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情歸處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人間有情 文 / 臨雪藍藍
第一百六十一章人間有情
「姑娘此話不妥！」男子冷著臉，沉聲道：「阿螺先與我有救命之恩，後又不嫌棄我一無用書生，與我結為恩愛夫妻。她只會敬我愛我，萬不會害我性命！」
白素素並不接口，娉娉婷婷地立在小雪背上，嘴角輕輕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自從來了南海郡，她就不再戴著面紗。臉色淡淡的，神情怡然的瞅瞅那男子，又看看螺女，一副你愛信不信反正事不關已的模樣。
軒轅流風看那男子，身材高大壯實，天庭飽滿，方口直鼻，膚色偏黑卻光澤潤人，根本不像身患絕症之人。卻心知白素素不會無端端拿這種事糊弄人，遂抱起雙臂，悠閒的站在大雪背上，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啟兒卻惱了，睜大眼瞪他，冷哼道：「哼！你的意思是我姐姐口出妄言，離間你們夫婦感情？你真是不識好歹！我姐姐是神醫，心若菩薩救人無數，更不會無端端毀人姻緣！姐姐，我們走罷！與這些土人沒什麼好說的！」
啟兒話音一落，大雪小雪真個拍打著巨大的羽翼，小木屋前憑空捲起一股不急不緩的氣流，托著大雪小雪升向高空。
「姑娘請留步！」螺女被白素素那句話驚得楞了許久，當啟兒喝罵出聲，她才猛然驚醒過來。抬眸看見幾人轉身欲走，立刻掙開丈夫的手，快步上前，追了幾步便跪地拜道：「求女神醫施靈藥救我夫君一命！」
白素素示意小雪停了身形，看著跪在地上神色淒楚的螺女揚了揚眉，原來她心中也是有數的！且這螺女，看起來也不像那種故意勾引凡間男子，趁機吞食凡人精魄的凶殘妖靈。
白素素暗地裡思忖著，正欲開口，那男子已大步上前，彎腰扶起妻子，螺女的膝蓋卻像在地上生根了似地，根本拉不起來。
「阿螺，為夫身體健壯如牛，你不必如此低三下四的求人。」
敬籐扶不起螺女，只好蹲下身子，雙手環抱著她單薄的肩膀，將她小巧的身體整個護在懷裡，卻微微抬頭，戒備地掃了眼小雪背上的姐弟倆。深邃的雙眸輕輕一瞇，這三人看似凡人，卻帶了這麼多奇特的野獸，行為怪異不說，也不知是何方神聖……那雪雕上的少女，一看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齡，但是那容貌竟是凡間不該有的絕色！她隨口而出的話，豈能輕信？
他心裡雖然疑惑螺女的異常，卻並沒有把白素素的話放在心上，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他與螺女在一起五年，連個感冒頭疼都沒有過，能吃能睡，哪裡就像要死的人了！
這少女不知懷的什麼心思，出口的話竟與敬家大長老一模一樣。大長老當日一見螺女，一開口就是人妖有別，要他立刻棄了螺女，他若與螺女在一起，不久必會命喪黃泉！還想毀了螺女的道行取她性命！
想起往事，敬籐眼裡閃過一抹摻雜著痛楚、心酸、悲涼、凌厲的複雜光芒。
「敬籐！」螺女立即意識到丈夫情緒上的變化，低低喝了一聲，一臉肅穆的掙開他抱著自己的雙手，伸手拉著他一起跪下，抬頭對上白素素，語氣謙卑道：「您莫怪，敬籐他就是凡人說的書生意氣，他並非有意對女神醫不敬！」
敬籐被她輕輕一拉，雙腿一軟，噗通就跪到地上，又驚愣又羞惱，卻一時忘記了掙扎。
螺女沒有理會丈夫青白交加的臉色，從懷裡掏出一個羊脂小玉瓶，捏在蔥白的玉指間，低垂著眉眼，凝視著自己指尖的玉瓶，似自言自語般輕聲道：「我滿以為吞食了仙草，能幻化人形，便真就成了人類……不料天道循環，自有其亙古不變的定律。這三界六道，萬物萬靈繁衍生息，卻各有其不容逆轉之法規。」
螺女低柔輕靈的嗓音，有種深深的無力和淒楚，催人淚下。
「與敬籐相遇，是我一千五百年的生命裡，最幸運的一件事……他說，他喜愛我，要娶我為妻，要與我恩愛一生，攜手白頭……我歡喜得在海底跪三日三夜，叩謝海神厚愛……卻不知人妖終有別！他不顧家族反對，救我出囚牢，與我攜手浪跡天涯，我們做了五年恩愛夫妻，但是他……他被我身上自帶的至寒之氣，侵體蝕髓！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精魄生魂，一日日虛弱，卻無法痛下決心，離他而去……」
螺女自顧自的說著，卻沒有發覺白素素和啟兒齊齊睜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指尖的玉瓶。
螺女精緻的眉眼間全是淒苦絕望之色，她轉頭凝望著敬籐，深情道：「若不是巧合之下拾到一枚紫參丹，許是一年前我就離你而去了……」
「不！阿螺……」
「阿羅！」
「……呀！」
卻是啟兒耐不住性子，阿羅一陣風似的捲過去，就從螺女手中叼走了那個羊脂小玉瓶。螺女驚呼一聲，轉臉詫異的看著阿羅——分明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小老虎！難道方才自己太過傷神，才讓這小東西從手中搶了東西去？
「姐姐！這，這！這個是……」啟兒從阿羅手裡接過羊脂玉瓶，只看了一眼，就激動得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白素素的紅唇輕輕抖了抖，抬起手連同啟兒的小手與玉瓶一起握在手中，指節有點泛白，卻冷靜下來，轉眸凝視著螺女，緩聲道：「螺女，這玉瓶，你從何處得來？」
螺女眸光輕轉，目光從啟兒肩膀上的阿羅轉移到白素素的玉臉上，只見少女絕色的麗顏冷凝如冰，又隱隱透出幾分緊張，心中一動，立刻正了神色，恭恭敬敬答道：「去年初秋，我去寂洲島附近的海域捕魚，在海底拾到的這個小玉瓶……」
白素素心中一顫，時間、地點完全吻合！
「……當時只是覺得這玉瓶質地上乘，卻比珍珠等物不起眼多了，拿到人類世界賣了錢財好買些米面回家，又不引人注意。待上得岸來，我隨手打開瓶蓋，才發現玉瓶裡竟然裝著一枚靈丹！當時，我只以為是蒼天垂憐，不忍我與夫君生離死別，所以賜我救命靈丹——」
聽到這裡，白素素的心輕輕顫抖起來，玉臉凝重如水。她給雲熙揚的羊脂玉瓶裡一共裝著三粒藥丸——一粒暗金蟒蛇王蛇膽研製的百毒丹，兩粒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紫參丹。但是螺女說她撿到玉瓶時，裡面只有一粒紫參丹，百毒丹許是被雲熙揚提前服用了，但是這紫參丹，無病無病的，他肯定不會浪費資源！
「姐姐，舅舅他……」啟兒緊張得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白素素鬆開啟兒的小手，伸手摟著他的肩膀，把他攬進懷裡，壓下心底的慌亂，低聲勸慰道：「舅舅只是不小心掉了個藥瓶而已！別怕，舅舅定然無恙！」
螺女聞音識雅，心中已篤定那靈藥與這少女定有大淵源，頓住話音，待白素素姐弟沉默下來時，才再次拜服道：「原來此玉瓶和靈丹乃姑娘之物，還請姑娘再贈靈藥，成全我夫妻此生恩情！待夫君百年之後，螺女甘願拜在姑娘門下，永生永世護佑姑娘的子孫後代！」
敬籐被妻子按著一隻大手，不得已陪著她跪在一旁，聽了妻子後面這番話，驚愕張大了嘴巴，難道自己真的命不久已……
「敬公子，如果你願意離開螺女，我自有靈藥可以救你性命。」少女空靈的聲音打斷了敬籐紛亂的思緒，他驚醒過來，抬頭看了白素素一眼，卻搖頭堅決道：「生死有命。我敬籐雖不是什麼大丈夫，卻寧死也不願無故棄了髮妻！」
「敬籐……」螺女眼眶一紅，珍珠般的眼淚無聲的流淌起來。
「你們先別哭！」
白素素心裡正擔心著雲熙揚的事情，趕緊打斷小夫妻的深情告白，左手手腕輕輕一轉，把掌心的羊脂玉瓶拋向螺女，待螺女伸手接過，才清聲道：「我敬賢伉儷有情有義，自不會袖手旁觀。這玉瓶裡有三粒靈丹，可保敬公子五年無恙。但是，想徹底清除敬公子體內的寒毒，卻不是簡單之事。這樣罷，我還有要事在身，五年之內，你們可到南海郡郁秀島尋我，我再想法子替敬公子解毒，我姓白。」
螺女一早看見雪雕和龍龜，就知道白素素絕非普通凡人，待接過紫參靈丹，頓時感激涕零。拉著丈夫又拜謝不提。
臨走前，白素素轉眸掃到那間簡陋的小木屋，想起曾聽到的螺女夫婦的對話，知道他們因為被家族追捕，不敢在各大海港現身逗留，生活才清貧至此。
否則憑螺女的本事，只消下海采一枚千年珍珠，即使賤賣，也管夠他們三五年衣食無憂，何至於窘迫如此。
目光又掃過敬籐氣質軒昂的俊臉和滿是補丁的布衣，這敬籐想必是大富之家長大的公子哥，卻難得對螺女深情不悔，不離不棄！
白素素打心眼裡羨慕和敬佩他們，又憐惜他們被世俗成見所迫，有家不得回，在海上漂泊數年，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生活清寒淒苦。
於是，她纖手一揮，小木屋前憑空出現二三十麻袋大米和一些衣物，還有四五個小麻袋的蔬菜粗糧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