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04章 他們去哪兒了 文 / 鱸州魚
新年伊始,和天津人的欣喜和期盼不同,京城人最大的感受就是,京城突然沒有以前那麼便利了。
雖然還沒達到後世的大城市那種程度,可京城裡農業人口的比例還是比較低的。種田的農民一般都不會選擇在城裡住,一來是消費太高,住不起;再者,京城這麼大,每天進出城到外面去種田,也確實折騰不起。
所以,農民和佃農大多都是住在城外的莊子裡,住在城裡的,大多都是做其他營生的。何況,即便是自家種地,也不可能完全自給自足,何況住在京城裡面的,衣食住行多半都是要花錢的。
這麼大的消費群體,當然也會有相應的商家應運而生,商人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自然不會放棄這麼大的一個市場。
不過,大明的商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大體上來講,至少可以明確的劃分為官商,和si商兩種。
前者依附於官僚世家,雖然在家裡是奴才,可到了外面,休說普通的胥吏,就連一些低品官員,他們也一樣不放在眼裡。有了這樣的底氣,他們做的生意當然會比較大,賺錢也相對容易。
後者都是si營的小買賣,在他們身上完全可以反映出,大明真正的商人社會地位有多低,正如天津的那個客棧老闆所說,別說衙門裡的胥吏,就算是街面上的痞子無賴,他們一樣要奉承巴結的,否則生意就別想做下去。
這樣的地位低下的一群人,當然不會去做什麼大買賣,前者所經營的那些利潤豐厚。具備壟斷性質的行當。後者更是做夢都不敢想,他們也只能是撿著前者看不上的那些利潤薄的行當做做,賺點辛苦錢,勉強維持生計罷了。
除了鹽米這種官營的產品之外,其他與民生相關的日用品,都屬於低端市場,也正是這些小商人在經營著的。官商們則更喜歡青樓酒樓,米店鹽店這些日進斗金。也更能彰顯他們身份地位的高端市場。
高端市場的顧客群體有限,大多數人畢竟還是窮人,他們的日常所需多半屬於低端市場,所以,當那些小商人突然集體玩失蹤的時候,京城人當然會覺得生活變得不方便了。
這一點在皇城西大街體現的最為明顯。
跟繁華的前門和八大胡同不一樣,皇城西街這邊是突然興起的,很有暴發戶性質。而在這裡京營店舖的,也都是小門戶的商人,因為最初的時候。都是近衛軍來這裡就近消費,以皇帝跟外朝的對立程度,官商們當然插不進腳來。
當然,官商們也看不上這裡的生意。除了近衛軍之外,來這裡消費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他們是來看球賽的。看完球賽後,激動的情緒往往難以平復,找個酒館或者茶坊,叫兩碟小菜。再喝上一杯,和同好們分享一番心得感受,也就成了球迷們最好的選擇。
大酒樓或者高檔茶館,這些人都是去不起的,而在這裡經營的商家,多半也講究個薄利多銷,就算賺不到錢。也要賺個人氣和吆喝。
所以,雖然有著諸多腹誹,比如小菜份量不足,價錢虛高,酒裡兌的水比較多的種種抱怨,可人們還是很喜歡來這裡,不光是球迷,連住在西城普通人家,以及來京城趕考的士子也喜歡來。
有道是瑕不掩瑜,再多的缺點也掩飾不住這裡唯一的優點,那就是便宜。
結果,當正月十五這天,西苑足球場又舉行了一場表演賽之後,散場的球迷們愕然發現,西苑的店舖大部分依然緊閉著大門,有的甚至連招牌都卸下去了,明顯不是因為過年才關門的,而是另有原因。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還有少數幾家開著門的,這幾家都是酒館飯館,其中就包括了味道最好,最受歡迎的有福樓。
「老闆娘,包老闆呢?平時就算再忙,他也會去看球啊,今天怎麼不見他,莫非是不喜歡足球?」人多店少,所以每家店也都是被擠得滿滿的,連桌椅間的過道上都站滿了人,暖和過來之後,球迷們就開始閒扯八卦了。
「別傻了,足球比棒球有意思多了,棒球太小了,離遠了根本看不清動作,還是足球更有趣,看得清楚,也讓人熱血沸騰,包老闆沒準兒是又惹禍了,正挨罰呢,哈哈。」
「老闆娘,差不多就行了唄,除了偶爾賭兩手,包老闆也沒啥別的毛病,從來都不出去喝花酒,意思意思就得了,你看著這一屋子人,沒個幫忙的你怎麼忙得過來?你家那倆小子也是的,老娘忙成這樣,也不說來幫個手。」
「我家那死鬼是什麼德行,老娘能不清楚?還用你們說。」
胖子的婆娘也ting豐腴,將手中的酒菜重重放桌子上一放,老闆娘輕唾了一口,笑罵道:「你們這些死嚼舌頭的,就沒個好話,我家那倆小子都在西苑操練呢,哪有空回家,回家又哪有空來忙這些瑣事?」
「咦?近衛軍招兵不是都要留人嗎?你家怎麼兩個都入了伍?」近衛軍的招兵規則全城皆知,當即就有和包家熟識的人驚咦出聲。
「哼,誰說咱家只有倆孩兒?老娘肚裡還有一個呢,為啥不能兩個都入伍?」雖是向人呵斥,可老闆娘的眉眼間都滿是笑意,顯然心裡更多的是得意。
「呦,老包還真能耐啊,真有了!恭喜嫂子啊,對了,都有了喜了,老包也不說心疼心疼人,怎麼就捨得讓嫂子自己在外間張羅,自己卻不知道躲到哪裡自在去了?倒是出來讓咱們當面恭喜一聲啊。」
「可不是麼,嫂子,快讓老包出來吧,不是咱們挑剔,不過嫂子你這手藝。還真就比不上包老哥。」眾人開始各種起哄。
雖然從前來喝酒的時候。經常會各種抱怨,可事實上,直到失去的時候,大家才發現,原來曾經擁有的是多麼的值得珍惜。
菜的份量雖然少些,可味道卻十足;酒館的環境很一般,但酒菜卻很乾淨;至於酒裡兌水,咳咳。十幾文一壺的酒,還能指望是陳釀花彫不成?
「才不是那麼回事呢,我家老包出門去了,本來他是讓我把店關了的,要不是我閒不住,也怕大夥兒看完球沒個落腳的地方,有福樓這幾個月也是要關門的。」白了那幾個說話的人一樣,老闆娘抖抖身上圍裙,笑吟吟的說道。
「出門去了?去哪兒了?其他店也是這樣的嗎?」一條街上的店面歇業了九成多,這事兒本來就有些詭異。提起這茬之後,幾乎所有人都來了興致,連足球賽的話題都顧不上了,七嘴八舌的向老闆娘探問著。
「嗯。都一樣,都是去天津了。」老闆娘點點頭,然後又詫異的抬頭問道:「你們不知道嗎?前陣子軍器司那裡不是貼出告示了嗎?天津招商招工,是皇上的旨意,也是侯爺的主意,多好的機會啊。咋能不去呢?」
眾人相顧愕然,好半天才有人嘀咕了一聲:「看倒是看到了,可是,做工,做商人,那豈不是……」
大明的等級制度自開國起就已經定下了,至今已經有將近一百五十年;在宋朝的時候。雖然沒有這麼清楚的劃分,不過工匠和民間商人的地位依然很低,就算再向前追溯,也不會有多大差別。
官商資本的盛行,必然要求壓制民間資本,儒家受到遵從,也必然會壓制工匠,這是有歷史的必然xing的,經過了千百年的浸淫,這觀點也同樣深入人心。
所以,包老闆等跟謝宏,跟得緊的商人雖然看見告示後就動了心,可普通的民戶卻不會輕易動搖,別說普通民戶,就連不少商人也在遲疑。
「而且,那是去外地行商,天津那裡倒是不要緊,侯爺金口玉言,想必也不會誆咱們,可是,若是出了天津地界,往中原或者南方去,那就不好說了……」說話的人顯然是個商人,對行商涉及的方方面面都很清楚。
「你們想想,天津那邊要繳一份錢,然後上貨的時候,在路上又要折騰出去不少……」他苦笑道:「走水路有卡子,走官道要進城,過一座卡子或者城池就要被拔一層皮,去的越遠,就被盤剝的越多,一路走下來哪裡還能指望有什麼進賬?不虧本都是好的。」
「是啊,皇上和侯爺雖然仁厚,可地方上……」朝堂上的局勢,至少對京城人來說不是什麼秘密,想知道侯爺的勢力範圍很簡單,看哪裡的地方官員是後面委任的,而且上任前後有沒有挨罵就知道了。
候德坊和路邊社也罵人,不過他們都是用諷刺的方式在罵,很少會指名道姓,一旦指名道姓了的話,那這個人離被罷官或者掉腦袋也就不遠了。
士林中都是指名道姓的在罵,而且挨罵越多的人,官升的就越快,比如冠軍侯就是挨罵最多的,其次就是禮部的王侍郎。因此,京城的居民很容易就能確定謝宏的勢力範圍,對那個商人的話,不少人也都是點頭贊同。
「你們這些人啊,平時都叫得歡實,可到頭來,見識還比不上我一個fu人家。」
一聽這話,老闆娘卻不幹了,她丟下手中的抹步,一叉腰,高聲道:「你們自己想想吧,跟侯爺走的,有幾個吃過虧的?就算前年珍寶齋那些去江南的經銷商,事後不也都得了補償了嗎?還得了個參加海貿的名額,你們自己說,有哪個吃了虧,侯爺是眼睜睜看著不管的?」
「可在外地行商又不同……」最初說話的那個商人反駁道。
「有啥不一樣?侯爺既然有了安排,咱們就只管跟著就行,侯爺背後還有皇上呢,怕啥?」老闆娘曬道:「不過這種事也得看個人眼光,等到咱家當家的賺了錢回來,你們就知道好賴了,哼,今天打烊了,都去別家吧。」
說著,她就開始趕人,竟是連酒錢都不要了,眾人哭笑不得之餘,心裡也有些動搖,也許事實如此,真的是自己想差了?
可在場的也有年前才從外地回來的,並沒有發現外地有什麼改變,哪怕是離京城最近的河北、河南也是一樣啊,這事兒還真是讓人琢磨不定,進退兩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