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自由了 第九十章 離開他，跟著我 文 / 臨雪藍藍
第九十章離開他，跟著我
「小郭子，你家公子與這家人有仇吧？」出了神秘大宅，白素素忍不住刺了小郭子一句。
「沒有。公子乃至孝之人，這位容夫人也是老爺生前的妾室，老爺去後，公子便尊她為母，一直供奉著。」小郭子低眉順眼地。
白素素聞言沉默下來，抿唇不語。
「……據說先帝遺詔真的存在，但是容貴妃沒有讓遺詔面世，而是主動向皇后即當今東宮太后投誠，獻上遺詔，表明九皇子願意放棄帝位，擁戴皇后所出的三皇子為帝……其實，當時形勢已很明朗，聖平長公主聯合國公府，十萬禁衛軍已掌控了整座皇城的局勢……後來，皇上即位，尊生母為東宮太后，卻意外的尊容貴妃為西宮太后，連年僅八歲的皇九子，也封了康親王……」
白素素忽然想起那日沈蔓菁的話。
什麼人家會將妾室當母親供奉？白素素冷冷一笑，不過既然大家都想裝糊塗，她也沒必要捅破那層窗戶紙。真要追究計較起來，她的身份也不是那麼光明不是。
遺詔沒有面世，固然圓了皇帝的面子，但是僅憑這個，皇宮就多了一位太后？她又想起月國的事情，啟兒也曾面臨同樣的局勢，然而她們的母親雲妃卻殉葬了，啟兒也差點被活埋在皇陵裡……白素素嘲諷的勾了勾唇角，軒轅流嵐憑什麼將她拉進那個漩渦裡？他要救人要名聲，就將她置於風口浪尖之上，任人宰割凌辱？
一路無話，回到白府，白素素將手術刀具畫了樣子，丟給小郭子就打發他走了。
入夜，白素素騎著小雪去了虎嘯峽，拔了阿紫幾根頭髮，惹得阿紫對她怒目而視：「我都成你的移動寶庫了！想起我的頭發來了，才會來瞧我！」
白素素呵呵的傻笑，掐了把阿紫白嫩的小臉，笑嘻嘻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啟兒每天都瞞著我偷偷跑來跟你鬼混，再說了，不是有大老虎天天陪著你？別說得自己好像很多寂寞似地……」
阿紫垂下了長長的眼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落寞與隱憂。
第二天傍晚，小郭子來了，說那邊把白素素需要的刀具已全部準備好，問她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手術。
白素素想起那家人的囂張無禮，本想明日再去，轉念又想起美少年蒼白無力的俊臉……老娘很可惡，兒子卻是無辜的。
她終於還是點頭道：「等我換件衣裳，取了藥箱就隨你走。」
白素素再去時，神秘大宅倒沒怎麼擺譜，白素素進了梅院，等候已久的宮女直接領了她去美少年的房中。
還是那一屋子人，把本來不算小的房間擠得滿滿噹噹的。
白素素把那套手術刀具一一看了看，寒光閃爍，刀面和刀口呈灰白色，泛著幽深的冷光。又看了看不同型號的鑷子、剪刀等器具，雖然不能與不銹鋼刀具想比，不過這些精鋼打製的器具，也算代表了這個時代最先進的冶煉水平了吧？
白素素照例先給美少年診了脈，這次美少年沒有反抗，也沒有發脾氣，鳳眼裡閃爍著冰冷的光芒，直勾勾的盯著白素素看。
診了脈，白素素又吩咐人抬一張矮几擺到床邊，再吩咐小郭子把她帶來的東西一一擺放到桌上，消毒藥水、紗布、所需的藥材什麼的，她都自備了。
又讓人抬了兩個炭爐子上來，一個爐子燒著開水，一個爐子溫著她帶來的紫參湯。
該準備的都準備得差不多了，白素素便開始清場。
這次，白素素根本不瞧中年美婦和易嬤嬤的眼神，一本正經道：「開膛破腹就算你們敢看，我也不敢留你們！萬一在手術過程中誰的呼吸聲兒大了一丁點，驚擾了我，我的手輕輕那麼一抖，說不得公子腹內哪條腸子就被剪斷了……」
最後，屋子裡只留下蕭太醫和他的助手，是一位年約二十的年輕人，應該也是太醫院的大夫。小郭子也在。
「姑娘，您儘管吩咐，老夫今日謹遵姑娘差遣。」自從白素素一口說出美少年的病因，又隨手拿出紫參藥丸，這位蕭太醫就真把她當做了神醫傳人。壓根沒想過在白素素面前擺譜。
白素素輕輕頷首，喚小郭子取來紙張筆墨，蹲下身子在矮几上邊寫邊點頭：「蕭太醫一會給我當助手——」把寫了字的橫幅在矮几上展開，在沒有寫字的白紙上鋪了一層消毒過的紗布，再喚小郭子取來瓷盆，倒出紫藥水，將刀具一一消毒，對應著紙上黑字把手術刀具擺放好，才轉頭對那年輕太醫道：「你來瞧瞧，這些刀具我都編了型號，你先熟悉一下，待會我叫你拿什麼你就遞給我什麼——」
「是。」年輕人倒是脾性溫和，不急不躁，也不以被一個年輕姑娘使喚為恥。
白素素點點頭，面朝小郭子道：「去給九公子除了外裳，只留褲子，中衣也脫了。」
經過軒轅流嵐驅毒事件，對白素素諸如此類的吩咐，小郭子眉眼都不動一下，答應一聲，轉身到床邊乾脆利落地給少年脫衣服。
倒是蕭太醫和那位年輕太醫，都詫異的抬眼看了看白素素，蕭太醫嘴巴輕輕挪動，卻沒有說什麼。
許是驚異於一個大姑娘毫不臉紅的說出脫衣服的話吧？白素素懶得說什麼，低頭在一旁給銀針消毒。
「白姑娘，好了——」
那邊傳來小郭子的聲音，白素素低頭「嗯」了一聲，等銀針消毒好了，才抬頭望著一臉薄冰，卻抿唇不語的少年。
在白素素眼裡，眼前的美少年不過是個患了病的倔強的孩子罷了，她放緩了臉色，柔聲道：「現在我先給你施針麻醉，一會你會睡著。手術過程中也不會覺得很痛，一覺醒來，你的病就好了。」
白素素手執銀針，低頭在少年身上找穴位，準備下針，手臂忽然一緊，白素素愕然抬頭，才發現少年伸手緊緊握住了她的胳膊，她微微彎了彎大眼，「別怕，相信我！」
想了想，昨天也不知他是什麼時間醒來的，有沒有聽到自己那番話？擔心他心裡想不開，又輕聲道：「你得的不是什麼怪病，只是你娘懷你的時候本是雙生子，你的孿生兄弟卻因其他原因長到了你的肚子裡，這在醫學史上是正常的病症，只是極少數人會出現這樣的病症，所以世人所知不多罷了。」
美少年聽懂了白素素是在勸慰自己，目光微微暖了下來，眼中一直深藏的不安就不自覺的流露了出來。
原來冷漠只是他的自我保護色……
白素素微微一笑，把他當成前世恐懼打針的孩子，俯身伸手輕輕撩開落在少年額角的一縷髮絲，柔聲道：「我要給你施針了，別怕，不會很痛的。」
「我不怕。」少年看著她，忽然開口道：「我要睡多久才會醒？」
白素素微微一笑，「不會很久。銀針裡的麻醉劑份量有限，大約只能維持一刻鐘。一刻鐘時間，差不多手術就結束了。」
少年沉默的聽著，看著她的眼睛啞聲道：「一會手術結束，如果我還沒醒來，你不要吃這間屋子裡的任何東西。小郭子——」
「奴才在——」小郭子立即踏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垂首立在少年能看見他的位置上。
「一會完了，你馬上帶她走。」
小郭子倏然抬頭，神色複雜而詫異的望著少年。
少年眸光一冷，小郭子立即抖了抖身體，垂眼道：「是！奴才一定寸步不離跟著白姑娘。」
少年的眸光再度轉到白素素臉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眼睫毛。
很快，少年在麻醉劑的作用下，眼皮一沉，睡了過去。
「我們開始吧。蕭太醫，一會我主刀，你負責用銀針止血。」白素素頓了頓，又道：「如果你用不慣我的銀針，你可以用你自己的，不過要先用我桌子上擺的紫藥水先消毒。」
蕭太醫轉身從紗布上捻起一根銀針，在指尖輾轉了一下，便頷首道：「無妨，老夫就使姑娘的銀針。」
「好。」
十五分鐘後，白素素順利從少年腹腔中取出一團重約四斤的畸形瘤，馬上又給少年進行縫合手術，又五分鐘後，手術結束。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蕭太醫的銀針刺穴止血手法很了不得，手術過程中，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白素素有點脫力的用消毒藥水洗了手，再用淨手清洗一遍，擦乾，一轉身對上少年烏黑的雙瞳，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清醒。
白素素在床邊坐下，拉起他的手診脈，邊微笑道：「你醒了？痛不痛？嗯，脈象很平和，狀況不錯……」
少年不語，掙扎著想起身，白素素趕緊鬆開他的手腕，轉而壓住他的肩膀，「你的傷口剛剛縫合，三天內，你都不准下床，也不准亂晃動身體，否則牽扯到傷口，裂開了就麻煩了。」
少年的身體輕輕一顫，在白素素的掌心下很快就安靜下來，他微微挪動嘴角，還未開口，外面有宮女打起簾子，中年美婦疾步走了過來。
白素素收回手，起身退到一旁，什麼也沒說，低頭在小几上開始收拾藥箱。
耳邊是中年美婦喜極而泣的低語聲，還有蕭太醫在一旁稟告手術過程與結果，美少年卻不發一語。
「那炭爐子上溫著的是紫參，過一刻鐘之後取一碗給他喝下，剩下的每隔兩個時辰再給他喝一碗。」白素素對立在自己身邊的年輕太醫叮囑道：「我待會再留下二兩紫參，這個瓶子裡是我配的外傷藥，能消炎，每天給他塗三次；還有這個略大的白玉瓷瓶裡裝的，是我配的藥，每日給他服一枚藥丸……」
白素素邊說邊快速的收拾好藥箱，提起藥箱抬頭道：「我這就先走了。如果他有什麼狀況，如高燒，傷口發炎的情況發生，再讓小郭子來尋我。小郭子——」
小郭子立即站到白素素身邊，轉身對床邊的中年美婦行禮道：「娘娘，奴才先送白姑娘回去了。」
「慢著——」中年美婦轉頭揚聲道，「易嬤嬤，請白姑娘到偏廳喝茶，本宮馬上過去。」
小郭子一驚，抬頭去看床上的美少年，他似乎睡著了，閉著眼睛滿臉憔悴。
小郭子隨白素素去了偏廳，易嬤嬤正請白素素坐，外面一個身著靛青裌襖長裙的宮女打簾子走了進來，先屈膝行禮，才道：「三公子來了，讓小郭子過去伺候——」
小郭子一愣，轉而對白素素笑道：「公子爺許是擔心九公子的身體，來瞧瞧了，您坐坐，小人去請了公子爺過來。」
白素素不疑有他，微微頷首，在一旁坐下。小郭子前腳剛走，中年美婦後腳就進來了。
隨她一起進來的還有兩位捧著托盤的宮女。
中年美婦臉色溫和了許多，唇邊帶著笑紋問了白素素許多關於美少年的身體狀況，待白素素一一答了，才抬頭看了一眼那兩個捧著托盤的宮女。
倆宮女立即走著蓮步過來，其中一個將托盤放到白素素身旁的桌子上，易嬤嬤在一旁道：「這是十萬兩金票，是給姑娘的診費和購買紫參的銀錢。」
待另一宮女捧著托盤踏前一步，跪在白素素腳邊，易嬤嬤繼續道：「這是西宮太后娘娘賞給你的玉釀，你謝恩喝下吧。」
白素素眉心一跳，終於亮出了身份，西宮太后……白素素舉起了手，探向白玉托盤裡的青花瓷小酒杯。
門外忽然傳來宮女的驚喊聲和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簾子被人一把甩開，一個高挑瘦弱的白色身影旋風般的衝了進來，一腳踢飛跪在地上宮女手中的托盤，再一巴掌甩狠狠到那宮女的臉上，嘶啞的聲音怒罵道：「來人！給我拖下去，砍了她的兩隻手！」
門外忽然走進來兩個帶刀的侍衛，白素素正呆愣間，美少年一把拉起她，轉臉冷冷的瞅了上首位的中年美婦一眼，嘶啞的嗓音更是冷若冰霜：「你嫌我得了這種怪病丟了你的臉是不是？好，你可以不顧忌他的面子，可是她救了我的命，你還是要殺她滅口！你將我置於何地？你不如也要了我的命去，如此正好還清你的生養之恩，我死了清靜！」
說罷，拽著白素素大踏步朝門外走去。
白素素被動的隨美少年邁開步子，跨出大門。
身後猛然傳來了尖銳的怒罵聲、陶瓷破碎聲和隱約的哭聲。
白素素卻無暇細聽，此刻她心潮澎湃，腦海裡不停的響起少年方纔那句「滅口」，皇宮裡的人真沒一個正常人嗎？她好好的救了那什麼西宮太后兒子的命，卻落得被滅口還要誆她跪拜謝恩的下場……軒轅流嵐，那他是否也知道自己救了人，有可能會面對這個尷尬危險的結局呢？
是了，他派了小郭子跟著自己，他自持身份，想必以為別人看見小郭子便不敢難為她吧？即便如此，他為何不直接提醒自己一聲，像方才小郭子被人調開的情況，他沒料到嗎？如果不是美少年跑來救她……白素素想到這裡，抬眼去看拉著自己大步往外走的美少年，卻被少年腹中濕潤的紅衣嚇了一大跳。
「哎！等一下！」白素素反手拽住少年的手，拉過他一把揭開他身上的胸衣，被他腹部血紅的傷口刺痛了眼睛。
「你這個傻……」白素素深吸一口氣，瞪著他道：「不是叫你別下床亂動的？你還走得這般急，還抬腳踢人甩人耳光？你這不是糟蹋自己的身體嗎！」
美少年沉著臉，鳳眼閃爍著莫測的光芒，抿著薄唇沉默的望著白素素，半晌才沙啞道：「我救了你的命。日後，你離開他，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