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七十章 單于的臭著 文 / 殷揚
第七十章單于的臭著
震驚,是軍臣單于君臣的第一反應,個個張大嘴巴,瞪圓眼睛,一臉的驚懼之色。驚惶過甚,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自從數年前那一戰,匈奴就把周陽視為最可怕的敵人,視為最可恨的敵人!
要是在上千年的戰爭中,選出一個最令匈奴害怕的敵人,並不是大敗匈奴的趙武靈王、不是李牧、不是蒙恬,而是周陽。
趙武靈王、李牧、蒙恬都曾大敗匈奴,他們之所以沒有周陽如此令匈奴害怕,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周陽狠。
周陽之狠,匈奴是親身領教過的,不僅殺得匈奴五十萬大軍灰飛煙滅,還一把火燒死了不計其數的牧民,這種事趙武靈王、李牧、蒙恬他們沒有幹過。
是以,一提周陽之名,匈奴就像聽到惡魔的名字一般驚懼,更別說,周陽還親率四十萬大軍殺奔龍城而來。
數年前那一戰,周陽手中只有二十萬漢軍,裝備、訓練、戰術、戰法上都遠遠不及如今的漢軍,就是憑著這樣一支戰力不及匈奴的弱旅,周陽打得匈奴屍橫遍野,血流如河。
對於周陽這樣用兵奇詭的名將來說,一頂十不是問題,他多出二十萬大軍,還是精銳的漢軍,那會是什樣的後果?後果之嚴重,讓人無法想像,可以說是毀滅性的。
王帳中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敢說話!
就連一向多智的中行說,也是一臉的驚訝。他與軍臣單于不同的地方是,眉頭緊擰,陷入沉思之中。
「這可信嗎?」
過了半天,軍臣單于率先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聲音乾澀的問道。
對這個問題,誰也不能回答,一眾大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緊閉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左賢王,你以為呢?」軍臣單于眉頭擰在一起,成一個淡淡的川字,一臉的凝重。
「大單于,這事雖然讓人震驚,可是,我估摸著有些不實。」伊稚斜沉吟半餉,用詞極為審慎。
「為何?」軍臣單于可沒有一點輕鬆的感覺,忙追問。
「大單于,我還沒想明白。」伊稚斜一邊思索,一邊回答。
如此大事,哪能在短時間內想透的,就是明悟如伊稚斜也不能,軍臣單于微微點頭,念頭電轉,打量起中行說,問道:「中行說,你可想明白了?」
「大單于,奴才想明白了!」中行說站起身,躬身施禮,大聲回答。
「哦!」軍臣單于神情一振,忙催促道:「快快道來!快快道來!」
他的心情太過急切,一連用了兩個「快快道來」。
對於這事,一眾大臣也是想弄明白,無不是睜大眼睛,死盯著中行說,生怕錯過一個細節,儘管他們中有不少人看中行說不順眼。
「大單于勿憂,這是假的!」中行說的聲調略微有些高,原本就尖細的太監特有話音有些淒厲刺耳。
「呼!」軍臣單于聽在耳裡,猶如聆聽天音仙樂似的,歡喜無已,眉毛一掀,長舒一口氣,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
「太好了!」中行說的話才不過開了個頭,連原委都沒有細說,一眾大臣卻是一副大是放心的模樣,原先的驚懼之色蕩然無存,代之而起的是歡喜之色。
「為何?」
就在軍臣單于君臣歡喜之際,伊稚斜清冷的聲音響起,問起了原委。如此重大的事情,若不弄明白原委,誰也不會放心。
這個問題,正是軍臣單于要問的,撿起黃金權杖,坐了下來,左手輕輕轉動黃金權杖,舊觀盡復,端起酒盅,品嚐起來。
「大單于請想,四十萬大軍,一旦行動,那得多大的動靜?這怎麼可能瞞得過我們的細作?」中行說的聲音依然尖細,開始剖析起來:「更別說,漢軍與大匈奴最不一樣的地方,便是糧草輜重很多,四十萬漢軍需要的糧草何其之多。四十萬大軍,一天就要吃掉一座山呀!」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漢人的兵法。」軍臣單于美滋滋的喝一口滾燙的馬奶子,很是舒坦的點評起來:「四十萬大軍,需要的糧草太多了,漢皇一定要征發不計其數的民夫,這動靜就大了,我們的細作一定會發現。到眼下為止,我們的細作,沒有發現這樣的準備,這是假的!」
「大單于英明!」
中行說讚一聲,接著道:「不要說漢軍,就是大匈奴的勇士,四十萬大軍征戰之際,也離不開糧草。雖然我們的糧草與漢軍不一樣,是活著的牛羊,這也需要牧民給我們送牛送羊。」
「嗯!」軍臣單于再次點頭贊同,道:「正是因為如此,才為周陽所乘。」
要不是如此,數年前那一戰,周陽就不會火燒草原了,匈奴的牧民就不會損失那般重。
在華夏與匈奴上千年的戰爭中,雖然有人說匈奴來去如風,不可捉摸,今日在東,明日在西,宛如影子。可是,真正遇到大舉征伐之際,仍是需要牛羊。要不然,趙武靈王、蒙恬大敗匈奴之時,匈奴就不會死傷那麼多了。
一提起數年前的傷痛,軍臣單于臉頰不同得一抽搐。那可是匈奴有史以來傷亡最為慘重的一次,他想忘都忘不了。
「四十萬大軍消耗的糧草不計其數,這民夫也得吃,也得喝,還得住,消耗的糧食更多。」中行說扳著手指頭,開始算帳了:「漢軍和民夫所需,加起來,那是何等的龐大,就算以漢朝的殷實,也難以支撐。若漢皇真要如此做的話,必然是北地震動,天下震動,哪會如現在這般風平浪靜。」
這話太有道理了,中行說不愧明智之人,說到要害處了。
「漠北決戰」之時,漢軍出動十萬精銳騎兵,數十萬步兵,還有不計其數的民夫,鬧得是天下震動,朝野不寧。
為了謀劃漠北決戰,漢武帝是費盡了心思,歷時數年,方才準備完成,才積累了夠用的錢糧。然後,數十萬漢軍在衛青、霍去病的統率下,橫絕大漠,創造了「單于夜遁逃」和「封狼居胥」的傳奇。
「就算是在正常時節,漢人都承受不起這種消耗,更別說在如此寒冷的冰天雪地了,這消耗就更大了。」中行說依然扳著手指頭,一筆一筆帳的算起來:「在冰天雪地裡,運一斤糧食,就要耗兩倍,甚至更多的糧食,以周陽之善於用兵,不會這麼蠢。即使漢皇要大舉出兵,也不會選在眼下時節,一定會是春暖花開的時節。」
「啪啪!」
清脆的擊掌聲響起,是軍臣單于和伊稚斜二人同時擊掌讚賞。
中行說這席話,是有理有據,絕對可信。他說得沒錯,真要在冰天雪地裡出動四十萬大軍,就是周陽也不敢想像。別的不說,就是這戰馬,就足以把漢朝消耗空了。
四十萬大軍,人手三匹戰馬,就需要一百二十萬匹。漢朝雖然能拿出七十五萬匹戰馬,絕對不可能拿出一百二十萬匹戰馬。若是戰馬少了,馱運的給養不夠,會釀成災難,周陽根本就不敢這麼做。
「四十萬吶,漢軍還真能吹牛的。」
「四十萬,一人吐口口水,就會匯聚成一條大河,一人放個屁,就是一個炸雷……」
「偉大的冒頓單于,也不過控弦之士四十萬嘛!」
一眾大臣倍感輕鬆,不由得大發議論,透著歡喜勁頭。
「中行說,你以為,襲擊邪落部的漢軍是多少?」軍臣單于把馬奶子一口喝乾,盯著中行說問道。
「十萬!」中行說非常肯定的回答。
「十萬?」軍臣單于剛剛放下的心,猛的又提起來了:「不可能?」
十萬漢軍若是直奔龍城而來,軍臣單于手中有六十萬大軍,自是不懼。可是,這十萬大軍的出現,其意義非常大,伊稚斜已經說得很透徹了,要軍臣單于不驚心都不行。
「大單于,是十萬!」中行說再次肯定一句,道:「若是奴才所料不差,周陽也來了!」
「周陽來了?」
對周陽,匈奴君臣著實忌憚,不由得大是緊張,有的大臣更是連喝馬奶子都忘了。
「哦!」軍臣單于明悟之人,一撫額頭,恨恨的,道:「這個周陽,他好狡猾!他在長安明目張膽的四處逛悠,原本是迷惑本單于的,本單于竟然上當了。可恨!可惱!」
「大單于英明!」中行說也是剛剛才想到此點:「周陽派出車仗在長安大張旗鼓的招搖,而他本人,卻是悄悄來到邊關,準備偷襲河套之地,牽制大單于,化解這場危機。」
「漢皇雖是猛將如雲,有李廣、程不識這樣的猛將,可是,若說到化解這次危機,周陽才是最合適的,他來邊關,也不必奇怪。」軍臣單于眉頭一挑,開始剖析起來:「要化解這次危機,漢皇可以兩手準備,一是緊守城池,不與本單于大戰,二是偷襲河套之地,牽制本單于。本單于手裡有了攻城軍械,漢人的城池不過絹帛爾,不堪一擊!唯有偷襲河套之地,還稱高明,倒也符合周陽的性情。」
河套之地最是重要,漢軍偷襲河套之地,完全有可能瓦解匈奴的行動,如此猜測,合情合理。更別說,他們以前就得到過漢軍要攻擊河套之地的情報,不得不往這方面想。
「哈哈!」軍臣單于得意非凡,大笑起來:「可是,本單于不上當!周陽,你要河套之地,本單于就給你!周陽,你去河套之地吧,本單于去北地,去中原!哈哈!」
笑聲如雷,震得人耳鼓嗡嗡直響,好不快活,好不得意!
河套之地固然重要,卻不如北地,不如中原。這筆帳,太划算了,一眾大臣跟著狂笑,歡喜不已,彷彿他們已經進入了中原似的。
「周陽他先北上,擺出一副大軍壓境的架勢,然後再直取河套之地,真是好算計!以為本單于識不破?」軍臣單于的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不為其他,只是因為周陽這個對手讓他太頭疼,太痛恨了,無時無刻不再想著壓周陽一頭。
識破了周陽的用心,也就是壓了周陽一頭,軍臣單于心中那舒暢勁頭,遠非筆墨所能形容,嘴巴裂到耳根了,鼻子眼睛擠作一家人了,一杯接一杯的猛灌馬奶子。
舒坦,舒坦到骨子眼裡去了!
不僅軍臣單于舒坦無已,就是一眾大臣,哪一個不舒坦得骨頭髮酥?
壓周陽一頭,那可是這些年來的第一遭,能不舒坦?
「大單于,周陽為何不直奔河套,而是先北上,擺出一副要進攻龍城的架勢?」就在軍臣單于自鳴得意之際,一個大臣一臉的不解,請教起來了。
這個大臣的話立即提醒了一眾大臣,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暗想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一層?
「進攻龍城?」軍臣單于手中的黃金權杖在短案上重重一敲,一裂嘴角,極是不屑:「就憑周陽手中的十萬大軍,他有這膽嗎?你要是進攻城龍城,本單于是巴不得!本單于的六十萬勇士,正磨刀霍霍呢!」
一句請教的話,竟然引來他一大堆嘮叨,一眾大臣還不得不拍他馬屁:「大單于英武蓋世,周陽不敢捋大單于虎鬚!」
周陽真要率領十萬大軍殺來,無論如何不是匈奴六十萬大軍的對手,這是實情。正是考慮到此點,周陽才率領二十五萬大軍趕來龍城,而不是十萬。
「他這是故弄玄虛!」軍臣單于一裂嘴角,譏嘲起來:「故弄玄虛不正是周陽所長嗎?昔年,他滅閩越之時,明明三萬軍隊,他卻弄成一萬。後來,明明三萬軍隊,他卻紮了一個八萬人馬的大營,把個閩越王唬得一愣一愣的。」
微一停頓,聲音更高,尖細刺耳:「這一次,他想用這辦法來欺瞞本單于,休想!」
休想二字,說得山響,彷彿炸雷似的,震人耳膜。
「大單于,這叫祖傳!」中行說笑呵呵的,開始獻媚了。
「祖傳?」軍臣單于濃眉一挑,有些難解:「中行說,這話什麼意思?」
「大單于有所不知,這是周陽之父,周亞夫的拿手好戲呀!」中行說笑嘻嘻的,開始給軍臣單于講故事了:「昔年,平定七國之亂時,周亞夫給吳軍圍在城裡了。這個周亞夫,打仗是很有一手,把城守得跟鐵桶似的,吳軍久攻不下。吳王劉濞就想了一條計策,派兵猛攻東南角,吳軍來勢洶洶,一副不把東南角攻下來不罷休的架勢。一眾漢軍將領,嚷著吼著,要加強東南角的守衛,可是,周亞夫卻是派人守西北角,這讓漢軍將領大是不解……」
「吳軍果然來攻西北角,這就是聲東擊西!」軍臣單于對漢朝的掌故瞭解得不少,一聽中行說提起,就想起來了,大聲作結:「周陽這一次,給本單于來了個聲北擊西,本單于不必效仿周亞夫去守河套之地,而是擊南去,攻擊漢朝城池!」
河套之地在龍城的西南方向,是以,軍臣單于才有聲北擊西之語。
這不過是一個掌故罷了,卻給一眾君臣拿來當趣事,當得意事兒講,真是讓人無語。可是,有了這事,軍臣單于的心情更好,大笑不已:「不知不覺,本單于不是高了周陽一輩?」
這是占周陽的便宜,要做周陽的便宜老子,惹得一眾大臣狂笑不已。
他們這一通議論,費時不短,早過了三更天。可是,軍臣單于得知周陽的動向後,特別開心,興致大增,與一眾大臣痛飲不已。
「大單于,大事不好了,發現一隊漢軍正朝西疾馳而去!」
就在軍臣單于君臣痛飲之際,一個親衛急匆匆的衝了進來,大聲稟報。
「知道了,那是周陽去河套了!」軍臣單于擺擺手,不以為意。
這可是天大的事情,軍臣單于竟然壓根不放在心上,這個親衛一下子傻眼了,驚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有什麼奇異之處?」伊稚斜清冷的聲音響起,詢問起來。
「稟左賢王,這支漢軍先是大張旗鼓的西進,然後就銷聲匿跡,再也查不出來。」這個親衛馬上稟報。
「下去吧!」軍臣單于一揮手,喝退親衛,大笑道:「已經證實了,中行說,你說對了,周陽真的朝西,直奔河套而去了!」
沉浸在歡喜之中的軍臣單于根本就想不到,這支軍隊不過是公孫賀率領的漢軍,用來迷惑他的罷了。
「周陽去了河套之地,我們就不用在北地碰上他了!」
一眾大臣長吁一口氣。周陽這樣的名將,誰都得忌憚,能不對上是最好。
「大單于,那邪落部被襲一事,該當如何處置?」一個大臣試探著問道。
「這個……」軍臣單于壓根就沒把邪落部被襲一事放在心上,那樣的部落,在匈奴多不勝數,有之不多,沒有不少。
略一思索,軍臣單于的語調轉為沉痛:「邪落部為漢軍襲殺,這是沉重的損失,是莫大的仇恨,本單于立誓,一定要為他們報仇雪恨!」
這是作為單于該作的姿態,姿態一完,軍臣單于的語調轉為輕快:「他們為大匈奴探明了漢軍的動向,本單于知曉周陽的去向,他們死得其所!」
用十幾萬匈奴牧民換得漢軍的戰略意圖,這絕對是划算的事情。若是可能的話,就是代價再大些,軍臣單于也願意。
「傳令:三日後,大軍到齊,不再歇息,祭奠偉大的冒頓單于後,立即南下,殺奔漢朝!」軍臣單于手中的黃金權杖一揮,彷彿指揮千軍萬馬衝殺在戰場上似的,氣吞山河,威風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