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50章 狡猾的正德 文 / 鱸州魚
二月的第一天是個大晴天,晨曦還未曾散去,承天門外便頭湧湧的擠滿了人,那熱鬧的景象,比候德坊有新戲開鑼還要喧囂。
「老趙,你也來了啊?」相熟的人互相打著招呼。
「有大熱鬧看,我能不來麼?那些倭人到了沒呢?」
「應該快了吧?眼瞅著就是辰時了,哼,天子呼來,難道他們還敢遲到不成?」
「也不好說,別看那些倭人身矮tui短,可口氣卻大著呢,就跟……對了,就跟蛤蟆一樣,聽說那個挑戰的倭人的死鬼師傅,在倭國還有個劍聖的名號呢。」
「嘩!劍聖,這些倭人真是不自量啊,能耍幾下刀子,也敢自稱為聖!」
「這次他們撞上鐵板了,聽說出戰是近衛軍統領的張將軍!」
承天門裡面就是紫禁城,代表著皇家的威嚴,向來沒人敢隨意向裡面張望。不過,西苑都開放了,正德對這些細節也不甚在意,因此,在承天門外徘徊,不再會有禁衛來驅趕,京城人也都放寬心思,聚集過來。
當然,他們不是來看大朝會的,那儀式莊嚴是足夠莊嚴了,也有著足夠的傳統韻味,卻沒什麼熱鬧可看。他們都是奔著朝會前的那場比鬥來的,區區倭國居然敢對大明不敬,京城人都覺得被冒犯了。
從實質上來說,倭國的國王已經被揪過來了,倭人的態度已經相當恭敬了,但是,這個時代的大明人本就有一種優越感。
從前,這種優越感還屬於單方面的,只是士大夫們空口白話的說出來的,比較虛幻,除了生活水平確實高於近鄰諸國之外,其他的並沒有什麼異樣。天朝上國的威嚴向來是以春風化雨的形式體現,外藩的使者來大明…也是佔足了便宜之餘,還享受著高規格的待遇。
不過近年來,這種情況已經得到了大大的改善,天朝子民的優越感…終於以具體方式體現出來了。天津和遼東的朝鮮苦力,海商們在倭國受到的優渥待遇,什麼便宜都沒佔到的琉球使臣………………耳聞或目見,人們都切身的體會到了,大明子民確實是高人一等的。
在應州大捷前,大夥兒心中還有隱憂,每當北方的大敵入寇之時…哪怕是呆在重兵守護的京城,可所有人還是得心驚肉跳一番。
天子守國門,玩的就是心跳,京城本就是前線,憂患意識沖淡了優越感,人們還是覺得不托底。
應州之戰改變了一切,大明人的心氣猛然高漲起來,如此的國勢…才值得驕傲,沒有了隱憂,大明人分外忍受不得倭人恭敬中夾雜的桀驁。很快…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這個話題,七嘴八舌的表達著自家的觀點。
「啊?就是那位跟皇上、侯爺結拜的張將軍?那敢情了,聽說那位張將軍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身材就跟一座小山似的,對付小小倭人還不手拿把掐的?對了,用最新流行的那個詞說,就是碾壓!」
「可不是,應州之戰,韃子無恥…從背後偷襲,就是這位張將軍領著幾千人給他們硬生生的打回去了!陌刀陣是次第而前,逐一殺傷對手的,但張將軍卻一直頂在最前面,身後只有一個投手而已,你想想這得有多厲害?」
「厲害…太厲害了!陌刀足有三十斤,要是換了我,光是想拿起來,就已經很費力了,要是舞上兩下,非得折了腰不可,舉著刀和韃子騎兵對沖,足足戰了半個多時辰……嘖嘖,莫非是天神下凡麼,否則哪來的這麼大力氣?」
「還不止呢,陌刀兵都是披著重甲的,那甲怕不也得有三十斤!」
「老祖宗傳下來的好東西真多,可惜都被那些貪瀆成xing的官員給敗壞了,真是……」
話題很快轉變了,人們不再關注倭人如何,而是興高采烈的談論起了應州大戰的細節,陌刀、神臂弓……自從消息傳開後,類似的話題他們已經談論過很多次了,可再次說起來,大家依然津津樂道,這種讓人驕傲的話題,就算說上一千遍也不會厭倦。
「快看,倭人來了………………」人群外圍一陣騷動,人們自發的讓出一條路來。
正德年間,大明人對倭國是沒什麼感覺的,儘管也有人聽過倭寇的惡名,但倭寇造成的禍患離京城太遙遠了些,很難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且,倭寇之亂持續的時間也不長,只有開國年間,大明將兵力集中在北方時,他們才有乘虛而入的空當,而後騷擾的強度也是越來越低。等到永樂年間,寶船出海,倭寇就此絕跡中土。
那已經是近百年之前的事兒了,大明人對倭人當然談不上什麼仇恨,或者說連印象都沒多少,只是對他們的不自量力感到很好奇罷了。
「這些倭人生得好奇怪,早聽說他們個子矮,男人喜歡塗脂抹粉,可沒想到他們還喜歡把眼圈塗黑,真是怪異的趣味呢。」
「是啊,是啊。」
倭人不是單獨出現的,各國的使臣都是同時到的。按照規儀,今天的朝賀,本就有他們的一份兒。
將人群中的議論聲聽在耳中,朝鮮使臣閔鄭浩斜了倭人們一眼,很是鄙夷:這幫人果然是蠻子,不識時務倒也罷了,沒見過世面就很讓人看不起了。可麗春院裡面那些小姐,明明就是倭女啊!就是包裝了一下罷了,至於夜夜笙歌搞成這個樣子麼?
真是上不得檯面,讓人恥於為伍,哼!
一邊想著,他也有些憤懣,朝鮮送來的秀女其實也很不少,但受歡迎的程度就差得多了,這是為什麼呢?明明朝鮮的女人都很漂亮啊?侯爺當年也很喜歡來著……
「原君,天皇的顏面關乎整個夭下的榮辱,君當奮戰,莫要墮了飯筱先生的劍聖之名!」
「嗨,敝人今日必將香取神道流的大名傳揚四海,威震中原!」原按著劍柄,信心十足的回應道。他走在隊伍的後面,和他說話的是一位公卿,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望著他的背影,眼神中滿滿的都是崇拜之情。
「朝孝,今天是難得的機會,明人雖然懦弱,但千年傳承也有不少秘技,他們也許會採取車輪戰法,所以,你一定要睜大眼睛,好好看仔細了。」應付完公卿,原安干轉過頭,對那個青年囑咐道。
「父親大人,我知道了。」這青年是原家的養子,幼名叫朝孝,那張臉長得也確實有嘲諷的作用,不過他在後世可大大有名,原卜傳,也是日本的劍聖之一,而且還是創立了一個流派的那種。
比武的場地設在午門外,因為正德很重視,說是要與民同樂,讓更多的人看見,所以提前高高的搭了個檯子,在承天門外面也能看得到。
這舉動當然是不合禮儀的,大朝會是何等神聖的儀式,在典禮進行前,動刀動槍就已經很不像話了,現在還搞得這麼興師動眾,好像江湖賣藝的一樣,朝臣們當然都是腹誹。
只不過現在卻沒人會提反對意見,那些最頑固,最不怕死的大儒已經死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也都是待宰之中,人心惶惶之下,也沒人關注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了。
他們不敢提意見,卻也不願意在午門外呆著,都早早跑到太和殿外,阻止不了,多少也圖個眼不見為淨。
望著高台,原正緩緩拾階而上,謝宏覺得事情有些怪異。依照他本來的打算,這件事不用搞得這麼大,只要隨便挑個時間,讓黑大個或者刀疤臉出手擺平就是了,他的目的不是彰顯武功,而是打擊倭人的信心,為接下來的計劃鋪平道路。
誰知道無意間跟正德提了一句,卻演變成了如今這個局面,讓他有些不安,直到遠遠的看見黃羅傘蓋,以及傘下的那個身著龍袍的身影,他才放了心。只要不讓二弟親自出手,其他的,就隨他鬧去吧,無非就是湊個熱鬧唄。
原已經走上了擂台,雙手環抱,雙腳不丁不八的一站,倒也有些氣若淵亭的味道。遠處的黃羅傘蓋卻是停了下來,隊伍中分出數人,快步走了過來。
來人之中,為首的是個黑大個,勁裝打扮,威猛如故,旁邊幾人的打扮卻都有些異常,一個個都穿得跟夜行人似的,黑衣黑ku,連頭臉上都包了黑巾。
這是搞什麼鬼?謝宏有點迷糊,等到黑大個突然向他打起眼色,他就更加茫然了。他們兩個自北莊縣就混在一起了,但是彼此間卻沒什麼默契,主要是黑大個心思直,從來就沒有過這種通過眼神傳達信息的舉動,所以,謝宏完全沒看懂。
「大哥,二………………皇上都安排好了,你看是不是可以開始了?」見謝宏沒反應,張定遠急了,乾脆直接問道。
「哦,那你就上去吧。」謝宏下意識的點點頭,黑大個聽了這話,也放了心,轉身上了擂台。
只是,讓謝宏奇怪的是,那幾個黑衣人也跟在了後面。
莫非是裁判?可自己應該沒跟二弟提過shihun吧?謝宏胡思亂想著,那遊戲裡面的裁判好像也是這麼個打扮,或許這是倭國的規矩,二弟打聽出來了,所以這樣安排了?
啊呦!不對,糟糕了!亂七八糟的念頭一閃而逝,望著那些黑衣背影,謝宏突然覺得其中一個有些熟悉,不,應該說是非常熟悉,他明白正德的詭計了,只是對方已經上了擂台,想把人揪回來可沒那麼容易了。
不是哥不警醒,實在是二弟太狡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