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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91章 思想戰場上的火花 文 / 鱸州魚

    第291章思想戰場上的火花

    解決了候德坊的問題,緊接著,謝宏和唐伯虎馬上便將精力投入在了常春籐書院上面。候德坊的各項運作已經很成熟了,只是有點小缺陷而已,解決起來相對容易,見效也很快。

    但是,常春籐這邊就麻煩得多了,因為這裡剛剛在起步階段,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除了不缺錢和學生,其他什麼都缺。

    最初的時候,謝宏的構想是比較簡單的,設立小學是為了讓近衛軍的少年和工匠們識字,然後讓有特長的人進專科學校進修,以此來解決維持近衛軍忠誠度和提高工匠們的主動研發能力兩個難題。之後的研究院,則是他靈機一動,用以招募人才的。

    因為構思的不夠充分,所以難題的接踵而至,也就不足為奇了。

    最大的麻煩來自於小學,謝宏低估了這個時代的百姓,對於讀書的嚮往。

    儒家之中其實也是人才輩出的,至少在自身的建設上,有很多具備遠見的舉措,譬如科舉制度就是典型之一。

    自北宋起,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個觀念,就已經風行天下了;到了宋朝中後期,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更是深入人心,百姓們都相信,讀書是改變命運最佳的辦法。

    而科舉的層層選拔制度,也確保了儒家能夠一直保持新鮮血液的輸入,做到不讓優秀的人才流失,因而維持著自家對其他行業學派的壓倒性優勢。

    不過,這個優秀是相對的,由於時代特性而帶來的種種制約,讀書是一件相當奢侈的事情,就算百姓願意犧牲一個勞動力,讓自家孩子去讀書,可書塾本來就少,而且也不是免費的,只是這一條,就已經將相當多的人拒之門外了。

    就算是那種天資聰穎,讓老師一見之下就喜歡上,打算以衣缽相傳,因而免除學費的孩童,逢年過節的時候,家裡還是免不了給老師送禮,否則恐怕就會被冠以不敬師長的罪名了。

    何況這樣的孩童其實是很少的,這個時代所說的天資聰穎,一般都會在後面跟上一句評價,那就是過目不忘,勤奮向學,可不單單是會耍點小聰明就行的。

    以謝宏自己來說,他雖然堪稱機變百出了,可要是用這個標準一套,他也算不上天資聰穎的,也屬於上學需要交學費那伙的。

    所以,謝宏這個免費的小學,一下子就吸引了非常多的人,京畿周邊的百姓家境多半都還過得去,省出一個勞動力還是做得到的,何況還有謝宏的那些相關的宣傳炒作,實在由不得他們不動心。

    這樣一來,難題就擺在謝宏的面前了。

    場地倒是好說,左右小學不是謝宏團隊的核心機構,也用不著在安全保密上面下什麼功夫,只要有錢,找空地蓋校舍,那都是小事一樁。

    最主要的兩個問題,一是師資力量不足,二來就是教材的問題。

    師資力量不足是肯定的,就算再怎麼放低要求,當老師的至少也得讀過幾年書吧?而謝宏團隊中最缺乏的就是讀書人。

    此外,教材問題看似不起眼,實際卻棘手得多。這個時代的啟蒙讀物有不少,可除了百家姓,各種啟蒙教材,即便是三字經、千字文這些,或多或少都浸『淫』了些儒家的思想。

    謝宏倒不是對儒家有什麼偏見,可現在他與士大夫們進行的可是一場戰爭,不是過家家的遊戲,失敗的後果是雙方都承受不起的。

    之前雙方的主要矛盾,都集中在了經濟和政治層面上,場面都很宏大,謝宏也暫時佔了上風,可他心裡很清楚,這個上風只是表面上的,根本就沒有傷及對方的筋骨。

    而他突然起意辦的這個學校,卻是真真正正的捅了對方一刀,實實在在的見了血。雖然這個傷口並不大,學校如今也不過是在萌芽狀態,可是謝宏深知,當這根常春籐真正成長起來之後,那才是從根本上傾覆儒家的壟斷的時候。

    思想上的戰爭表面看上去往往顯得很平淡,但實際上卻是最為激烈的,無論如何也容不得半點疏漏,哪怕是啟蒙教材這樣的小事。

    謝宏原本也是個喜歡偷懶的,臉皮也厚,不會在乎別人說他用儒家的教材,揀人家的漏。可這教材他是真的不敢用,要是從根子上就被拐走了,那他的這個新式學校跟普通儒家的書塾還有什麼區別?

    沒有現成的,也只好自己動手了,但實際一動手,謝宏的腦袋又開始疼了,他只是個手藝人,編教材這種事兒實在偏離他的本行太多了,完全就不得要領。

    教材這東西要講究個循序漸進,由淺入深,這才易於教學,更能讓學生領悟,不過這道理說起來簡單,實際去做可是麻煩。

    忙活了一陣子,別說是文科類的教材,就算是謝宏最拿手的理科教材,他也只是粗粗的弄了個大綱,實際上到底要怎麼填充內容,他實在是不得要領。

    無奈之下,謝宏只好打起了現有的教材的主意,想從啟蒙教材中挑揀一番,揀選那些比如三字經之類,蘊含儒家思想最少的教材先行用起,然後從長計議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是白手起家,然後攤子又鋪開的太大、太快呢?曾鑒倒是願意幫忙,也有那個能力,可老人年紀跟那個剛掛掉的翰林學士相似,謝宏哪敢讓他過於勞累?

    不說感情方面的因素,在唐伯虎之前,曾鑒就是謝宏這個團隊中唯一的定海神針了,有個差池那還了得?

    正因如此,唐伯虎的出現,對謝宏來說正是久旱逢甘露一般的及時,他再次快樂的做起了甩手掌櫃,只需要出主題和綱要,剩下的事情則是盡數交給專業人士去完成了。

    這些事對謝宏來說是難題,對唐大才子來說卻是小菜一碟,在他的妙筆生花之下,常春籐專用的文科教材很快就出爐了。

    新的啟蒙教材的主題依然是忠君愛國,不過其中的含義卻跟傳統的觀念不太一樣,裡面加強了民族的概念,強調大明子民是正統的炎黃後裔,華夏子孫,跟原本儒家的所謂正統有了很大的分別。

    此外,在皇權問題上,教材中也不是繼續把皇權和朝廷混為一談,而是將兩者劃分開來,提出了這樣的理念:皇權是國家的代表和精神象徵,而朝廷則是為皇權服務的政治機構,忠君忠的是皇帝而不是朝廷,愛國愛的是民族而不是士大夫又或者所謂的前賢先聖!

    具體內容則是仿著時評,用一個個妙趣橫生的故事,一一評說歷史人物和事件,其中,明朝的開國英傑佔了相當大的篇幅,尤其對朱元璋和朱棣大加讚譽。

    常春籐書院本來就打著皇家書院的名號,因為是候德坊衍伸出來的書院,不用特別說明百姓們也知道。

    而在這樣的書院裡講忠君愛國當然無可非議,對大明朝兩位開國始祖歌功頌德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這裡名義上的校長是正德皇帝,他讚譽自己的祖宗誰又能挑出來毛病?

    可打探到了新教材中的內容之後,朝臣們的心情都很是複雜。

    那裡面首先肯定了太祖皇帝驅除韃虜,恢復華夏衣冠的功績,這倒是中規中矩,多數士大夫對韃虜也是沒啥好感的。

    可接下來的味道就不對了。

    教材裡高度讚譽了太祖皇帝的肅貪倡廉之舉,對剝皮充草這樣的酷刑表達了相當的肯定,並且將兩者緊密的結合了起來,甚至還提出了口號:亂世用重典,肅貪要酷刑,寧可錯殺千,不能漏一個!

    這樣的口號,這樣的宣傳,士大夫會喜歡才怪呢。

    朱元璋剝的皮,可都是士大夫們的,簡單的四個字裡面包含了士人們多少辛酸和淚水啊!不就是做官的時候稍微富裕了一下自家麼,咋就遭到了那麼殘酷的鎮壓呢?當官不能貪腐,這道理完全就說不通呀!

    在儒家的經史之中,對那段黑暗的歷史一向是迴避的。要不是現在還沒改朝換代,朱元璋這樣心黑手辣的皇帝肯定是要被千夫所指的,不讓咱們當官的貪污?不罵死你都不算完。

    可常春籐的新教材卻赤裸裸把這個傷疤揭開了,而且還進一步提出來那個完全有違儒家道德的口號,這不是打臉是什麼?

    寧可錯殺千,不能漏一個!感情殺的不是你,所以說的這麼輕巧,要知道,聖人可是說過: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這還不算完,新教材緊接著就開始詳述廠衛成立的歷史背景和必要性了,尤其高度評價了成祖朱棣重建錦衣衛的舉動,又提出了權力需要制衡,刑偵工作需要增進的理念。

    若是士大夫們***評選最討厭的機構,廠衛肯定是要不分先後,列舉榜首的,廠衛是幹嘛的?他們的職責就是監察百官,而且跟御史風聞彈劾不一樣,他們是直接聽命皇帝,不需要證據就可以動手抓人的!

    當然,御史彈劾人也不一定需要證據,可畢竟御史也是文化人,終究還是要講個程序的,可廠衛是在閹豎和武夫的領導下,這些粗坯哪懂得什麼程序啊,那叫一個野蠻!

    何況,朝中的士大夫都是讀聖賢書的,多半都是謙謙君子,用得著別人監察嗎?大夥兒每日裡都是會自省的,道德這種東西怎麼能靠外力來維持呢?只有發自內心的,那才是真正的道德!這也是聖人說的。

    諸如此類,讓士大夫們鬱悶不已的言論和觀點,在常春籐的新教材中時不時的就會跳出來幾條,讓他們如刺在哽,難受極了。

    想反駁吧,常春籐書院根本就不搭理外間的說法。

    在裡面聽課的學生,多半也都是平民家的孩子。這些孩子原本就沒受過什麼儒家正統的影響,一個個又都是為了能讀上書而雀躍不已,更是被那些趣味十足的故事所吸引,哪裡會理會外間人說什麼?好好學習,日後報效皇上才是正經。

    想施加壓力吧,又越不過正德這一關;也有人向正德提出勸諫,於是,正德又是很無辜的一攤手:「眾位愛卿平時不是總說祖制嗎?朕這也是為了好好學習祖宗的優秀事跡呀,難道祖制還有區別,要區分的?那樣的話,你們倒是跟朕說說,要按什麼標準區分呢?」

    眾臣也是啞口無言,標準很簡單:對大夥兒有利,對皇上您不利的就是好祖制,值得沿用,其他的最好還是讓它隨風飄散好了。

    可是,這玩意也屬於潛規則,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尤其是不能在皇帝面前說。於是,朝臣們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了,然後傳令各處官學,加強儒家弟子的道德教育,千萬不能誤入歧途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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