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四十八章 天賜良機 文 / 殷揚
第四十八章天賜良機
「……」
王帳中一陣寂靜,死一般的沉寂。
親衛想像中的齊聲歡呼並未出現,上自軍臣單于,下至群臣,無不是張大了嘴巴,傻愣愣的,卻是沒有人出聲。
「大單于,漢皇駕崩,大匈奴的威脅便不復存在了!」親衛聲調更加,高歌似的說唱起來:「這可是大匈奴天賜良機呀!」
「什麼?」
震天價的疑問聲響起,軍臣單于一眾君臣終於清醒過來了,齊聲問道:「漢皇真的駕崩了?」景帝的身體一直不好,駕崩是早晚間事,可是,事到臨頭,軍臣單于一眾君臣仍是有些難以置信。
「這種好事,怎麼說來就來了呢?」軍臣單于兀自有些驚疑,忍不住嘀咕一句。
「天祐大匈奴!」
「偉大的崑崙神顯靈了!」
一眾大臣喜悅不禁,大聲說笑起來,說到後來,更是同聲大笑:「哈哈!」
這笑聲震天價的響亮,直上雲霄,震得王帳嗡嗡直響。這些天來,匈奴一籌莫展,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擔心漢軍打來。
如今,景帝駕崩,對漢朝的軍心士氣打擊極大,漢朝不可能在短期內對匈奴動手,足以讓匈奴暫時放下憂慮之心。
更別說,按照華夏的禮節,景帝駕崩,應當有三年國喪期,這期間,漢朝不用對外用兵。三年時間啊,不是短時間,對於軍臣單于這種精明人來說,三年時間他足以做出很多事來,再次找回過去的強橫也有可能。
這是天賜良機,千載難逢的良機,要一眾大臣不歡喜都不行。
歡喜不禁的匈奴大臣,更是跳起了舞蹈,唱起了牧歌,一時間,王帳中載歌載舞,歌聲悠揚,舞蹈有力。
「哈哈!」軍臣單于仰首向天,大笑不已,碩大的身軀站了起來,快步過來,加入了載歌載舞的行列。
中行說坐在座位上,臉色變幻不定,胸口急劇起伏,心中暗歎一聲:「怎麼說走就走了?」
對於景帝,中行說身為漢宮中的太監,自然是認識的,對景帝也是瞭解的。他雖做了漢奸,與景帝為敵,這並不代表他沒有感情,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極其複雜。
身入匈奴這麼多年來,他過得很滋潤,深得單于賞識。可是,這種賞識正在逐步淡去,這讓中行說不得不回首往事,若是當年沒有選擇當漢奸,而是一心為了漢朝,以他的才智,定然會立下不小的功勞,漢朝擊破匈奴之後,他回歸漢朝,定會光宗耀祖。
作為太監,身份低微,中行說在漢宮中認識的人並不多,景帝就是碩果僅存的,景帝駕崩,中行說在漢宮中的故人已沒有了,這勾起了中行說的鄉思,忍不住長歎一聲:「哎!」
「中行說,你這狗奴才,在想什麼呢?」精明的軍臣單于發現中行說的神態不夠正常,出聲相詢。
「稟大單于,奴才沒想什麼。」中行說趕緊撒謊。
「膽大的奴才,你還敢撒謊?」軍臣單于精明過人,中行說要騙他不是那麼容易,冷哼一聲,道:「你一定是在為漢皇駕崩可惜,是不是?」
「這……」中行說給他冷不丁的叫破,不由得一愣。
「漢狗就是漢狗,忘不了他身上的漢味!」
「不是大匈奴的人,不會與大匈奴同甘共苦!」群臣馬上喝斥起來。
中行說給匈奴群臣妒忌、喝斥、謾罵、侮辱,是家常便飯,要是在以往,中行說一定不會放在心上。可是,這次,他聽著群臣的喝斥,不由得心頭發緊。
在這一刻,中行說還真是後悔當年做了漢奸,悔當初啊,一失足,成千古恨!
「這奴才可恨,本當處死!」軍臣單于明亮的虎目在中行說身上一掃,道:「你惋惜漢皇駕崩,這一點,與本單于相同,又該賞。」
「大單于……」中行說很是意外,他就是想破腦袋也是想不到,軍臣單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漢皇是個英雄!能與他為敵,是本單于這輩子最大的榮幸!」軍臣單于的聲音陡然轉高,有些尖細刺耳:「若是沒有漢皇這個敵人,本單于這輩子順風順水,拿下雁門,打進了長安,滅了漢朝,把漢人的莊稼地變成大匈奴的牧場,固然讓本單于歡喜!可是,這也太無趣了!本單于會寂寞的!」
略一停頓,以蘊含智慧的口吻道:「長城大敗,東胡大敗,讓大匈奴損失慘重!可是,本單于並不恨漢皇。有他這樣強大的對手,本單于這輩子才會多姿多彩,做事才有勁頭,才能不屈不撓!」
「哎!」軍臣單于長歎一聲,道:「可憐上天,不假其年,夭此英才,固然給了大匈奴轉機,卻也使本單于失去了最值得尊敬的敵人!」
在軍臣單于心目中,景帝是個英雄人物,如今,景帝駕崩,他為匈奴的命運而慶幸,匈奴終於得救了。可是,他又無限惋惜,景帝如此英雄人物撒手而去,他感到寂寞。
這就是敵人!
在戰場上相遇,可以殺得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甚至親手砍下敵人的頭顱。可是,當敵人不復存在時,就會惋惜,就會感慨,就會寂寞,就會……
「偉大的崑崙神啊,請你佑護漢皇,來生,我們再為敵!」軍臣單于跪在地上,雙手觸地,極是恭敬,為景帝祈禱。
「這個……」一眾大臣把軍臣單于的舉動看在眼裡,大是不解,驚奇的張大了嘴巴。
「漢皇是個了不起的英雄!」就在一眾大臣驚訝之際,伊稚斜也跪了下來,雙手先是上舉,再扶在地上,額頭觸地,大聲為景帝祈禱起來:「偉大的崑崙神,請你佑護漢皇,他是個英雄!」
軍臣單于是當今的單于,伊稚斜是繼位之君,他二人對景帝的看法相同,這讓群臣驚奇得眼珠差點砸下來。
讓群臣更加驚訝的還在後頭,只見軍臣單于虎目中精光四射,打量著中行說,道:「中行說,你出自漢宮,對漢皇早就認識,如今,他已逝去,你就沒有一點故人之情嗎?你若是想叩頭,就叩頭吧!漢皇是英雄,值得你叩頭!」
「謝大單于!」中行說躬身謝一聲,面朝南方,跪下叩頭,道:「皇上,中行說……哎!」
一句話沒有說完,中行說想起了前塵往事,一樁樁,一件件,不知從何說起,唯有一聲歎息,道明瞭他的複雜心情。
「嗯!」軍臣單于讚賞的點點頭,在中行說肩上輕拍,道:「中行說,你這狗奴才還有些故人之情,本單于更加放心了!」
這舉動非常親熱,看得一眾大臣艷慕不已,恨不得軍臣單于對自己如此親熱。
在群臣的艷慕中,軍臣單于喜滋滋的走到寶座前站定,虎目中精光四射,掃視一眼群臣,大聲道:「漢皇是英雄,值得本單于敬重,本單于已經向偉大的崑崙神祈禱過了。你們都坐下來,我們好好商議商議,如何讓漢朝再次低下他們高傲的頭顱!」
這是天賜良機,正該趁此機會,好好收拾漢朝,重拾過去的強橫!
「哈哈!」
「這回,漢朝有得受了!」
一眾大臣歡喜不已,大笑著,歡天喜地的坐了下來。不等軍臣單于開口,端起馬奶子,撕著羊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活,盡復以前的歡快舊觀。
「來!干!」軍臣單于端起酒碗,沖群臣遙碰一下,喜滋滋的送到嘴邊,一口喝乾,大聲讚道:「好酒!好酒!」
這馬奶子,他喝過不知有多少,就從來沒有如此歡愉之情,景帝駕崩,讓匈奴絕處逢生,軍臣單于心情從來沒有如此好過,這是他這輩子最為歡喜的時刻!
「呵呵!」群臣以笑聲回應,蘊含有無盡的喜悅。
「你們都說說,大匈奴該當如何利用這難得的良機?」軍臣單于放下酒碗,撕扯著羊肉,大口吃肉,闊口巨嘴張闔之際,油水四濺,好不快活!
「大單于,這還用說嗎?趕緊的,調齊兵馬,殺奔漢境而去!」
「漢皇死了,那個繼位的是一個小娃娃,還不給大匈奴的勇士嚇破膽?」
「好幾年沒有去漢境擄掠了,如今,正是良機!」
「漢境呀,多好的倉庫,有的是美麗的絲綢,可口的美酒,精美的瓷器,好喝的茶葉,還有漢人婦人的細皮嫩肉,讓人懷念啊!」
自從長城大敗之後,匈奴就沒有去漢境大肆滋擾過,不是他們不想,是他們沒那個膽。這不過數年時間,可是,對於以擄掠為生的匈奴來說,無異於遙遠的記憶,要他們不懷念都不行。
軍臣單于並沒有說話,只管豎起耳朵聆聽。一眾大臣的主意實在是太多了,一個一個的說來,說了老半天,依然是沒有說完,這讓軍臣單于忍不住感慨一句:「要是前些日子,有如此多的主意,就好了!」
前些天,匈奴束手無策,軍臣單于逼他們出主意,卻是悶聲不響。
「中行說!」軍臣單于終於說話了,打量著中行說,道:「按照漢禮,漢人有三年國喪期,是不是?」
「是的,大單于!」中行說恭敬的回答。
「三年之中,漢人不能征伐,就是說,漢人只能深溝高壘,任由大匈奴來打了?」軍臣單于再次發問。
「可以這麼說!」中行說的聲音尖細刺耳。
「太好了!本單于就調集所有的兵馬,趁著漢人的國喪,大舉滋擾,最好是能攻下漢朝的幾座城池!」軍臣單于臉上冒著紅光,一雙明亮的眼睛裡全是美妙的星星:「本單于還能出動六十萬大軍,直奔漢境,你們說,漢人還敢與我們打嗎?」
「六十萬?」這個數字很龐大,一眾大臣有些詫異。
「哈哈!」緊接著,一眾大臣就是張狂的大笑起來:「漢人一定會聞風而遁,就是那個周陽,也沒有膽與大匈奴一戰!」
「大單于,請容奴才說句不當說的話。」中行說站起身,沖軍臣單于恭身,道:「按朝漢禮,漢朝是不能行征伐之事,可是,若是大匈奴調集傾國之兵,去漢境擄掠的話,漢人仍是可以派兵來防守的。若是周陽前來邊關,以他之善用兵,大單于的勝算不會太多。」
「那你說怎麼辦?」軍臣單于不置可否,反問一句。
「大單于,以奴才之見,與其去攻漢朝的堅城,不若立即興兵,去打東胡!」中行說剖析,道:「漢朝新收東胡,還不穩,若是大匈奴出兵,東胡必為大匈奴所有。漢朝正值國喪,不可能再次出兵東胡。拿下東胡,趁漢朝國喪,不能征伐的有利良機,大匈奴就可以全線進攻,拿下雁門、代郡、定襄、雲中這些堅城也不是不可以。」
「嗯!」軍臣單于不住點頭,讚賞,道:「你說的是一條穩妥的法子。可是,大匈奴的勇士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不能再等待了!」
「不再等!不再等!」
一眾大臣齊聲吼起來,更有人拔出閃亮的彎刀,不住揮動,激昂異常。
自從數年前在長城戰敗之後,匈奴就沒有滋擾過漢境,匈奴早就憋得受不了。如今,景帝駕崩,漢軍不能出戰,只能守城,情形又回到以前了,漢境任由匈奴馳騁。
以前,匈奴在漢境馳騁,美麗的絲綢、精美的瓷器、可口的美味佳餚、好喝的茶葉,細皮嫩肉的漢朝婦人,任由匈奴享用,那是何等的令人嚮往。
一想起這些得往事,一眾大臣眼球充血,振臂高呼,恨不得馬上殺奔漢境而去。
軍臣單于聽著群臣的吼叫,大是歡喜,不住頷首。直到群臣的吼聲停歇下來,軍臣單于霍然站起身,猛的拔出彎刀,手腕一振,一個漂亮的刀花出現,大聲下令道:「傳日月之下,大漠之上,眾王之王,大匈奴的大單于的號令:調集所有的兵馬,殺奔漢朝!」
「殺奔漢朝!」
眼下正是冰天雪地的嚴寒時節,不是用兵之際,可是,良機難再,一眾大臣哪裡還能等待,軍臣單于的號令,便是他們的福音,無不是使出吃奶的力氣吼起來。
「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將,左右都尉,左右骨都侯,大匈奴的各部族,渾邪王、休屠王……務必在一個月後,帶著你們的勇士,趕到龍城!違令者,斬!」軍臣單于大聲吼叫起來。
「諾!」群臣齊聲領命。
匈奴廣大,一個月時間調兵,時間本來就有些緊。更別說,還是在冰天雪地的嚴寒時節,匈奴調集軍隊的時間就更緊張了,一眾大臣顧不得歡呼,出帳而去,開始派人去調兵了。
「日月之下,大漠之上,眾王之王,大匈奴的大單于有令:一個月以後,殺奔漢朝!」
一個個匈奴傳令兵,吼著軍臣單于的命令,騎著駿馬,冒著酷寒,頂著風雪,奔向匈奴各處。
「殺奔漢朝!」
軍臣單于的命令一傳下,原本窩在帳幕裡的匈奴歡呼雀躍,衝出帳幕,齊聲高呼。
漢朝原本是匈奴的倉庫,任由匈奴予取予求,要什麼有什麼。可是,如此美好的事情,隨著數年前的戰敗而化為烏有,匈奴早就想著殺奔漢朝,再續以前的輝煌。
「殺奔漢朝!」
驚天動地的吼聲響徹雲霄。
這吼聲,不僅在龍城響起,凡有匈奴的地方皆在吼叫。得令後的匈奴,不分男女老幼,趕著牛羊,背著弓箭,挎著彎刀,騎著駿馬,頂著嚴寒,趕來與軍臣單于會合。
若是從空中望去的話,只見廣漠的大漠上,不計其數的匈奴冒著風雪,歡呼陣陣,直朝單于王庭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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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大雪紛飛,地上積雪盈寸,一派銀裝素裹,雄偉的長安城更加美麗。
周陽的侯府前,一個人騎著駿馬,飛也似的馳來。來到府前,一拉韁繩,戰馬停下來,此人飛身下馬,跺跺腳,抖落身上的雪花,快步朝府門而來。
「站住!」守門的兵士忙上前相攔。
「我是聶壹,我要見大帥!要快!要快!」聶壹大著個嗓子,不等兵士回話,大步一邁,直朝府裡衝去。
「聶壹,你又不是沒來過?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兵士打量一眼聶壹,確認無誤,喝斥起來。
「我有急事,十萬火急的事!」聶壹大聲道:「先讓我進府,你們再去通稟也行。」
「你有什麼事?非要這時候見大帥?」兵士有些沒好氣的道:「皇上駕崩,公主哭成了淚人,不吃不喝的,大帥好話說盡,公主就是不見好。哎!」
南宮公主對景帝極是依戀,景帝駕崩,對她的打擊很大,這些天,南宮公主不吃不喝,整日裡哭泣,周陽是好話說盡,也不能換得伊人一笑。
「別管公主吃不吃,喝不喝的事兒了,趕緊給我稟報去。」聶壹沉聲催促起來:「我這事比天大,我要立即見到大帥!若是大帥睡了,你也得給我叫醒!」
語氣非常篤定,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兵士不敢怠慢,小跑著去稟報。
聶壹在兵士的帶領下,來到前堂,傭僕送上茶水,聶壹捧著茶盅,吃著熱茶,倍兒暖和,身上寒冷一掃光。
「聶壹,什麼事?」腳步聲響起,只見周陽快步進來。
「大帥,匈奴單于下令了,要調集六十萬大軍,於一個月後,直奔北地殺來!」聶壹顧不得施禮,大聲稟報,這個消息比天大,聶壹的聲音有些發抖。
「可真?」周陽雙眼一翻,打量著聶壹,有些難以置信:「單于的動作也太快了吧?」
「是很快!快得讓人來不及應付!」聶壹點頭,提醒一句,道:「大帥,這也是大漢的天賜良機呀!」
「是天賜良機沒錯!」周陽點頭贊同道:「可是,這要看皇上如何決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