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冷宮囚妾 第二十八章 驚變(一) 文 / 臨雪藍藍
第二十八章驚變（一）
自從白素素懷疑廚房送來的飯食有問題之後，接下來四五天裡，她不得不把趕著制一批藥的念頭先放下，每天一大早就換了男裝，偷溜出宮去打探各國來使的事情。因為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成效很差，往往一整天奔波下來，卻幾乎沒探聽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期間，在沈蔓菁出嫁第三天回門的時候，白素素去了沈府一趟。她原本打算拜託沈家人幫忙辦理戶籍的事情，但是碰到這個敏感的時候，卻不敢輕易開口了。一來是怕冷宮出事後因為戶籍的事情被人順籐摸瓜把她們姐妹倆搜出來，二來也是怕自己無意中連累了沈家。
冷宮裡，她和綠枝的貼身衣物都已收拾好，兩人的行李一共也只有三個包袱。她們的衣裳大部分都舊了，包袱裡只放了兩套換洗的衣裳，一人一套；白素素還特意囑咐綠枝選兩套她自己手工製作的，宮裡定制的衣裳一件都不許帶出去。這樣，衣裳和那個裝了銀票首飾的匣子一起包了一個大包袱，另外一個包袱裝的是那些手工製作的小衛衛（只帶了一部分以防急用），還有一個包袱裡裝的是一些曬乾的草藥以及一些半成品藥丸。
三個包袱都放在白素素的床頭，若是一有不妥，拿了包袱隨時就能從後院翻牆出去。
至於後院的草藥，白素素倒是有心移植出去或者製成藥丸，無奈她實在分身乏術，宮裡宮外的事情太多，短短幾天時間她實在是顧不過來。就連那批蠶絲棉布和那些高階收購來的上好棉花，也沒辦法轉移，到時真要逃命的話，這些都得捨去。
不過，無論是草藥還是棉花棉布，即使難得，也不過是些身外之物，逃命的時候絕對得輕裝上陣，東西多了只是累贅，非常時期只能先顧著小命要緊，這點輕重白素素還是分得清的。
這幾天時間，她出宮的時候除了去探聽各國來使的消息外，還打聽了一下租賃房子的事宜。可能是白素素這段時間點背，外城跑了好幾天，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
內城就不用說了，除了皇宮佔了大半的面積，其餘不是各大親王的宅子，就是御賜的宅子，內城裡平民私宅是沒有的。外城的城東、城南兩個區域是官宦人家和富人密集住宅區，這兩處無論是治安還是環境都是上上之選，但是出租的房子很少，有那麼一兩套出租的又是六進的大宅，租金貴不說，即使租下來白素素姐妹倆也不敢住啊，那可是能容納一兩百人的超大房子。
城北、城西的普通居民區的房舍又差了點，房子好不好還在其次，主要是周圍的環境太差，因為平民區人口密度太大，人多雜亂，實在不適合兩個單身女子獨居，安全隱患太大。
唉，高不成低不就，租房子的事情拖了好幾天都沒辦成。白素素那個心煩啊！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她只恨自己這幾個月得過且過的生活太浪費了，怎麼就不知未雨綢繆先在城裡租套適合的房子放著呢？
白素素再埋怨自己也沒有用，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今天距離那日在酒樓聽到各國來使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二天，月國使者說不定這兩天就會抵達離都定康。而廚房也給她們連續送了七八天上等飯食，雖然宮裡沒有派人來探望過白素素，也沒有任何傳話或者旨意抵達冷宮，但是白素素心底不好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今天下午，白素素從宮外回來時心情特別沉重，因為她在茶樓「幸運」的聽到有人在議論月、商兩國使者後日就會抵達定康的消息，這無異於一個驚天響雷，白素素慌得丟下茶錢就飛奔回宮。
白素素穿過後院樹林小跑著奔向前院，剛拐到牆邊，就聽見鐵門外傳來了騷動。心下一沉，白素素躲在牆角，支起耳朵凝神聽了會，才知道是廚房來送晚飯的……晚飯？白素素抬頭望了望天，天色還很亮堂，看樣子最多也就五點鐘，往日廚房可都是入夜才送晚飯過來，今天這晚飯怎麼送得這般早？
白素素微微感到詫異，卻沒有放在心上，沿著牆邊悄悄地溜回臥室，換下男裝，正想洗把臉，耳朵裡又傳來那個高八度的女聲，不就送點飯嘛食今天送飯的宮女怎地這般囉嗦？白素素皺了皺眉，轉身走了出去。
「……這可是從你們月國南珠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新鮮龍蝦和菊蟹，是皇后娘娘心憐你們背井離鄉的，特意囑咐廚房給你們送一份，好添個念想！」一個十六七歲滿頭珠釵的青衣宮女趾高氣昂地看著綠枝，聲音很高很亮顯得有點尖銳，語氣滿是不屑和鄙夷。
這宮女很面生啊……白素素眉心一跳，不動聲色的緩步走向鐵門。
往日送飯的宮女白素素遠遠的也見過幾次，都是一個身材高挑壯實的二十出頭的女子，那宮女可沒有眼前這個衣著光鮮靚麗，更不用說滿頭都是金銀珠玉。因為那常給冷宮送飯的宮女態度很不好，白素素還曾聽到綠枝背地裡嘀咕說那宮女身上的衣裳不潔淨，還渾身透著股子廚房裡的油煙味兒，又噁心又難聞。
白素素在鐵門外三米處站定，她的腳步很輕，那送飯的宮女正抬著下巴鄙夷的望著綠枝，根本就沒注意到白素素。
「也就是我們皇后娘娘心胸寬廣為人和善，知道這冷宮裡住的妃子是月國來的公主，才大方的賞你們家鄉的特產，你還不快跪下謝恩！」青衣宮女話裡的「冷宮」和「公主」兩個詞兒咬得特別重，譏諷的意味不言而喻。
綠枝雖然有點憨，但是絕對不傻，青衣宮女在冷宮門口冷嘲熱諷半天，她早就聽出來了，但是想著白素素教導她做人低調做冷宮之人更應夾著尾巴的原則，本不欲與這狗眼看人的宮女多做計較，但是一聽她出言譏諷白素素，綠枝頓時怒了，杏眼圓睜，指著青衣宮女就欲喝罵，身後忽然傳來白素素清冷的聲音：「原來是皇后娘娘的盛情，綠枝，還不謝過皇后娘娘！」
綠枝一轉身，果然看見了身後的白素素，嘴巴一扁，卻在白素素別有深意的眼神下止住滿肚子的話，轉身瞪著那青衣宮女滿不樂意的咕噥道：「謝皇后娘娘恩賜」。
那青衣宮女似乎沒有聽見綠枝的謝恩，目光越過綠枝的肩膀，也看見了一身半舊素衣的白素素，她還注意到白素素身上有塵土之色，雙手十指沾滿了淺綠色指甲蓋裡似乎還有樹葉的碎末（爬牆的時候不小心扯碎樹葉弄到的），看起來別說有多邋遢，青衣宮女眼中剛閃過鄙夷之色，目光掠過白素素的臉，卻倏然睜大了眼睛，眼裡的驚艷和嫉妒不言而喻。
綠枝和白素素一同無聲的望著青衣宮女，看見青衣宮女用十分無禮的目光直愣愣地望著白素素，綠枝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情又怒了，大步踏前幾步，走到青衣宮女身前伸手握上青衣宮女手裡拎著的食盒的提手，用力扯了扯，卻沒能把食盒拽過來。
「咳！這位姐姐，這是給我們送的飯食吧？請你鬆手！」
綠枝嘲諷的喝聲讓青衣宮女一驚，才察覺到自己的目光還粘在白素素的臉上，收起艷羨和嫉妒的目光，低頭看了看綠枝放在食盒提手上的小手，青衣宮女手裡又加了幾分力道，牢牢的握著食盒，瞪了綠枝一眼不情不願道：「你剛才可是沒聽清我的話？這可是從南珠港快馬送來的海鮮！整個皇宮這種菊蟹也不過二十餘隻，皇后娘娘真是菩薩心腸，居然給你們送了四隻！」
送幾隻螃蟹就能做菩薩了？還不知這是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白素素猛然打住，一抹異樣心思從腦海中飛閃而過，她來不及仔細分辨，已開口沖那青衣宮女笑道：「這位姐姐想必還沒嘗過南珠港的菊蟹罷？」白素素的目光輕輕掃了掃青衣宮女手裡兩個壘得高高的食盒，繼續道：「我看今兒的飯菜頗多，姐姐何不進來與我們一同用飯？」
聽到白素素稱呼自己「姐姐」，青衣宮女眉間的不屑更濃了幾分，臉上卻有幾分猶豫。
青衣宮女臉上如此神色，白素素心中的疑慮更重，臉上依然笑得溫和嬌柔，「姐姐怕是不知道我們月國南珠港的菊蟹有多難得！這菊蟹只有每年立秋過後第一場秋雨之後，每日清晨第一縷陽光出現時，從各個港口的淺灘上爬出來的螃蟹都會尋著附近ju花的香味，自發自動的往栽種了ju花的地方爬去，自此就宿在ju花之下，只吞食掉落的ju花花瓣，菊蟹就是以此得名。在我們月國，海邊漁家可是家家戶戶都有菊園的，就是為著這神奇的菊蟹。姐姐可別小看了這區區幾隻螃蟹，這菊蟹在我們月國民間傳說裡，可是有著人間ju花仙子之美稱！聽說呀，女孩家如果每年都能吃上幾隻大菊蟹，她的容貌會出落得愈加的美麗動人，也會得到ju花仙子的護佑，一生平安幸福。」
白素素巧舌生花，給那些「平庸」的螃蟹戴上一個美麗的光環，美眸盈盈流轉間如秋水晨光，柔媚而動人。青衣宮女的目光緊緊地粘在白素素的臉上，根本無法挪動。
綠枝在一旁聽得直接呆住了，她生長在月國，菊蟹雖然難得，卻也吃過不少，怎麼從沒聽說過菊蟹還有這般美麗的傳說？
青衣宮女眼裡的渴望一絲不差的盡收白素素眼底，她紅唇輕抿，再度微微一笑，清亮柔和的嗓音蠱惑般道：「這位姐姐，可願意嘗嘗這人間ju花仙子的美味？」
青衣宮女望著白素素如百花綻放的容顏，嘴裡下意識的歡喜答道：「如此，奴婢便不推辭了。」
說罷，也不管綠枝，拎著食盒抬腳就走進了冷宮。綠枝也回了神，沖青衣宮女的背影狠狠一瞪眼，鄙夷的撇了撇嘴，張嘴正要開口，觸及白素素別有意味的目光，吶吶的閉上嘴巴，不情不願的跟上了青衣宮女。
「這位嬤嬤想必也沒有吃晚飯吧？何不進來一起用飯。」白素素卻沒有動，而是朝鐵門外一直探手探腦的老宮女笑盈盈道。
老宮女對上白素素如花的容顏，微微愣神，眼裡的貪婪之色卻無法掩飾，想著宮裡的規矩本應拒絕，怎奈肚子裡的饞蟲似乎聞到了那「人間ju花仙子」的美味，正瘋狂的叫囂著抗議。老宮女的目光觸及那已經走遠的青衣宮女，心裡一樂，心想皇后娘娘身邊的人兒都敢進這冷宮，她一個半隻腳踩進地獄的人還怕什麼？
白素素隨口相邀，還真不知這老宮女本身就是個極饞嘴的人，別的愛好沒有，就是喜歡人間美味。她年輕時伺候的主子十年前就找先皇去了，老太妃死後身邊伺候的宮女自然會失勢，老宮女被派來看守冷宮多年，早就吃膩了那些乾巴巴的飯食，今日白素素稍微一引誘，她早就顧不得宮規什麼的，滿腦子都是那肥嫩滑膩入口鮮美無比的蟹黃。
很快，老宮女就抿著唇，暗暗吞了吞口水，點頭道：「娘娘盛情，奴婢不敢推辭。」
「嬤嬤，關上大門再進來罷。省得巡邏的侍衛撞見了，告嬤嬤一個看管不嚴之罪就不好了。」白素素好心的提醒老宮女鎖了鐵門再進來，老宮女沒想到白素素如此上道，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放肆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