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八十六章 趁火打劫 文 / 殷揚
第八十六章趁火打劫
「卡嚓!卡嚓!」
冰雪龜裂的聲響此起彼伏,響成一片,一道道裂縫朝南延伸。
「隆隆!」雷鳴般的巨響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巨響的源頭,是一片人潮馬海、牛羊的世界,若是從空中望去的話,只見方圓千里都是湧動的牛羊、馬匹,洶湧澎湃,波瀾壯闊,朝著南方湧去。
這正是勝利班師的漢軍!
與向龍城進軍不同的是,他們帶上戰利品。這一戰,戰利品極為豐厚,整個匈奴的牛羊、駿馬,七七八八都落在漢軍手裡了。儘管漢軍吃了一個月,還殺了不少用來築城,消耗的還不到一半。
在這之外,周陽留了一些牛羊在龍城,由丁雋看守。留下的還有數萬匈奴,他們是做苦力我,宰殺牛羊,製作肉乾,為來年的進軍做準備。
就是如此,要趕回漢境的牛羊仍是多不勝數,連綿千里不絕。
若是從空中望去的話,一定會震憾不已,很可能是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班師了。
周陽騎在追風駒上,放眼四望,忍不住一陣心驚,朝東瞧瞧,人潮馬海、牛羊無數;朝西看看,人潮湧動,牛羊嘶吼聲響成一片;朝北望,駿馬奔馳,牛吼羊叫聲不絕;朝南望,牛羊奔馳,巨響如雷。
置身其間,宛如處身在雷霆的世間,唯有雷鳴般的響起。這聲響,是由數以千萬計的牛羊的蹄聲匯聚而成,其震憾力有多大,不需要說的,也無法描述,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深切的體會到,什麼叫做震憾!這就是震憾!
「天啊!」李廣策馬在周陽身側,不住拈鬍鬚,笑得鼻子眼睛擠作一團:「大帥,乍一看,還以為我們是匈奴人呢!」
「吃了一個多月的羊肉,喝了這麼久的馬奶子,算半個匈奴人吧!」周陽微一頷首,指著李廣身上的裘衣,笑道:「飛將軍,這不是匈奴的樣兒麼?」
漢軍在大漠中呆了近兩個月,這換洗衣衫早就成問題了,不得已,只好穿匈奴的裘衣皮帽御寒,乍一看,二十多萬漢軍,個個都是匈奴。
「打了一輩子匈奴,沒成想,到頭來,我也成了匈奴!」李廣調侃起來。
眾將圍在周陽身邊,有說有笑,調侃不斷,這回程輕鬆異常。
與漢軍的歡喜正好相反,軍臣單于他們個個耷拉著頭顱,一副活死人模樣,沒有一點生氣。他們成了漢軍的階下囚,給漢軍押回漢朝,那就是蹈不測之淵,他們的命運如何,誰也不清楚,哪能不擔心的。
「單于的頭顱垂得夠低的!再低一點,就能舔著那玩意了!」程不識把軍臣單于垂頭喪氣的樣兒看在眼裡,調侃一句。
「哈哈!」這話逗得眾人大笑。
在軍臣單于他們後面的是冒頓單于的墓碑,給漢軍做了一個雪撬,用馬拉著。冒頓單于的墓碑極是沉重,要運回長安還真得費一番功夫,周陽想來想去,做個雪撬比較好。這辦法真的好用,省力省事。
往日城,在軍臣單于他們的心目中,冒頓單于的墓碑,神聖不可侵犯。而眼下,他們看見冒頓單于的墓碑,好像看到利刃似的,還是架在他們脖子上的那種。
冒頓單于是匈奴最為偉大的單于,他們的墓碑成了漢軍的紀念品,還有比這更讓人驚恐的麼?
正說笑間,傳來一陣雄壯的歌聲,是有將士忍不住歡喜之情,唱起了《男兒行》:「炎黃地,多豪傑,以一敵百人不怯。人不怯,仇必雪,看我華夏男兒血!男兒血,自壯烈,豪氣貫胸心如鐵!手提黃金刀,身佩白玉玨,饑啖敵酋頭,渴飲敵人血!」
這首《男兒行》,將士們唱過無數遍,以前唱,是用來勵志的,激勵人心的。今日唱來,卻是唱的一個事實,一個大勝的壯舉,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壯歌,將士們唱得雄壯嘹亮,蘊含無盡的喜悅之氣。
周陽他們聽在耳裡,再也抑止不住喜氣之情,跟著唱起來:「兒女情,且拋卻,瀚海志,只今決!男兒仗劍行千里,千里一路斬胡羯!瀚海飛戰歌,歌歌為我華夏賀!單于王庭舞鋼刀,刀刀盡染匈奴血!立壯志,守奇節……」
將士們心情極度之好,越唱越歡喜,越唱越難以自抑,一遍又遍的唱著這首《男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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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凜冽,呼嘯而過,發出陣陣嗚咽聲,捲得地上的雪花在空中飛舞,千朵、萬朵,煞是壯觀。
大地一片冰凍,是冰雪的世界,唯有美麗的西海一仍如昔,波光閃耀,沒有凝結成冰。這是羌人喜愛西海的重要原因,在這裡,不乏水源,是放牧的好去處。
「得得!」急驟的蹄聲響起,一騎飛馳。戰馬不時噴出白氣,白氣一噴出,立時凝為冰屑,在空中飄浮,極是好看。
馬背上的騎士,裘衣皮帽,是個羌人。個頭高大,身材極是壯健,只是他一臉的疲憊之色,不時搖晃,若不是他緊緊抓著馬鬃的話,隨時可能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是西羌的偵騎,有天大的消息要向西羌王稟報。
西海附近,帳幕相連,一座接一座,一眼望不到頭,不知道有多少。鷹旗在風中招展,發出獵獵的響聲,與呼嘯的寒風相應和。
此時,天寒地凍,除了巡邏的西羌兵士以外,不會有人出來活動。這種時節,還是窩在溫暖的帳幕裡吃肉喝酒的快活。
在眾多的帳幕中,有一座帳幕格外寬大,正是西羌王的王帳。帳前一根旗桿,旗桿上一面金絲繡就的鷹旗,栩栩如生,在風中舒展如畫,格外美麗。
一隊親衛在帳前警戒,個個凍得臉蛋通紅,呵著冷氣,不時嘀咕幾句。這種寒冷時節,在帳裡偎著火堆,吃著羊肉,喝著滾燙的馬奶子,那才叫一個舒服。他們這些親衛,沒這命,只能喝冷風。
王帳中,個頭高大的西羌王踞坐寶座之上,面前擺著一隻烤全羊,左手抓住羊腿,右手端著金盃,吃一口肉,喝一滾燙的馬奶子,舒服得直呻吟。
西羌和匈奴一樣,同屬遊牧民族,軍政事務不多,見了面,三言兩語便說定了,時間多得很,只有靠飲宴來打發了。尤其是在這冰天雪地裡,什麼也做不了,連打獵都成問題,吃酒吃肉,聊天打屁才是打發無聊時光的最好法子。
東方朔衣衫整潔,坐在西羌王旁邊。東方朔本就是西羌王的上賓,再有上次出使漢朝,帶回了好消息,漢朝同意給西羌兵器。雖然是青銅器,還是秦朝遺留的,這對於冶煉技術極其原始的西羌來說,那已經是神兵利器了。
在西羌王眼裡,這是天大的喜事,東方朔立了大功,對東方朔更加看重。
東方朔端著酒杯,慢慢品著酒,偶爾吃一塊羊肉,與西羌君臣海吃山吞的樣兒正好相反。
「這種日子真無趣!」東方朔暗中感慨一句,這些天來的情景浮現在腦海中。西羌君臣飲酒一事,已經持續了很久,這事得從頭說起。
「原本好好的事情,沒成想,漢皇竟然駕崩了,單于出動傾國之兵,漢人難以招架呀!」西羌王吃喝一陣,快活異常,滿足的放下羊腿、金盃,開始發牢騷了。
東方朔出使漢朝,漢朝願與西羌結盟,共同對付匈奴。雖說漢朝勢大,西羌國力弱,可是,西羌靠近河西走廊,若由西羌牽制匈奴,單于不能從河西走廊調兵,這對漢朝大為有利。
西羌早就垂涎富饒的河西走廊,可是,以西羌的國力,根本拿不下河西走廊,與漢朝結盟,河西走廊很可能成為西羌的。西羌王,還有他的一眾大臣著實歡喜了一陣子。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讓人想不到的是,景帝突然駕崩,讓西羌王的一腔喜悅化為烏有。
按照漢朝的禮制,景帝駕崩,漢朝要守孝三年,三年內不得征伐。而漢朝以孝治天下,對孝字極為看重,此事一定會實行。眼看著河西走廊就要到手了,卻又要等三年,西羌王心裡那焦慮之情不必細說。
更讓他們惋惜的是,緊接著就得到消息,軍臣單于要調集傾國之兵,趁漢朝國喪期間大舉南下,擺出一副不把漢朝滅了不罷休的架勢。消息傳來,西羌王嚇傻了。
以他想來,漢朝三年內不得征伐,不能與匈奴作戰,只能緊守城池,不使城池有失而已。漢朝守城有一手,守了數十年,沒有丟失過一城一地,「凌辱之恨」丟失雁門城,那是一個特例,因為周陽的到來,連雁門也沒有丟。
若是在以往,漢朝自是能守得城池不失。眼下不行,因為景帝駕崩,對漢軍的士氣打擊非常大,匈奴傾巢出動,志在必得,漢朝能不能守住很成問題。只要丟了一座城池,就會引發連鎖反應,北方的城池就會丟很多,因為漢朝的城池裡有大量的攻城器械,落到匈奴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歷史上的「凌辱之恨」,正是因為雁門城裡的攻城器械落到匈奴手裡,上演了一幕讓漢朝引以為恥的「凌辱之恨」,連甘泉宮都給匈奴燒燬了。
按西羌王想來,漢朝這次即使不給匈奴滅了,也要慘敗,實力大損。漢朝一衰弱,他奪取河西走廊的想法就不可能實現,他恨恨不已。
「大王,何必憂慮!」立即有大臣討好,奸笑一聲,道:「漢人勢大,我們就與漢人一道,奪取河西走廊。匈奴勢盛,我們就與匈奴一道,奪取隴西之地。」
「妙計!妙計!」
西羌王眼睛一亮,大是歡喜,臉上的憂慮一掃而光:「隴西之地雖不如河西走廊那般肥沃,也是一塊不可多得的土地,我們與漢人爭奪了數百年都沒有弄到手,這是千古難得的良機呀,我們得準備準備!」
西羌之所以成為三大北患之一,就在於他們一心想得到隴西之地。為了爭奪隴西之地,西羌與華夏打了數百年,西羌太弱小,沒有討到便宜,這是西羌的心病。如今,匈奴勢盛,漢朝馬上就要由盛轉衰,正是西羌實現千年夢想的良機,一眾大臣哈哈大笑,歡欣鼓舞,大口飲酒,以此來表達他們的歡悅之情。
東方朔看在眼裡,沒有說話,自顧自的飲酒吃肉。
「西方先生,你以為此計可行否?」西羌王對東方朔極是倚重,不得不詢問東方朔。
「大王問起,在下不得不言。」東方朔放下酒杯,反問一句:「大王以為大漢必敗,但以在下之見,未必!」
「哦!」西羌王大感興趣,問道:「為何?單于這次出動六十萬大軍,還不能得志?真要如此的話,單于也太無能了。」
「是否得志,眼下言之太早。」東方朔對漢朝的應對之策並不知曉,可是,以他的才情,他自然是明白,漢朝那麼多的能人,不可能放任匈奴橫行,必然要採取應對之策。雖說漢朝要守三年國喪,不能征伐,至少也不會讓匈奴逞兇。
「就算漢人在北地大敗,大王就一定能拿下隴西之地?」東方朔再問一句,剖析起來:「大王是知道的,春秋戰國之際,大羌就在與漢人爭奪隴西之地。那時,漢人分裂,國家眾多,你征我殺的,內訌不已,大羌都沒有拿下隴西,何況是眼下。依在下之見,即使漢人大敗了,守住隴西不是問題。」西羌人用漢人代替華夏。
這是實情,春秋戰國時候,西羌一心要奪取隴西之地,卻沒有成功。
「若不是那個老秦族,大羌早已拿下隴西了!那個老秦族,就是秦始皇的祖先,他們太能打了!」西羌王對爭奪隴西之事極是熟悉,忍不住謾罵一句。
因為各種原因,秦始皇、秦朝、老秦族的功勞埋在歷史的塵埃中。事實上,老秦族對中國歷史作出的貢獻非常大。秦始皇的祖先,就是老秦族,是西北的一支遊牧民族,這個部族善於使用騎兵作戰,他們的騎兵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飛騎」,穿著裘衣,戴著皮帽,揮著彎刀衝殺,而他們的腰間卻是掛著血淋淋的人頭。
他們與羌族衝殺,保衛隴西之地,對中華民族有大功。在讀書人的筆下,他們卻成了殘暴不仁的野蠻人。
若不是老秦族在這裡與西羌衝殺,保住了隴西之地,早就落到西羌人手裡了。雖然讀書人把老秦族罵得體無完膚,可是,作為老秦族的最大對手,西羌人卻是知道他們有多可怕,那是用無數西羌人的性命與鮮血換來的教訓。
對於東方朔來說,眼下他的任務不是收取西羌,而是穩住西羌,不使西羌與匈奴合流。以西羌的國力,即使與匈奴合流,對漢朝的影響不是太大,卻也會製造不小的麻煩,在這緊要關頭,能讓西羌不倒向匈奴,那是最好。
東方朔一句話切中了要害,西羌王雖不甘心,卻也無法可施,最後只能按兵不動,先觀望一段時間再決定行止。
從此以後,西羌每天召集群臣飲酒,等待北方的消息。
沒過多久,得到消息,匈奴沒有南下,這讓西羌王大是驚訝。六十萬匈奴大軍南下,後面還會跟著不計其數的牧民,那動靜是非常大的,要想一點消息不洩露,那是不可能的。
西羌王雖然奇怪,卻是大惑不解,只得請教東方朔。東方朔才智過人,他雖然沒有得到漢朝的通告,不知道漢朝的具體措置,也猜到了,漢朝必然是採取了強有力的反制措施,要不然,單于不可能按兵不動。
果然,沒多久,傳來消息,一支為數不少的漢軍突然出現在龍城,竟然把匈奴給圍住了。
漢軍進軍龍城一事,極度機密,西羌也沒有打探出來。此事報來,西羌君臣,一片驚呼,認為不可能。東方朔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了,可是,他也疑惑不已,要想把匈奴六十萬大軍圍住,那得多少兵力?
按照兵法來推算,需要百萬大軍。漢朝真要出動百萬大軍,那動靜會非常大,不可能不給偵察出來。對於漢軍所用之法,西羌的偵騎很不負責,三番五次才打探出來,原來是用築城之法完成的。對周陽這一妙法,上自西羌王,下至群臣,包括東方朔在內,讚不絕口。要想在連石頭都稀缺的龍城築城,很難,很難,卻給周陽巧妙的解決了,他們不能不讚歎。
自此以後,西羌王要做的事情,便是等待,等待龍城決戰的結果。雖說匈奴給重重圍困,極為不利,畢竟是在匈奴的聖地龍城,漢軍能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此事不到最後時刻,難見分曉。漢匈奴大戰沒有最後結果,西羌王就不能決斷,西羌是與漢朝結盟,還是與匈奴一道打漢朝。
東方朔對結果已經猜了個十之**,可是,西羌王拿捏不定,對漢朝有利,也不點破。西羌若是出動得太早,進入河西走廊的時間夠長,很可能給他們佔穩腳跟,這對漢朝收拾西羌不利。若是出動得太晚的話,很可能不能全殲。是以,西羌出動的時機一定要把握好。
「報!」一個拉得老長的聲音遠遠傳來:「龍城戰報:近兩百萬匈奴被殲,單于被活捉,漢軍大勝!」
「光!」西羌王手中的金盃砸在地上,馬奶子濺得到處都是:「這太可怕了!兩百萬匈奴就這麼沒了!」
如此勝仗,在歷史上就沒有過,光是聽聽就足以嚇人的了。
「大王,我們該動了!」一眾大臣卻是歡喜不已:「河西空虛,沒有匈奴軍隊,我們出兵,一定會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