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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三十四章 先輩遺風 文 / 殷揚

    第三十四章先輩遺風

    神農大山,並不是現在湖北的神龍架,而是秦嶺,漢人稱為南山的便是。傳說神農嘗百草,便在此山中,因此而得名。

    南山離長安不算遠,周陽他們打馬疾馳,到夕陽西下時分,就來到了南山。遠遠一望,南山聳峙,千峰萬壑,雄峻異常,遠異他山。

    「墨家總院便在此山中。」劇孟手中馬鞭朝南山一指,道:「太子,大帥,請隨我入山吧。我們緊趕一程,能在天黑之前趕到。」

    「墨家總院在哪裡?」劉徹很是好奇,打量著眼前的南山:「南山很大,要是沒人帶路,無論如何也是找不到。」

    「是呀。」對這說法,周陽非常贊同。秦嶺綿亙千里,若無帶路之人,要找到墨家總院,那是談何容易。

    「不遠了。」劇孟頭一昂,胸一挺,頗是自豪的道:「戰國之時,祖師率領弟子,經歷千辛萬苦,方才發現一處世外仙境,建立墨家總院。這一路上去,都有關卡守護,有我在,自也無妨。」

    墨家是戰家時期的天下顯學,是時,只有鬼谷子一派能與之並駕齊驅,至於儒家,根本就不入流,不過二流學派罷了。墨家總院,自有一番經營。

    劉徹和周陽一道,跟著劇孟入山。一路上,全在崎嶇的小道上前行。

    「是誰?」正行間,突然傳來喝問之聲。

    「是我!劇孟!」劇孟大聲回答。

    「原來是劇師兄。」暗中之人再也沒有聲音了。自始至終,只聞其聲,卻是不見其人,劉徹轉著明亮的眼珠,四下裡搜索,想找出這人藏身何處,卻是一無所獲。

    「太子有所不知,這是關卡,設在隱蔽之處,他本人離我們還有好幾里遠呢。」劇孟明白劉徹的意思,忙給他解釋。

    「不會吧?」周陽大是驚訝。他們還在數里之外就給發現了不說,這人的聲音就在跟前響起,在現代社會,整個高音喇叭沒問題,在漢朝就有如此技巧,周陽哪能不詫異的。

    「墨家集天下巧匠於一處,這點小伎倆,不算什麼。」劇孟明白周陽的心思,笑著道,言來頗是自豪:「祖師善工巧,墨家子弟,多是工師算師,工算之道,遠勝同儕,領袖群賢。」

    正是因為墨子善長技巧之學,才發現了小孔成像的原理,成為中國古代最高的物理成就之一,流傳至今。

    「墨家總院的設計,那才叫一個了得,可以說巧奪天工。」劇孟拈著鬍鬚,聲音略高,透著自豪。

    周陽深知劇孟的脾性,他眼光極高,極少有什麼事能入他之眼,他如此表現,是周陽識得他這麼多年來的第一遭,想必不會假。

    這也激起了周陽的好奇心,對墨家總院更加嚮往了。

    一路前行,不時就有關卡喝問,有劇孟在,全部放行。

    「每一道關卡,都有不同的暗語,若是不精通《墨子》者,絕對入了不山。不過,有我在,這些都免了。」劇孟給周陽他們解釋。

    《墨子》是墨家的經典之作,用作暗語,也是正常的,周陽倒不驚奇。

    眼看著天快黑了,劇孟笑道:「快了,快了,即時便到。」

    「好勒!」劉徹興奮的歡呼一聲。一路上聽劇孟說起墨家總院的事,他的心早就飛到墨家總院了,想好好見識一番。

    周陽也是這般心思,精神一振。就在這時,遠遠傳來悠揚的歌聲,只聽有人唱道:「生民苦兮,人世憂患何太急!饑者不得食兮,寒者不得衣,亂者不得治兮,勞者不得息!征夫無家園兮,妻兒失暖席;鰥寡無所依兮,道邊人悲啼!念我生民苦兮,義士舞干戚!」

    歌聲極盡悲涼之能事,與晚景融為一體,說不完的蒼涼,道不盡的悲傷,催人淚下,周陽眼裡淚光瑩瑩,喟然歎息一聲:「好悲涼的歌聲!」

    「悲天憫人!作此歌者,必是一位胸懷天下的大賢!」劉徹眼裡閃著淚光,感慨一句。

    「謝太子誇獎。」劇孟大是受用,一臉的肅然道:「這是祖師作的《憂患歌》。歌中道盡了戰國之世,黎民百姓的悲與苦。其實,祖師所在的戰國時代,百姓的日子比起歌中所唱更加悲苦,悲苦百倍!哎!」

    漢朝離戰國之時並不算太遠,戰國時代百姓的悲苦之事還有不少在流傳,周陽聽了不少,大是贊同劇孟這話,感歎一句道:「戰國大亂之世,諸侯力征,百姓苦戰國,死於溝壑者億萬之數,天下歸一,是百姓的心願,秦始皇一統華夏,本是順天應人的壯舉,卻給讀書人罵為暴君,實是異數,異數!」

    這番感慨不是讚揚秦始皇,而是有感而發。這首《憂患歌》,讓人心酸,周陽這是發自內心的讚歎。

    「儒家?」劉徹以輕蔑的口氣道:「那些腐儒除了胡說八道,他們又會做什麼呢?孔孟之道,用來蠱惑人心,效用還不錯,真要用來治國,一定誤國。儒家務虛,法家務實,可是,法家強橫霸道,雖然實用,卻讓人聽著不舒服,要是能有儒家那般委婉,那就好了。」

    劉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把儒家拱得高高的。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儒家只能當作旗幟用,卻不能用來治國。可是,後世之人不明他的意圖,罵他獨尊儒術,禁絕百家,遺害千年。

    要不是周陽如今對戰國百姓有所瞭解的話,聽了劉徹這話,一定會很驚訝,誰也不會想到,一個把儒家捧得那般高的人,竟然心底裡對儒家不屑一顧。

    「太子所言極是。」劇孟稱讚一句,接著道:「大帥的感慨極是有理。戰國之際,諸侯力征,百姓苦戰國,戰死溝壑者不知其數。為平息戰國之紛爭,祖師與鬼谷先生,殫精竭慮,想找到解除憂患的法子。鬼谷先生以為,要想平息戰國之爭,必要人才,隱居鬼谷調教出了商鞅、孫臏、龐涓、張儀、蘇秦這些縱橫天下的人才。」

    搖搖頭,不無感慨的道:「而祖師卻以為,鬼谷先生之法雖好,卻是費時太長,效用還不一定好。於是,祖師廣招天下賢士,教以強身健體之法,要他們扶危濟弱,列國側目。可是,這法子也不管用,列國表面上聽從祖師的,平息紛爭,實則攻伐不斷。為此,祖師苦惱不已,苦思善策,卻是束手無策。直到商鞅出現,在秦國變法,開阡陌,廢井田,祖師未察其詳情,勃然大怒,遣墨家劍士擊殺商鞅,差點得手。為此事,孝公入墨家總院,面見祖師,與祖師大辯數日,祖師幡然而悟,支持秦國變法。」

    目光在劉徹身上一凝,笑著問道:「太子可知,商鞅變法後的秦國是什麼樣兒的嗎?」

    「商鞅變法之後,秦國變強,六國不敢攖其鋒芒。」劉徹眉頭一軒,大聲道:「究其原委,就在於商君之法甚得民心。在秦國做百姓,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從不遺漏。六國其土地百姓,是秦國的數十倍之多,卻是敵不過區區秦國,說到底,就是他們的國策有問題。六國之君用人,用親不是用賢,賞罰不明,是以越來越弱。」

    「太子所言極是中肯。」劇孟點頭贊同:「商鞅被秦國百姓尊稱為法聖,他行事,一切以律法為準,從不計較個人得失。商鞅渭水決囚,一日而殺七百餘,天下震動,為天下讀書人罵為殘暴。然,究其實,這七百餘人皆有取死之道,無一冤枉,即使這七百餘人的家人,也不覺得冤。可是,讀書人卻是喊冤了,真是天大的笑話。祖師一開始很震怒,深入瞭解之後,反而讚賞商鞅。」

    微一停頓,接著道:「做秦國的百姓,只要不偷懶,勤奮努力,總會過上好日子。而在六國,無論百姓如何努力,總是吃不飽穿不暖,一年忙到頭,糧食全為權貴們奪去,百姓怨聲載道。六國百姓,暗中流傳一句話:悔不為秦人!商鞅、張儀、范睢、蒙武、李斯,哪一個是秦人?還不都是為六國不用,這才輾轉而入秦。在當時,秦國的官員,三成中有兩成是來自六國的,真正的秦人不到一成。這些人才,在六國不得志,不為人所用,這才入秦,成就了秦國的大業。」

    「三成中有兩成來自六國?」周陽大是驚訝,這比例太高了。可是,這話是劇孟說出來的,周陽不敢有絲毫懷疑。

    戰國七雄中,土地最廣,人口最多的是楚國;戰國初期最為強盛的是魏國,秦國在人口土地、強盛上根本無法與之比,屬於二流國家,而秦國卻後來居上,一統華夏,並不是幸致,而是有其根本原委的。

    「姐夫,這是真的。」劉徹笑著肯定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可是,要想得到民心,就先得人才,有了人才,方能有心民,方能有天下!前朝這點做得非常好,遠非六國所能比。姐夫建議父皇培養人才,便是一個了不得的舉措!」

    「呵呵!是呀,是呀!」劇孟也來讚歎道:「太子說得太對了,要想得民心,就先得人才,有了人才,什麼都有了。到了,這就是墨家總院。」

    劇孟朝前一指,周陽一望之下,卻不見房屋,只見一些黃色的物事,大是驚訝。劉徹率先問道:「在哪裡?怎麼沒看見?」

    「那黃色的便是。」劇孟指點著道:「這些黃色是為通訊而設。祖師在世時,關心天下安危,於天下之事無不是瞭若指掌,全在一群信鴿。這些黃色的物事,便是吸引信鴿的,信鴿只要一到,便能找到地方。」

    「哦!」周陽和劉徹恍然。

    果然,朝前行走了一里路程,便看見綠色的城牆。這些綠色的城牆不是年久失修,長滿的青苔,而是給人塗成這種色彩,遠遠一看,與環境融為一體,還真不引人注意。

    「墨家總院依山而建,佔地數里,每道石牆長約一里,就是比起戰國時代的小國諸侯的三里之城,五里之郭,一點也不遜色。」劇孟指著墨家總院,為周陽和劉徹介紹起來:「裡面共有六十餘口水井,上千間房屋,數百畝田土。在這裡,墨家弟子,不用出山,就能豐衣足食,要是有人想圍攻墨家總院,妄圖把我們餓死,那是休想。」

    略一停頓,劇孟接著道:「祖師發現這裡,與弟子們一道修建,歷時四十餘年,方才有眼前這般盛況。這裡風景優美,四季溫暖如春,是隱居的佳處。」

    他說得沒錯,這裡的氣溫與他處迥異。山外已經是隆冬時節,非常冷,而這裡,卻是一派春暖花開的景象,處處有吐綠的草木,處處有盛開的百花,鳥鳴啾啾,暖風習習,周陽彷彿置身在春天一般。

    「竟有如此仙境!」周陽大是感慨,造化之奇,讓人驚訝。

    「太美了!」劉徹一雙明亮的眼睛,這裡瞅瞅,那裡瞧瞧,驚奇不置,讚不絕口:「怪不得,那些千古名士,寧願放棄功名富貴,隱居在此處!如此美景,讓人流戀,孤要是不做皇帝了,就來這裡隱居!」

    「等打完匈奴,我就來隱居了。」周陽大是贊同劉徹的說法。

    「請!」初來此處的人,都會如此感慨,劇孟見得多了,也不以為奇,側身相邀。

    每道城牆都有一道門,有幾個墨家弟子值守,他們身著墨衣,腰懸佩劍,身板壯碩,站到那裡,就像出鞘的利劍一般挺拔,周陽暗中讚歎,墨家不愧是享譽數百年的顯學,底蘊厚實,才有如此氣象。

    劉徹在眼睛在值守弟子身上溜來溜去:「如此壯士,屈居山中,不去破擊匈奴,實是可惜了!可惜了!」

    「的確如此!」周陽對這話很是贊同。

    「別看他們長得壯,他們卻是不錯的工師,說到打匈奴,遠不如在工算之道上拿手。」劇孟笑著為二人釋疑。

    「可惜了!可惜了!」劉徹很是惋惜。

    「劇大俠,此言可真?」周陽的聲調陡然轉高。

    「句句屬實。」劇孟很是詫異的打量著周陽:「墨家總院的弟子,十有**都是工算了得之士,要是在山外,就是朝廷的那些良匠也不過如此!」

    「太好了!太好了!」周陽心頭一跳,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大是欣喜。

    「姐夫,有什麼好事?」劉徹眨著明亮的眼睛,打量著周陽。

    「走,去見了晁錯再說。」周陽興奮得緊緊握著拳頭,用力一揮。

    「姐夫,姐夫,給我說說。」劉徹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了,拉著周陽的胳膊。

    「太子,你是知道的,大漢比起匈奴,最大的優勢便是技藝,大漢能造出陌刀、新的盔甲,而匈奴卻是造不出,雖然匈奴一心想擁有這些東西。」周陽臉上泛著紅光:「太子,你想呀,這裡有這麼多精於工算之學的人才,與其讓他們老死於斯,不如要他們下山去,調教出更多的工算之士。」

    「這想法好是好,可是,他們不願去。」劇孟笑著給周陽潑冷水:「昔年,皇上駕臨之時,就提出過此事,最終只能作罷。」

    「真的?」周陽眼珠一轉,笑道:「看來要費些手腳了,可是,並非沒有辦法,我一定要讓他們下山去。」

    這可是現成的「教員」,周陽絕對不會罷休。自從景帝採納周陽的建議之後,招收了各行各業的人才,一派欣欣向榮之象。可是,周陽遠遠不會滿足,因為這些人才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的基礎很差,沒有系統的理論知識來指導他們。

    周陽倒是有不錯的理論知識,可是,周陽軍務纏身,沒時間來處理此事。一路行來,周陽見識了墨家那麼多的奇巧之技,對墨家弟子有了大概的瞭解,依他們掌握的工算之術,只需要稍加點撥,就可以教人,在漢朝辦一所「科技大學」不是問題了。

    要是在漢朝辦起了「科技大學」,就可以培養出更多的科學家、良工,漢朝就會有更多的工具,更先進的武器裝備,漢軍就可以馳騁天下。

    這前景實在是太美妙了,周陽之所以一直沒有做,就是因為沒有合適的「教員」。如今,來到墨家總院,周陽這想法更加熾烈了。

    「好啊!好啊!」劉徹大聲叫好。

    劇孟搖搖頭,沒有說話。這些弟子連景帝都請不動,周陽能讓他們下山嗎?周陽打仗是有一套,說到這事,就不那麼拿手了。

    一個身著青衣的長者,大袖飄飄而來,一身的飄然之氣,讓人一見便生出好感,一股敬仰之心油然而生。

    「見過門主。」劇孟沖青衣人施禮。

    「劇大俠免了。」青衣人揮揮手,動作優美流暢,極具美感。他的聲音清越動聽,一點也不蒼老。

    「這就是晁錯?」周陽心中一震,打量著這個在中國歷史上享有盛譽的卓越政治家。

    晁錯一身青衣,一派仙風道骨之慨,眼睛明亮有神,清澈若泉,渾身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讓人一見便生好感。

    「見過先生。」劉徹沖晁錯見禮道:「劉徹代父皇向先生叩頭!」跪在地上,咚咚的叩起了響頭。

    晁錯與景帝名雖君臣,實則父子般的情誼,景帝對晁錯的呵護教導之恩,一直深藏心底。這次,特的叮囑劉徹,要向晁錯問候,劉徹哪敢不以後輩之禮相見的。

    「太子,快快請起。」晁錯忙來相扶,劉徹叩完頭,站起身。

    晁錯扶起劉徹,這才盯著周陽,眼中精光四射,在周陽身上溜來溜去,瞧個不住,好像周陽寶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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