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官場起步 【033-034】 常委擴大會 文 / 一三五七九
【033-034】常委擴大會
一月三日，星期五，天氣越發地寒冷，天空陰沉得讓人壓抑、難受。
十點的時候，韓東接到了縣委辦的電話，通知他十點半去縣委三樓會議室參加縣委常委會擴大會議。
放下電話，韓東心中有一絲不妙的感覺，站起來往外走去。
走廊上，盧金元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嘴角帶著一絲嘲弄，看到韓東往樓下走去，他笑了笑，問道：「你幹什麼去？」
韓東站住，轉過身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滿了不屑，然後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你……」盧金元氣急敗壞地伸手指過去，韓東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樓梯口了，他憤怒地伸手扶了扶眼鏡，呼呼地喘了兩口氣，臉色十分難看。
這時胡梅走過來，一臉諂媚的笑容，嬌媚地道：「盧主任……」
盧金元眉頭一皺，怒斥道：「你很閒嗎？上班紀律還要不要？成天嗲聲嗲氣的，像個政府工作人員嗎？」
一通斥責，訓得胡梅當即就傻住了，臉上的媚笑一時來不及消去，臉頰上的肌肉都有些發僵，「主任，我……」
盧金元一揮手，「還不回去上班？」
「是……」胡梅低聲道，心中委屈，低著頭回到辦公室，很快又走了出來，臉上紅紅的。
盧金元不悅地道：「你怎麼回事？」
胡梅弱弱地說：「我……我上廁所。」
盧金元瞪了她一眼，「就你問題多！」他哼了一聲，回身進入了辦公室，很快就拿著個記錄本出來，快步往樓下走去，他本來要參加縣委常委擴大會的，結果被韓東一氣，差點搞忘記了。
……
縣委三樓，寬敞明亮的會議室裡，黑壓壓地坐著幾十號人，大家都沒有說話，氣氛顯得非常的凝重。
參加這次縣委常委擴大會議的，除了十一位常委以外，還有縣委縣政府各部門領導，以及各鄉鎮書記、鄉鎮長。
韓東走進門的時候，裡面的人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有震驚，有疑惑，有同情，也有幸災樂禍。
雖然大部分人是第一次見到韓東，可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又知道這次會議的目的，所以當韓東這個全新的面孔出現的時候，大家第一時間就想到他是誰。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個連續發表激進言論，引起各級領導關注的大膽傢伙，竟然這麼的年輕，看起來簡直就是個剛出校園的學生。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是看不出來。」
眾人小聲地感歎著。
韓東苦笑了一下，這是專門為自己召開的批判會議麼？他在靠門邊找個空位子坐下，掏出一支中華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地吐出一縷煙霧，心情也跟著那裊裊升起的青煙平靜了下來。
「咳咳……」一聲低沉的咳嗽聲傳來，會議室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王進貴冷冷的目光在韓東的臉上掃過，雙手背在背後，緩步跺進會議室，對四周打招呼的人面無表情地點著頭。
韓東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又噴出了一團青煙。
各位常委陸續前來，經過門口的時候，目光都要在韓東的身上停留一下。韓東倒是無所謂，他身邊坐著的那個中年男子卻有些不自在了，不時地把椅子往旁邊挪一下。
縣委書記黃文運最後進入會議室，他身著黑色夾克，手中拿著保溫茶杯，沉著臉，大步走到正對著門的主位上坐下。他的秘書張長河跟著進來，手中拿著一個黑色皮甲，還有一個本子，在黃文運的後面坐好，打開本子開始寫起來。
「都到齊了吧，那就開會。」黃文運沉聲道，「同志們，今天召開常委會，主要有兩個議題。下面我們開始第一個議題，請馮書記帶領我們一起學習市委關於當前形勢的重要文件精神。」
坐在黃文運右手的縣委專職副書記馮振華便翻開一疊文件，開始照本宣科地讀起市委的文件來。
會議室裡一片煙霧裊繞，馮振華抑揚頓挫地念著市委文件，大家一邊吸著煙，一邊做出一副認真聽著的樣子。眾人都知道，今天的重頭戲在後面，到時候縣委常委們肯定會圍繞韓東的問題展開一番龍爭虎鬥。
本來以韓東現在一個普通工作人員的身份，要對他做什麼處罰，根本就用不著上常委會的。但是他的情況比較特殊，現在也算是個名人了，省市的領導都在關注，而且又牽涉到縣委領導之間的博弈，所以才會弄得這麼隆重。
果然，當馮振華念完市委文件，黃文運做了一個簡短的發言以後，說：「下面進行第二個議題，討論韓東同志的問題，大家有什麼想法都說說吧。」
「那我來開個頭。」黑臉如包公的王進貴率先發言，直接就向韓東發難，「我認為，對於這樣嚴重違反組織紀律，肆意發表不當言論的行為，縣委決不能放任、姑息，對於韓東這樣的同志，我們必須加以嚴懲。因此，我建議開除韓東黨籍、公職！」
眾人一聽，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也太狠了吧。韓東從一個局長降為普通員工，還背著一個處分，這已經夠慘了。現在王進貴還要開除他的黨籍和公職，這簡直就是把人推dao以後還要上前踩兩腳。
「這是要趕盡殺絕嗎？」韓東心中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憤怒，王進貴肯定有打擊報復的意思，當日他到統計局給黃松撐腰，結果自己沒有甩他，估計就讓他給記恨在心了。撤職無所謂，但是連黨籍都開除，這也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組織部長孫義方揚了揚眉頭，說：「不錯，我贊同王書記的意見，對於給我們富義縣抹黑的人，我們決不能姑息手軟，一定要嚴懲不貸。」
他的話音剛落，常務副縣長寒文學也跟著表示一定要將韓東開除黨籍和公職。
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蔣德軍看著手中的本子，道：「我同意王書記的意見。」
四人連續發表意見，大有不將韓東一舉幹掉就不罷休的氣勢。
一時之間會議室裡的氣氛異常凝重起來，給人一種暴雨將至的感覺。
「他的情況不妙了。」不少列席會議的人，將同情的目光投注到了韓東的身上。
縣委書記黃文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與會的十一個縣委常委中，已經連續有四人同意要開除韓東的黨籍和公職。而且讓他想不到的是，一向保持中立的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蔣德軍，這次竟然旗幟鮮明地支持對方了。
「我認為這樣處置不妥。」人武部長毛超揚了揚濃眉，說：「關於韓東同志的問題，縣委已經討論過幾次了，也對他本人進行了嚴厲的處罰。雖然韓東同志發表的三篇文章，在華夏日報上引起了較大的反響，但是我們要認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到現在為止，中央並沒有就改革、穩定的問題發佈任何定論性的文件，現在就將韓東同志開除黨籍、公職，有些不大合適吧。」
眾常委有些驚訝地看著毛超，作為人武部長，以前開常委會的時候，他要麼不來，要麼是棄權。可是為了韓東的問題，他竟然破天荒地說了這麼長一番話，極力為韓東辯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也沒聽說他們有什麼關係啊！
韓東看著筆直地坐在那裡的毛超，知道他是因為李大勇的關係，才會這樣力挺自己，心中暗想：「改天得去拜訪一下毛部長，當面謝謝他。」
方忠撇了毛超一眼，伸手撫了撫油光水滑的頭髮，說：「韓東同志破壞組織原則，擅自發表一些不當言論，已經給我縣甚至我市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也引起了省、市領導的關注和重視，市委領導也做了相關的指示，因此我贊同王書記的提議，給予韓東開除黨籍、公職的處分。這也是我們富義縣委對市委負責的表現嘛。」
韓東一聽，心頭猛地竄起了一股怒火，呼地站起來，高高地舉起了右手，朗聲道：「我有話說……」
眾人都吃了一驚，紛紛側目而視，這可是常委會啊，他瘋了嗎？
見眾人的目光都看過來，韓東旁邊那中年男子趕緊往旁邊側身，結果重心不穩，彭地一聲倒在了地上。他面紅耳赤地站起來，把椅子擺好後坐下來，頭低低地垂了下去。
幾十雙眼睛都看著韓東，有些人的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笑意。
方忠淡淡地說：「常委們討論問題的時候，無關人員請保持安靜！」
韓東炯炯有神的目光緊盯著方忠，道：「方縣長，我不認為我是無關人員！既然會議討論我的問題，那我就可以發表意見，這是黨章賦予我的神聖權利，誰也不能剝奪。」
方忠臉上神色變了變，冷聲說：「沒有誰剝奪你的權利，但這是常委會，作為一個列席人員，你只需要聽著就行了。」
「既然韓東同志提出來，那就讓他發言吧。」黃文運緩緩地說，「民主集中制是我們黨的重要法寶嘛。」
「謝謝黃書記。」韓東高聲道，不等其他人再說什麼，繼續道：「方縣長，剛才你說我破壞組織原則，那我想問你，組織原則規定黨員不能發表言論麼？可是我記得黨章有這一條規定：黨員有權利對黨的工作提出建議和倡議。而我所發表的三篇文章，正是基於維護黨的利益，對黨的工作出謀劃策，這又有什麼錯呢？」
「我寫的三篇文章，是在當前黨內對改革、穩定的關係的認識發生分歧時，所表達的一種見解，只是和一部分黨員的意見不大相同而已。」
「但是，在全國還有很多和我意見相同的黨員。他們的言論，一樣可以在華夏日報上面看到。」
「難道，就因為我的意見和一部分黨員的意見不同，就要對我進行處分，甚至開除我的黨籍嗎？」
韓東目光灼灼地盯著方忠，問道：「請問方縣長，到底有什麼原因和理由，要對持有不同意見的同志作出如此嚴厲的處分？黨章的規定到底還要不要遵守？」
質問完畢，韓東並沒有坐下來，而是筆直地站在那裡等方忠的回答。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韓東，誰也想不到他的言辭這麼激烈，還敢當眾不斷地質問方忠，但他說的話又句句在理，讓人難以反駁。眾人雖然沒有看著方忠的，但是也知道他現在肯定很難受，也不知道他會怎麼回答。
方忠的眉頭皺起來，又鬆開，他伸手撫摸了一下頭髮，淡淡地道：「你發完言了麼，那就繼續聽各位常委討論吧。」竟是對韓東的質問避而不答。
韓東暗道這傢伙無恥，就要站起來再次質問他。
這時黃文運咳嗽了一聲，說：「同志們，剛才聽了韓東通知的發言，我是深有感觸啊。在座的都是老黨員了，應該說都對黨章規定的權利義務耳熟能詳，可是為什麼在實際工作中，卻要忽視一些重要的問題呢？是的，韓東同志確實發表了些不同的言論，可也只是眾多支持改革開放言論中的一份子而已，而我們就因此對他作出了撤職、記大過的處分，這對他是很不公平的嘛。作為縣委書記，對此我要做一下深刻的檢討……」
眾人都有些吃驚，黃文運話裡的意思，竟然是要轉移這次會議的風向，為韓東平反昭雪不成？
副書記馮振華微笑道：「這也不是黃書記一個人的責任，既然有錯誤，那我們就應該及時地糾正過來嘛。」
沈從飛接著說：「不錯，我們確實應該檢討啊。黃書記，我建議重新討論此前對韓東同志的處分決定。」
幾人說話間，就已經藉著韓東剛才質問方忠的話語，將會議的主題轉了個方向，要重新討論之前對韓東的決定。
然而，會議室裡的氣氛卻並沒有因此而輕鬆起來，列席會議的眾人大多數是第一次見識縣委常委會上的明爭暗鬥，這時真切地體會到了政治鬥爭的複雜多變，心頭又是激動，又是緊張。
方忠臉上一片陰沉，他心中十分氣惱。如果不是韓東一連番的質問，問得他無法正面回答，也不會讓黃文運藉機改變話題。而且王進貴等人先前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氣勢，也不知不覺間就被破壞了，要想再繼續下去，卻又繞不開韓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