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八十一章 死亡樂章(上) 文 / 殷揚
第八十一章死亡樂章(上)
「崩崩!」
強勁的弩機聲響成一片,震得人耳鼓生疼。
「咻咻!」
不計其數的弩矢在空中飛掠,打破空氣的屏障,好像蝗蟲一般,對著閩越軍隊撲去。
沒有了秦弩,大黃弩的數量更多,弩矢更加密集,好像一張巨大的矢網,天地為之一暗,驕陽都為之失色。
「啊!啊!」
慘叫聲響成一片,只見不計其數的閩越兵士給弩矢射穿,鮮血迸濺。日光下,只見一篷篷鮮艷的血花綻放開來,格外美麗,奪人目睛。
弩矢穿透身體,勁道不衰,帶得閩越兵士在空中飛舞。這些兵士並未斷氣,在空中手舞足蹈,乍一看去,張牙舞爪,慘叫聲不斷,尖細高亢,淒厲如鬼嗥,讓人毛骨悚然。
透體而出的弩矢,沾滿了殷紅的鮮血,不時有鮮血滴下。一滴滴鮮血,匯聚成一幕血雨,轉瞬間,地面上就出現不計其數的血點,血點把地面梁成奪目的紅色。
飛舞的閩越兵士很快發現,他們並非孤零零的一個人受苦,還有同伴與他們同甘共苦,一支弩矢往往要射中數個,少則三兩個,多則四五個。
一串又一串的人肉串在空中出現,在空中飄飛,好似無根落葉給狂風肆虐一般。
等到弩矢力盡,這才砸了下來,迅速的堆成了一座座屍山。這些閩越兵士肢體相疊,層層相因,絕對是一座座屍山。
屍山乍現,這本就夠嚇人的了。可是,更嚇人的是這些屍山還會動,不住抖動,那是兵士的生機未絕,還在進行最後的掙扎。
不少兵士並未給射中要害,只是受了重傷,並未身死。給壓在屍山中,忍不住大聲慘叫,叫得山響,聲音淒慘如厲鬼夜啼。
鄒郢騎在戰馬上,看著好像變魔術一般出現的奇觀,不由得眼睛瞪圓,嘴巴張大,身子發僵,要不是他死死抓住韁繩,肯定一頭栽下馬來了。
漢軍去歲大破匈奴,主要靠的就是弩陣。這事早就傳遍天下,鄒郢自然是知道的。對弩陣的威力,他早就有所預料,依他想來,弩陣是很可怕,威力無窮,卻未想到竟是如此的可怕,弩陣一發威,比起魔鬼肆虐還要可怕,可怕十倍,可怕百倍!
原本密集的陣勢,卻出現一個大空洞,那裡的兵士好像平空消失了一般。要是不看後面的屍山,還以為他們給魔鬼一口吞噬了。
漢軍的弩陣這才初試鋒芒,若是閩越軍隊衝上去,會死傷得更多。明智的選擇,就是退出戰場,趕緊撤。
可是,士氣可鼓不可洩,若是閩越軍隊一撤出戰場,不論傷亡有多低,士氣已經洩了,難有勝算。
這一戰的干係非常大,關係到百越是否一統。一統百越,是鄒郢的心願,這麼多年來,一直給漢朝壓著,讓他不能也不敢與漢軍一戰。如今,這機會終於來了,只要打敗了漢軍,就能滅東甌,吞併南越,統一百越,成就無上功業。
退出戰場,無異於就是宣告鄒郢的夢想破滅,這是他不可能接受的。他寧願傷亡慘重,也要打敗漢軍。
要知道,這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數十年才等來這麼一個機會,誰也不會放棄!
「衝!衝!」鄒郢在經過短暫的震驚後,迅速平復過來,揮著胳膊,大聲吶喊起來:「打敗漢軍!一統百越!」
百越之地就是越族所居,只是他們分為好幾個勢力,是以叫百越。不管是東甌,還是閩越,甚至南越,都是越族,屬於同一個種族。
閩越兵士雖是接受了不少漢文明,嚮往漢朝,內心中還是認可越族這個種族。一統百越,對他們來說,還是有不小的吸引力。
「打敗漢軍!一統百越!」
閩越兵士發出沖天的吶喊聲,揮著漢劍,潮水般對著漢軍衝了上去。
十五萬大軍的衝鋒,就像決堤的狂潮,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聲勢驚天。
「來得多,死得多!」李廣嘴角一裂,很是不屑。
他的話很快就給應驗了,漢軍的弩陣不斷發威,弩矢一撥接一撥的射了過去,把閩越軍隊給覆蓋了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覆蓋,閩越軍隊都會死傷無數,出現一座座屍山,地面給染成紅色。
饒是如此,閩越軍隊在鄒郢的激勵下,奮不顧身的衝上來。他們打得比鄒高的兩萬軍隊英勇得太多了,鄒高當日若是如此作戰,漢軍的代價不會那般小。
閩越軍隊成片片的衝上來,卻是成排排的倒下。周陽騎在馬上,打量著衝鋒的閩越軍隊,那感覺他們不是人,不是軍隊,是地裡的韭菜,在給漢軍這個農夫任意收割。
閩越軍隊的士氣不錯,沖得很是英勇,前面的死了,後面的補上去。補上去的死了,還有後面的兵士補上來,好像他們無窮無盡一般。
就是這樣,他們仍是難越雷池一步,在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後,仍是沒有衝到漢軍陣前。
他們在漢軍弩陣面前付出的代價,比起匈奴要高,要高得多!
造成這種情況的是,匈奴全是騎兵,四條腿,衝鋒起來,快捷如風,很快就可以衝到漢軍陣前,處在漢軍弩陣射殺範圍內的時間並不算長。
而閩越軍隊全是步兵,速度哪裡比得上匈奴。兩條腿的人,再快也快不過四條的馬。閩越軍隊的速度越慢,處在漢軍弩陣射殺範圍內的時間就越長,死傷要不高得出奇都不行。
「衝啊!衝上去!衝到漢軍面前,弩陣就不能射殺你們了!」鄒郢揮著漢劍,策馬馳騁於陣中,帶著一隊嗓門大的兵士,大聲吶喊,提醒兵士,給他們打氣。
他的想法絕對沒錯,強弩雖然厲害,畢竟是遠程武器。一旦閩越軍隊衝到近前,就無法發揮威力了。
對於這點,只要上過戰場的人都明白,閩越兵士不會不清楚,聽了他的吼聲,無不是使出吃奶的力氣,跟風一般快,對著漢軍衝鋒。
大黃弩的射程是一里,遠在一里外就對閩越軍隊進行射殺。由於閩越軍隊是步兵,衝鋒的速度慢,光是大黃弩就夠他們受的了。等到他們衝近了,瘦弩、夾弩再一齊發威,弩矢就密集得更多了。
即使衝出了弩的射殺範圍,還有弓箭手在等著他們。
說起射箭,閩越軍隊也不差,完全可以奮起射殺漢軍。可是,經過強弩的射殺,他們已經是七零八落,死傷無數,沒受傷的人已經不多了,光憑這點人,又怎能對漢軍構成威脅?
鄒郢的勝算就是兵力優勢,就是人海戰術,只要不死絕,他就會打下去。在他的驅使下,閩越兵士不敢不衝鋒。
地上的屍體越積越多,前面的倒下了,後面的閩越兵士踩著他們的屍體朝前衝。
漏網之魚是不可避免,儘管閩越士兵是靠兩條腿衝鋒的,仍是有人衝到漢軍陣前。
衝到漢軍陣前的閩越兵士大吼著「打敗漢軍!一統百越!」,揮著漢劍,對著陌刀手兜頭便砍。
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堵明亮的刀牆,陌刀高高舉起,在日光下,好像一面面反光鏡,發出奪目的光芒,刺激得閩越兵士眼睛都睜不開。
刀牆對著他們,劈頭蓋腦的劈了下去。刀光如匹練,其快如風,力大如泰山,閩越兵士根本就沒有明白過來,就成了陌刀下的亡魂。
此時的閩越兵士,不再是屍體,變成了碎肉。
被一把陌刀劈中,就會變成兩截;給兩把陌刀劈中,就會變成三段,甚至四段;給三把、四把……陌刀劈中,就會成為一片片的碎肉。
只見碎肉灑了一地,腸腸肚肚全在,不是給劈成一截截,就是一段段。就是閩越兵士的心臟,也難有完好的,有不少給劈成了碎片。
這些碎肉生機未絕,不住抽動,乍一看上去,就像魔鬼的不死之體似的,很是駭人。
閩越兵士冒著矢雨,一波又一波的衝鋒,最後不得不止步於陌刀之下。
鄒郢掃視戰場,眉頭不由得擰了起來。雖然閩越軍隊是漢軍的五倍,可是,照這樣打下去,他的兵力優勢將不復存在。
打到現在,閩越軍隊已經付了出好幾千的代價,漢軍卻是傷亡極微,可以忽略不計。
這才打了屁大一會兒,就有如此大的傷亡。要是打到餉午時分,閩越軍隊會傷亡三五萬,到了天黑幾乎失去戰力了。而漢軍的傷亡,依然不會太大。
真要如此的話,他的盤算,他一統百越的雄心就無法實現,得當機立斷,改變戰法。
鄒郢心念一動,立時有了主意。傳下號令,要閩越軍隊暫停進攻。
對這道命令,閩越兵士打從心裡贊成。衝上去那就是送死,雖然只是暫停,並不是不打,總比現在就死的好。
鄒郢把余善叫來,道:「漢軍的弩陣太厲害了,我們不能硬衝,得把軍隊分散,要兵士們的距離拉開,再來衝鋒。光這樣還不夠,還得分幾路進攻,分散漢軍的弩陣。」
這第一次進攻,閩越軍隊是正面進攻,鄒郢更多的是試探性的進攻。這便於漢軍弩陣集中射殺。若是閩越軍隊分頭進攻,漢軍的弩陣就會分頭迎擊,弩矢不會那般密集。
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主意,余善自是贊成。於是,鄒郢把閩越軍隊分成三部分,從左中右三個方向對漢軍發起進攻。
鄒郢精通兵法之人,他的盤算是正確的,漢軍的強弩也只能一分為三,分頭迎擊了。如此一來,弩矢的密集程度有所減弱,而閩越軍隊享有兵力優勢,衝鋒的人數不僅沒有減少,反倒是更多了。
戰法一改變,還真有奇效,衝到漢軍陣前的閩越兵士比起先前的多得多。
只要衝到漢軍陣前,弩陣就對這些兵士構不成威脅,就可以近戰了。閩越兵士士氣大漲,吼叫著,揮著漢劍就撲了上來。
然而,周陽看在眼裡,平靜異常,彷彿他們的衝殺不存在似的。
近戰,正是陌刀發揮的時候。陌刀手高舉著陌刀,狠狠劈下,閩越兵士就變成了碎肉。
衝到漢軍陣前的閩越兵士不少,給了陌刀表演的舞台。
日光下,只見刀牆一次次出現,一撥接一撥的閩越兵士給劈成了碎片。地上的碎肉越積越多,血水來不及浸入土裡,匯聚成了一泓泓血湖。
日光下,血湖處處,紅光閃閃,鮮艷奪目,美麗異常。
陌刀就像噬血狂魔,無情的吞噬著閩越軍隊的性命,他們的胃口太大,永遠也填不滿。
強弩、陌刀,組成了一架無情的絞肉機,把閩越軍隊的生命無情的吞噬了,地上的屍體、地面的碎肉越來越多,層層相因,每一腳下去,都會踩中屍體或者碎肉。
來不及浸入土裡的鮮血匯成越來越多的血湖,衝鋒中的閩越兵士不停的濺起一朵朵血花,彷彿他們在血水裡衝鋒一般。
「大王,不能這麼打!」余善看得心驚肉膽,提醒鄒郢:「大王,再這麼打下去,我們的傷亡會高得出奇。說不定,撐不到天黑!」
「哈哈!」鄒郢卻是不以為意,竟然笑了,笑得很開心,一雙明亮的眼中神采奕奕。
「大王,你為何發笑?」余善看得不明所以。
「你瞧瞧,你瞧瞧,這就是我們的勝算所在!」鄒郢手中的馬鞭朝漢軍一指,嘴角浮現一抹得意的笑容。
余善瞧了半天,也沒有瞧出什麼勝算。不僅沒有看到勝機,反倒是看到屍山血海,不計其數的屍體,堆成了山的碎肉,一雙眼睛驚奇的瞪圓了。
「你自小讀兵書,真是白讀了。」
鄒郢瞧了一眼余善,有些不屑,道:「你瞧瞧,陌刀如此沉重,威力是無窮。可是,漢軍能持久嗎?這麼重的陌刀,再加上數十斤重的盔甲,一個陌刀手就要負重一百四五十斤。不要說一般的兵士,就是換作李廣這樣的天生神力之人,他能揮著陌刀砍殺三四個時辰嗎?」
「妙!妙!妙!」
余善也是個聰明人,自小熟讀兵書,一給提醒,馬上就明白過來了:「大王這是要消耗他們!一直耗得他們舉不起陌刀了,他們就沒了戰力。到那時,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鄒郢不愧是知兵之人,一語道破了陌刀的缺點。陌刀沉重異常,要想正面硬抗,只有強大的弩陣才行。其他的,不論什麼兵種,都不是對手,就是騎兵也不行。
可是,陌刀太重,體力的消耗太大,儘管陌刀手是千挑萬選,經過了嚴格的訓練,力氣大,耐力悠久,也有用光力氣的時候。
一旦陌刀手的體力耗光,威力大減,就是閩越軍隊的天下了。
當然,要消耗陌刀手的體力,就需要付出高昂的代價,要讓閩越兵士前赴後繼,不計生死的衝鋒。這代價是很大,可是,鄒郢付得起,他也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
只要陌刀手的威力減弱,漢軍不再佔優,打敗漢軍就很有可能。只要漢軍一敗,他就有數年時間一統百越。這帳一算,划算,非常划算。
鄒郢毫無憐惜之心,命令閩越軍隊衝鋒。一波接一波的衝鋒,漢軍是照單全收,閩越軍隊只要衝上去,就別想活命。
打到快餉午時,按照古代戰爭的規律,應該收兵暫歇,吃戰飯,準備下午的再戰。這是古代戰爭的鐵則,即使長城大戰也未打破這一鐵則。
可是,這一鐵則給鄒郢打破了,他命令閩越軍隊繼續衝鋒。因為他看到陌刀手揮舞陌刀已經不再像先前那般有力了,若是此時讓陌刀手歇息,那就是在喪失他的美妙前程,鄒郢肯定不會幹的。
打到此時,陌刀手真的是累了,疲了,很多人渾身汗濕,極需要歇息。可是,閩越軍隊好像潮水一般湧來,陌刀手哪裡有時間歇息,只能咬牙撐著,繼續作戰。
不能歇,並不是說不能吃喝。戰飯,漢軍早就準備好了的。陌刀手只能把肉乾叼在嘴裡,一連咀嚼,一邊揮動陌刀作戰。
劈死的閩越軍隊,鮮血噴濺,陌刀手不知道劈死了多少閩越兵士,渾身血淋淋的,活脫一個血人。他們叼在嘴裡的肉乾,為頭盔上滴下的鮮血染紅。此時此刻,哪有時間去管這些,只能就著鮮血一起吞進了肚裡。
鮮血還未冷卻,入口溫溫熱熱,還能解渴,反倒省了漢軍不少事,免得去喝水,可謂一舉兩得。
這是一頓別開生面的戰飯!
就著敵人的鮮血飽餐戰飯,這種事在歷史上不多,或許只有這麼一次!
「鄒郢瘋了,竟然不歇息!」李廣有些不滿。他打了一輩子的仗,就沒有遇到餉午不歇的事情,就是匈奴,到了餉午也要停下來,吃飽喝足了再打。
「真是個瘋子!」程不識也嘟囔起來。
「他沒瘋。相反,此人還挺聰明。他這是在消耗我們,想讓陌刀手不歇息,耗光他們的力氣。」周陽一口道破鄒郢的用意。
「真夠陰險的!」李廣一拍額頭,恨恨的道:「弟兄們打了半天,早就累了,乏了,要是不能歇息,後果能以預料。」
陌刀是漢軍的利器,若是不能發揮威力,後果非常嚴重,程不識他們盯著周陽,道:「大帥,趕緊下令,退回營中,歇息好了再來打!」
退回營地,憑借營盤據守,歇息好了再來打,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何必那麼麻煩。滅了鄒郢再來歇,也不遲。」周陽的話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這個……大帥,你又有什麼主意了?」李廣快嘴,馬上就問了出來,一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