬車,用一張蓆子一裹二來的屍身,拉回來辦了喪事。
二來家原本就清苦,現在失去了二來整個頂樑柱,雖有李老愣一家的救濟,但日子還是窮得過揭不開鍋。萬般無奈下,二來媳婦就帶著一女兩男三個孩子回了娘家,過上了寄人籬下的寡居生活,受盡了嫂嫂們的白眼。
李少天率領南城巡守司的人「血洗」周宅一事在襄荊地區早已經是婦孺皆知,被傳得神乎其神。不管怎麼說,單從結果看,當天得殺戮中,周老虎和他的那些為虎作倀的家僕們確實死傷無數。
冷衛在漢水廣場公審周老虎及其家人親屬為非作歹一案時,李老愣特意領著大愣前去看熱鬧。當李老愣看見那些平日裡趾高氣揚的周家家人一個個被反剪著雙手、垂頭喪氣地羅列在審判台上,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風光時,心中不由得一陣暢快,心想你們也有今天。
公審進程發展之快超出了李老愣的意料,當第一個苦大仇深的百姓跳上台聲淚俱下地控訴幾個周家家人的惡行後,冷衛確認無疑,隨即大筆一揮,站立在一旁的劊子手便押著那幾個癱軟在地的傢伙來到一旁的行刑台,手起刀落,當眾砍下了他們的腦袋。
愕然望著從幾個沒頭的頸腔中噴射出的血柱,李老愣竟然沒有感到絲毫的害怕,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激動和興奮。隱隱約約,他感覺到,二來的仇終於能報了。
砍了那幾個惡奴後,沉寂了十來秒鐘,漢水廣場突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和叫喊聲,經久不息。明白了官府嚴懲周老虎的決心後,百姓們踴躍獻身,指控周家家人的種種惡行,氣氛悲憤激壯,一些百姓甚至在指控時由於過度悲傷而暈厥過去。
一連幾天,李老愣都早出晚歸,精神煥發地去漢水廣場參加公審。隨著消息的傳播,百姓從四面八方趕來襄州,有的甚至從房州和均州等地趕來,目的就是想親眼目睹橫行霸道的周家家人受審。
到了最後,漢水廣場人山人海,從外地趕來的百姓甚至排到了廣場附近的幾條街上,黑壓壓一片。每當前方傳來周家人被勾絕的消息時,那些圍聚在廣場外的百姓們就會爆發出熱烈的歡呼,不時有人燃放炮竹慶賀。
在此期間,李老愣有幸目睹了兩名當時毆打二來的惡奴被冷衛勾絕,他的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六年,整整六年的等待,二來的仇終於報了,老天有眼呀。
公審結束後,一向摳門的李老愣破天荒地在襄州城買了兩斤白酒和幾包熟食,回家後喝了個酩酊大醉。
像其他的百姓一樣,李老愣並沒有忘記令周老虎伏法的恩人是誰,他也在家中給李少天立了一個長生牌。大愣、二愣和三愣給劉小龍磕完頭後,又來到北面的一堵牆前,並排站在一起,規規矩矩地衝著上面的一個神龕上的牌位又磕了三個響頭。
李雅三人望了過去,只見牌位上面寫著「恩公天殺星李公」,李老愣不敢直稱李少天的名諱,因此敬稱其為李公。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後,劉小龍心中感慨不已,隨即擔憂地望向昏迷的李少天,心中對如此得民心的李少天是更加的敬畏。說實話,作為當日的周府事件的直截參與者,劉小龍還真受的起大愣三人的這三個響頭。
不過,在周老虎一事上,南城巡守司的人從來都不會以百姓的功臣和恩人自居,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的頭是李少天,李少天向來不計較這些名分,他們自然也就不敢恃功而驕,以此炫耀了。
「惡虎、妖龍、一陣風,恩公既然已經收拾了惡虎,想必這妖龍和一陣風的末日也為時不遠了。」
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李老愣一改先前的懦弱,雙目放光地望向劉小龍。在他的心目中,李少天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為民申冤、主持公義的神,只要有李少天肯出手,那麼妖龍和一陣風就蹦達不了多久了。
「惡虎,妖龍,一陣風?」
李雅不明就裡,狐疑地望向劉小龍。
劉小龍見狀,連忙向李雅解釋,所謂惡虎、妖龍和一陣風,是襄荊地區的百姓對禍害鄉里、作惡多端的三股勢力的形象稱呼,他們分別是襄州首惡周老虎、漢水凶神水龍幫和刀不留命一陣風。
周老虎和水龍幫自不必說,那個刀不留命一陣風是橫行在山南東道一帶的土匪頭子,打家劫舍、綁架勒索、劫掠商隊,稍有反抗就大開殺戒,趙漢幾次圍剿都被其逃脫,故而被人稱為一陣風,心狠手辣、狡詐圓滑。
劉小龍常年居住在襄州城裡,因此對水龍幫和一陣風的惡行只是略有耳聞,並不像李老愣這些平頭百姓這樣有過切身感受,談之色變、畏之如虎。
「胡說八道,水龍幫一心為民,為了反抗官府的暴政不得已而經營漢水航道,不知道養活了漢水流域多少戶的人家。懲貪官、逐暴吏,使得官府不敢肆意欺壓,你如此詆毀水龍幫,居心何在?」
黃碧蘭不由得柳眉倒豎,俏面含煞地怒視著劉小龍,在她的印象裡,水龍幫行俠仗義,所做的事情全都是為民謀福,李老愣口中的妖龍,怎麼也不可能是水龍幫,肯定是劉小龍惡意中傷,混淆是非。
「一心為民,我呸!」
黃碧蘭的話音剛落,二愣不屑地衝著地面吐了一口唾液,一臉鄙夷地望著大言不慚的黃碧蘭,「懲貪官、逐暴吏?水龍幫比官府的人還要凶殘,欺行霸市、荼毒百姓,稍有反抗就是一頓暴打,甚至殺人滿門。官府做不出的事情你們都做全了,半個月前,由於你們的抽頭實在是太高,河口鎮張大善人的草藥貨物由水運改為陸運,你們藍龍堂的人便將他吊在鎮口的樹上整整一天一夜。如果不是張家人托關係,花了五千兩銀子贖命,而且保證貨物運輸交給水龍幫,張大善人差點就死過去,他回去就大病了一場,現在還在床上躺著。」
二愣口中的張大善人是河口鎮的首富張百發,一個年近半百的慈祥老者,經營著規模不小的草藥生意,向襄州、房州和均州等地批發草藥。平日裡施粥佈施、修橋鋪路、免費發藥、救濟貧寒,甚得當地的民心,被人敬稱為「大善人」。
二來死後,李老愣前去領屍體時曾受到周家惡奴的刁難,讓他出二十兩銀子當作周老虎那匹白馬被二來打傷看病的診金,否則就讓屍體爛在當場。李老愣哪裡有二十兩銀子,苦苦哀求,可那些惡奴絲毫不予理會,還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關鍵時刻,張百發在襄州城裡開藥鋪的二兒子張思成念及李老愣也是河口鎮的人,鄉里鄉親的,於是便出了那二十兩銀子,讓李老愣領回了屍體,而且還給了五兩銀子的安葬費,這才使得二來的喪事得以舉辦,入土為安。
經此一事,張大善人對李老愣家有大恩,因此二愣這才對張大善人被水龍幫欺辱顯得如此的忿忿不平。
「不可能,水龍幫的幫規明確規定,百姓乃水龍幫生存之本,不得欺壓,輕者仗責二十,重者沉河淹死。二叔怎麼可能會明知故犯?」
從二愣義憤填膺的神色上,黃碧蘭判斷他不是在說謊,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可這怎麼可能呢?她這三年來代黃老爺子巡視各個堂口,明查暗訪,所看見的無不是歌舞昇平的太平景象,百姓們對水龍幫是讚不絕口。有些人的家中甚至還有黃老爺子的牌位,日日供奉,夜夜祈禱,令她萬分的驕傲和自豪,也堅定了壯大水龍幫的決心。
黃碧蘭口中的二叔是黃老爺子的二子黃漢祥,同時也是水龍幫紅、黃、藍、白、黑五龍堂中藍龍堂的堂主。五龍堂遍及漢水流域,甚至已經侵入了長江河道,每個堂口負責一片水域,其中,襄州水域便是藍龍堂的勢力範圍。
和許多幫派一樣,水龍幫是個家族組織,黃老爺子的三個兒子和兩個把兄弟分別擔任五龍堂的堂主,統率全幫。五龍堂每年聚首一次,商議來年的大事和處理幫內的事務,具有極高的自治力。
由於壟斷了漢水流域的漕運,五龍堂的勢力急劇膨脹,近年來大有各自為政、尾大不掉的態勢,如果不是黃老爺子坐鎮,估計五龍堂早就因為爭奪地盤而『自殺』殘殺起來。
二愣見黃碧蘭一臉的詫異,猶豫了一下,將水龍幫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惡行一一道來。黃碧蘭聽得是目瞪口呆,臉色蒼白,她萬萬沒有料到,在百姓們的心中,水龍幫已經墮落成一條禍害襄荊的妖龍,那麼她以前看見的那些繁華景象全部都是各個堂口為了應對巡視而特意為她演出的一場戲,藉以蒙蔽她的雙眼。
「別說了,別說了!」
忽然,黃碧蘭一聲聲嘶力竭的尖叫,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黃碧蘭常年待在黃老爺子身旁,錦衣玉食,根本就不瞭解世間的疾苦和險惡,怪不得當她每次巡視回來後興高采烈地向黃老爺子匯報百姓對水龍幫的歌功頌德時,黃老爺子總是笑而不語,不久後又將她派出去巡視。
三年來,黃碧蘭已經或明或暗地巡視了五龍堂四次,每次她看見都是繁花似錦的太平世道。黃碧蘭還奇怪為什麼黃老爺子接二連三地派她出去,原來黃老爺子早已經知曉水龍幫的腐化墮落,只不過年事已高,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清除危害水龍幫的毒瘤,這才不斷地派黃碧蘭出去,希望她能看清水龍幫的現狀,從而挽救水龍幫於水火。
有些事情,必須親身經歷才能有所感悟,黃老爺子對天資聰慧的黃碧蘭抱有很大的期望,他希望黃碧蘭能在巡視的過程中逐漸成長起來,扶大廈於將傾,可謂用心良苦。
屋內的人見黃碧蘭的神色極為痛苦,於是也不好再指責她什麼,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中,每個人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李老愣想的是水龍幫命不久矣,二愣和三愣則想著能否加入南城巡守司,大愣繼續苦惱自己的婚事,劉小龍和李雅擔憂李少天。明白了黃老爺子意圖的黃碧蘭則經歷著痛苦的煎熬,她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良久,黃碧蘭張開了那雙無神的桃花眼,她醒悟到自己以前的想法大錯特錯,水龍幫的頑疾在於內部,而不是在於外部,只要水龍幫精誠團結,百姓熱心擁護,那麼根本就不需要害怕趙漢和李化龍這些外部勢力的侵擾。
可是現在?黃碧蘭的心像針扎一樣的痛,水龍幫內部暗流湧動、民心盡失,她不敢想像,一旦狂風暴雨襲來,貌似強大的水龍幫會變成什麼樣。
無意中,黃碧蘭望見了神龕上供奉的李少天的牌位,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痛,她早就聽說過李少天懲奸除惡、主持公義的事跡,但一直固執地認為李少天不過是趙漢手中的一顆棋子,一個受命於人的傀儡罷了,不足為道。
可是現在,黃碧蘭忽然發覺,李少天所做的事情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在世俗權貴面前,公道二字看似簡單,實則重於泰山,為了實現「公道」,李少天完全就是以命相搏,孤力面對這個錯綜複雜的社會。
為了襄荊的安穩,趙漢是絕對不會讓李少天生出這麼許多的事情,很顯然,李少天殺掉周老虎會使得襄荊的利益團體產生新一輪的糾葛和暗鬥,這是趙漢所不願意看見的,他不可能授意李少天去做這種擾亂時局的蠢事。
而且如果不是綠萼拚死相救,如果不是李少天在關鍵時刻指明了一處鐵礦,在他踢死馬天義、打瞎馬天遠後,為了安撫胡文禮的天狼左軍,早已經在漢水廣場被趙漢殺掉。
棋子之說,不過是一些所謂的聰明人和局中人的推測而已,因為他們無法理解李少天的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荒謬行為,自然按照世俗觀念去看待李少天,認為趙漢才是幕後主使。
也許,正式由於李少天這麼的與眾不同,這麼的特立獨行,這才能夠化險為夷,逃脫升天。與其說李少天是趙漢的棋子,不如說趙漢被李少天所吸引,產生了愛才的念頭。
黃老爺子曾經評價李少天是「不世之梟雄,前途不可限量」,當時,心高氣傲的黃碧蘭還頗為不服氣,認為李少天不過殺了幾個惡人而已。現在,心情平靜下來後,黃碧蘭暗暗感到震驚,如果沒有強大的毅力和決心,如果內心有一絲的膽怯和猶豫,李少天必將被這個社會所同化、吞噬。
「你可千萬不要死,你要是死了,我將是襄荊最大的罪人。」
驚愕中,黃碧蘭福至心靈,如醍醐灌頂般,剎那間想通了很多的事情,對於射傷李少天一事是萬分的懊悔。她焦急、關切地望著面無血色的李少天,兩行悔恨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心中暗自為李少天祈禱。
此時,坐在床頭的李雅身子晃了幾下,一頭栽在了李少天的身旁,牙關緊咬、面色蒼白地昏迷了過去,渾身滾燙,表現出了跟李少天一樣的症狀。
「中毒了!」
劉小龍和黃碧蘭心中一驚,不約而同,一個不祥的念頭出現在腦海中。正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李雅的這一劫,還真是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