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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64章 言辭殺人,御史當道 文 / 鱸州魚

    第164章言辭殺人,御史當道

    本來天子聖駕返京會有諸多禮節程序要走的,只不過,這次正德歸京卻很特殊,尋常的禮儀是用不上的。

    那些禮儀多半是為了慶祝用的,而正德卻是偷跑出京的。皇帝偷跑,別說本朝,就算是把史籍翻個遍,也是找不到先例的,所以,用什麼禮節迎接聖駕,禮部的官員著實為這事兒煩了一陣子愁。

    愁歸愁,朝堂上還是達成了一點共識的,那就是即便失禮,也絕對不能用慶祝勝利的禮節來迎接聖駕!

    大家心裡都清楚,現在民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說正德是如何如何的聖明,巡視邊關的各種傳說也是深入人心,如果再用盛大的儀式歡迎這位天子,那他的聲望還不竄到天上去?眾位大臣要擺到什麼地方?

    所以,謝宏跟在正德身邊,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有些怪異的場景,除了參拜迎駕,竟是沒有任何其他的禮節了,沒有鼓樂,沒有頌詞,只有一片靜寂和各種冰冷的目光。

    朝臣當先的是三個老者,身著大紅朝服,頭戴烏紗,應當就是三位大學士了。謝宏略略觀察了一下,這三人都是神色如常,氣若淵亭的模樣,就算看見自己不合禮儀的伴在禮輿旁邊,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沒有任何表示。

    三大學士身後,也都是身著一、二品的朝廷大員,曾鑒就在其中,也只有在曾鑒這裡,謝宏才能看到點善意,其他人或是如大學士般不屑,或是眼神冰冷的看著他。

    「皇上有諭:擺駕回宮。」

    有沒有禮儀程序,正德倒是不十分在意,他本來就不喜歡這些繁雜的東西,再看朝臣們都陰沉著個臉,正德更覺得無趣,於是按照事先與謝宏商量好的對策,吩咐下去,先回宮再說。

    謝宏的應對很簡單,不管對方具體是什麼謀劃,只要能打亂了步驟,那就是最好的應對。只不過,事情顯然沒有那麼順利,幾個大漢將軍剛剛將正德口諭宣之於眾,就發生了變故。

    「陛下,臣,監察御史蘇逝有本啟奏。」一片靜寂中,百官隊列中閃出一人,躬身施禮,態度恭謹,可是聲音卻高,連遠處圍觀的百姓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來了。謝宏心裡一緊,監察御史自是從屬於都察院,這個蘇逝應該就是先鋒了,只是,這人長得倒是一表人材,可是這名字卻有點奇怪,蘇軾?怎麼就敢起了個大文豪的名字呢?

    正德擺了擺手,道:「蘇愛卿,你也知道,朕剛走了很遠的路,已經很累了,有事的話就不能改天再說?」

    正德說要回宮,蘇逝卻恍若未聞,起身朗聲道:「臣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理倫常,陛下乃是萬乘之尊,系天下之所望,卻不與眾臣相商,貿然出京,以至天下憂心,宇內沸騰,臣請陛下下詔罪己,以謝天下萬民,如此方是國家之福,社稷之幸。」

    這位蘇御史不但名字大氣,口氣也很大,這一番話,讓謝宏聽得目瞪口呆。他引用那個典故,他也能聽得懂,這話是孔子說的,大致意思就是: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樣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樣子,做父親的要像父親的樣子,做兒子的要像兒子的樣子。

    文人說出這種天理倫常一類的言詞,沒什麼奇怪的,可是說到後面,他語氣一轉,居然讓正德下自罪詔,這可就太牛了吧?不管怎麼說,正德可是皇帝,你一個七品御史,跳出來就讓皇帝向天下人謝罪,這也行?封建王朝不是很**,皇帝的威嚴是不可冒犯的嗎?

    謝宏茫然四顧,卻發現似乎只有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對面的文武百官都是毫不動容,習以為常的模樣。不但如此,就連正德這個當事人,也沒為此而勃然大怒,而是耐心解釋道:

    「蘇愛卿,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不過韃虜多次寇邊,肆虐邊關,那裡的百姓也是朕的子民,朕實在於心不忍啊,所以才不得不親身前往,以求上下一心,退敵安民。」

    正德說的理直氣壯,這些道理都是謝宏和他事先商量好了的,跟先期在京城散佈的言論倒是保持了一致。

    「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合抱之木,不生於步仞之丘。」蘇御史絲毫不為所動,又是引了一個典故,「韃虜不過邊境小患,縱是陛下心念蒼生之苦,但遣一上將將邊軍退之即可,何須御駕親往?須知陛下乃是萬乘之軀,若有差池,將奈天下蒼生何辜?」

    徹查剋扣軍餉之事,本是謝宏得了江彬之事的啟發,有些隨意的舉動。可是後來徹查之下,涉及數目之大,讓正德這個皇帝都是觸目驚心,更何況,當軍餉發放之後,宣府軍民的忠心擁戴,也讓正德十分感動。

    「邊軍中多有剋扣軍餉之事,痼疾難治,又豈是一上將能夠解決的?」

    這時聽得蘇御史說的輕巧,正德也不由惱火,於是反唇相譏。

    「陛下,邊鎮貪墨之事,猶未定論。」蘇御史依然不卑不亢,昂然道:「朝廷自有法度在,若是果有貪墨之事,巡按御史自當奏報朝廷,由刑部徹查量刑。陛下在宣府私下審訊量刑,又將置吾等御史於何地?又將置朝廷法度於何地?還請陛下三思。」

    「哼,巡按御史?」正德冷聲道:「宣府巡按是叫沈飛吧?宣府貪墨案就以此人貪的銀子最多,後來事敗,又使人欲在王府縱火謀害朕,蘇愛卿,你就讓朕指望這樣的人維持朝廷法紀嗎?」

    謝宏徹查貪墨軍餉是在江彬動手殺人之後,不過他編的傳言中,卻是採用了後世電視劇裡面的套路,就是皇帝明查暗訪,然後被貪官發覺,於是鋌而走險試圖謀逆。

    正德也很喜歡這個故事,最後就統一了這個說法,反正他出了居庸關之後的行蹤,也只有他身邊的這些人知道,肯定是不會洩露出去的。

    元宵夜,王府被人縱火之事,目擊者很多,而且另一個故事中的當事人沈飛,一來他貪墨軍餉之事已經查實,人證物證俱在;二來這人已經掛了,死無對證,也沒人能夠辯駁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陛下,沈巡按貪墨一事到底如何,朝廷還沒有公論。不過,沈大人面對韃虜的『淫』威而不屈,壯烈殉國卻是事實。」蘇御史面帶悲憤,慷慨激昂的說道:

    「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沈大人面對韃虜的屠刀而不屈服,正可謂大丈夫是也,臣以為,這樣的人是不會不安於貧賤,而昧著良心貪圖富貴的。」

    高,實在是高,謝宏已經顧不得詫異了,他滿心都是讚歎,這位蘇御史顛倒黑白的能力簡直太高了,後世那些所謂的金牌律師怎麼比得了啊!

    先不說那個沈飛死在江彬手下,就當他真的是如宣府奏報所說,是死在韃虜手上,那也不過是因為帶的財物太多,被殺人劫財罷了,哪裡談得上什麼威武不能屈?再說,就算是他真的不屈了,也不能說明他不貪財啊,說不定就是因為貪財不肯逃跑才會被韃子殺了呢。

    謝宏不以為然,可他對面的百官都是頷首點頭,就連三位大學士臉上也略有鬆動,顯然都是很贊同蘇御史的說法。謝宏清楚的看到,曾鑒身旁的一個老者,本來一直面若寒霜的瞪視著自己,可這時卻也是面露微笑。

    單是百官也還罷了,畢竟還有個官官相護的說法,謝宏也能理解,可是遠處的人群中,竟也是傳來了陣陣的讚歎聲,這就讓謝宏理解不能了。

    「這位蘇大人不愧是御史,果然正氣凜然,鐵骨錚錚啊。」

    「那是自然,你們不知道吧,這位蘇御史自號月痕居士,當年殿試可是孝宗皇帝欽點的榜眼,又是翰林出身,遲早會入閣的,自然不同凡響。」

    「你們懂些什麼?這些個大人哪位又不是進士出身?蘇御史最厲害之處,在於他是左都御史張大人的門生,張大人可是領導都察院御史們的,那一身浩然正氣就不用提了,別說當今,就算是先皇,張大人也是駁斥過的。蘇御史既然師從於張大人,又怎麼會差得了呢。」

    有贊蘇御史的,也有人同情沈巡按。

    「韃子造孽啊,真是可惜了沈大人這一身風骨,蘇御史說的真對,能夠捨身取義的人,又怎麼會去貪墨呢?」

    有人順著蘇御史的話這樣一說,旁邊的也都紛紛出聲附和,都是點頭稱是,一臉唏噓。

    謝宏真是無語了,這個時代的老百姓也真是淳樸,就算是蘇御史說的是真的,那也不能因為一個人有了某種品質,就斷定他不會做壞事啊?偽君子這個詞你們難道沒聽過嗎?

    謝宏無語,正德也很憋屈,但是他一時也想不到反駁的言辭。他的台詞多是事先準備好的,對現在這種情況,謝宏和他都完全沒有預估,自然也不可能提前應對了。

    此消彼長,正德這邊一啞火,御史那邊卻是群情洶湧了。

    巡按御史也是御史,隸屬於都察院,是言官們之中的一員,他一個人被質疑不要緊,可既然他是在御史的位置上被質疑的,大夥兒就不能坐視。別說事情還沒查明,就算是真的要定罪,也只能是都察院自察,這才能給巡按御史定罪。

    否則,如果人人都能質疑御史了,那還要御史幹嗎?御史的聲名何在?士大夫們的罪,又豈能讓武夫和奸佞小人來定?錦衣衛那是成祖皇帝設置糾察謀逆大案的,又豈是審訊士大夫的?只不過是前朝閹豎得勢,這才用了這些爪牙來迫害士人,本就是大謬之事。

    先輩們沒有將這個錯誤糾正。

    那麼就讓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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