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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邊塞烽火 第九十一章 瘋狂吧,大漢!(二) 文 / 殷揚

    第九十一章瘋狂吧,大漢!(二)

    景帝看了一眼象死狗一樣軟在地上的許昌,毫無憐惜之心:「這一仗,大漢雖然勝了,卻是代價也很大,光是物故的將士就有數萬之多。據周陽粗略估算,戰殞不下三萬。至於受傷,是人人帶傷。就是飛將軍李廣,也是身中十數箭。」

    「啊!」

    竇嬰還沒有看過捷報,一聞是言,諒訝不已。李廣善射,享譽天下,連他都中了十幾箭,可見這一仗這慘烈了。

    景帝眼裡閃著淚花:「周陽雖然搜集了不少藥材,可是,仍是不夠用。竇嬰,朕命你為欽差,立即奔赴邊關,帶去醫藥牛酒,犒勞將士,醫治傷兵。」

    「諾!」竇嬰沒二話,欣然領命。

    「嗯!」景帝略一沉吟:「這麼多將士受傷,不僅缺藥材,更是缺大夫。傳旨,要倉公帶著宮中的太醫,隨你一道前去。」

    「倉公?」

    此人是醫道聖手,有名的太醫,景帝竟然把他派出去了,竇嬰大是意外。又是感動無已:「臣代邊關將士叩謝天恩!」

    「許昌,你不是一再說周陽會敗軍覆師嗎?朕這就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親眼看看。」景帝緊盯著許昌:「你隨竇嬰一起去,好好瞭解邊關將士是如何拚死一戰的!」

    「諾!諾!諾!」

    許昌真是倒霉,撞到槍口上了。景帝如此處置,已經是很輕的了,他是如蒙大赦,顫抖不已,一再領命。

    「還有,與你一道上書的大臣們,都去!」景帝的怒氣不息:「你們這班文臣,只知搖唇鼓舌,張口匈奴來去如風,閉口匈奴兵利弓勁。你們到了邊關,好好向周陽討教討教,如何打匈奴的。」

    「臣領旨!」許昌忙道。

    景帝接著道:「許昌,你不是說過『匈奴來去如風,無從捉摸,今日在東,明日在西,就好像一個影子。大漢即使壯如牛,怎能打得著影子?』如今,匈奴還是影子嗎?」

    「這……」許昌這在話在朝中非常有名,是那些畏懼匈奴的大臣的座右銘,一談起匈奴,他們就會引用這句話。

    聽著別人引用自己的話來議論國政,許昌很是得意。可是,現在聽到這話,恨不得有一條地縫,立即鑽了進去。

    在漢軍驕人的戰績面前,匈奴是影子的說法已經不攻自破了。

    景帝仍是沒有放過他:「等你回來,給朕好好寫道奏章,你對影子有怎樣的認識?若是寫得不好,那今日之罪一併罰!」

    今日之事不是不罪,還沒到治罪的時候,許昌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快去!」景帝催促起來。

    竇嬰和許昌領命,忙出去了。

    此時的許昌,一步一晃,隨時可能會暈倒。他來的時候,心情不錯,一路飄著。可是,現在離去,卻是晃出去的。

    這才多大一會兒,就是如此大的差別?悲喜如此不同!

    春陀乍聞邊關捷報,驚喜難言,恨不得放聲高歌,要是可以的話。可是,景帝卻是平靜異常,沒有喜悅的表示,這還是天天盼著捷報的景帝嗎?

    「大漢萬歲!」

    就在春陀暗自奇怪時,景帝突然吶喊起來,右手使勁揮舞著,一下又一下,一口氣不知道揮舞了多少次。

    「嗚嗚!」

    景帝竟然歡喜得哭了,虎目中湧出了淚水,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雙手掩面,哭得好不痛快。

    雖是在哭,卻是臉上洋溢著歡喜,無盡的歡喜,一張嘴裂成了荷花,眉頭上綻放著一朵朵鮮花。

    春陀瞬間明白過來,景帝並非不激動,而是他身為皇帝,在歡喜之前,得把最緊要的事務處理了。

    這一戰固然大勝,是罕見的大勝。可是,漢軍的代價也很高,漢軍人人帶傷,邊關急需醫藥、大夫。若是景帝只顧著歡喜,卻不處置,不知道又會有多少將士因無法醫治而死亡?

    景帝暫抑喜悅,先處置軍情,再來歡喜,那是何等的賢明?

    長信宮,竇太后靠在榻上,龍頭枴杖斜倚短案上。

    南宮公主給竇太后捏著肩背,一雙白玉似的小手靈活異常。

    「南宮啊,你不僅心地好,手也巧,這肩捏得,我這老骨頭舒暢!」竇太后對南宮公主這個心愛的孫女不惜溢美之詞,大加讚賞。

    「謝謝姥姥誇獎。」南宮公主謙遜道。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彷彿明珠撞擊玉盤似的。

    「南宮,邊關上可有消息?」竇太后秀氣的眉毛一挑,突然問起了邊關戰事。

    「姥姥,一直沒有消息。父皇也在等著呢。」南宮公主有些擔心:「會不會……」

    「休要胡說!」竇太后輕斥一聲:「這打仗呀,哪有那麼簡單。這麼大的仗,沒有數月之功,是分不出勝負的。你不要心急,等著就是。周陽,他會贏下這一仗!」

    話語之中,對周陽充滿信心。南宮公主微覺奇怪,問道:「姥姥,你沒見過周陽,怎麼如此信任他?」

    「呵呵!」竇太后笑得很歡暢:「姥姥是沒見過周陽。可是,姥姥眼盲之人,看人不用眼睛,是用心。姥姥這段時間留心過他的所作所為,以前雖然不堪,可是,人是會變的,只要明悟了,就會大變樣兒。高祖不也是這樣麼?高祖年青時,比起周陽更甚數倍。」

    劉邦年青時是有名的流氓,不事生產,喜歡游手好閒,鬥雞走狗,吃喝玩樂。

    竇太后接著道:「姥姥別的本領沒有,唯獨看人的眼光還不錯。姥姥遇見程不識將軍時,程將軍正在餵馬。姥姥就知道程將軍是千里駒,餵馬屈才了,就把他薦給先帝,才有今日的程將軍。」

    程不識是竇家的馬伕,是竇太后發現其軍事才幹,推薦給文帝,歷經磨煉,終成今日抗擊匈奴的名將。

    這事,南宮公主是聽過的,笑道:「姥姥好眼力。」

    「嗯。」竇太后於自己識人的眼光還是挺自得,當仁不讓的受了她的誇獎:「南宮,皇上國書一下,你的婚事就是姥姥心頭大事了,你可有意中人?」

    「姥姥!」南宮公主突然之間,一張粉臉漲成了紅色,撒嬌道:「你好沒勁!」

    「好好好!南宮害羞,姥姥不說了。」竇太后笑呵呵的,突然之間,聲音拔高:「這是什麼聲音?」

    「姥姥,哪有聲音?」南宮公主沒有她的耳音,聽得不明所以。

    「是長城大捷!」竇太后眼盲之人,耳音極佳,凝神靜聽一陣,終於聽出眉目了,喜慰不勝:「南宮,這一仗,大漢勝了!」

    「打勝了?」南宮公主儘管一直在等著這消息,可是,當勝利的消息傳來時,她仍是激動不已,雙手捂面,嗚嗚的低泣起來。

    「南宮,別哭!讓姥姥聽聽,斬首是多少?」竇太后左手拍著南宮的玉背,凝神細聽起來。此時的長安,到處都就在吼著「斬首十萬」,只是,她處在深宮中,聽得不太明白。

    細聽一陣,方才聽清,猛的站起身來,用力過猛,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在地上。慌得南宮公主忙扶住,嚇得不輕:「姥姥!」

    「沒事!」竇太后的喘息很是急促:「南宮,你知道斬首多少嗎?十萬吶!斬首十萬吶!大漢從未有過如此勝仗!」

    右手抓起龍頭枴杖,不住在地上點動,每一下點動,就會發出重重的聲響。她卻是連點不停,一口氣不知道點了多少下,嘴裡仍是驚呼不斷:「十萬吶!十萬吶!」

    「斬首十萬?」南宮公主驚訝得摀住了嘴巴。

    「長城大捷!斬首十萬!」

    長信宮中發出驚天動的吼聲。這吼聲洪亮,山呼海嘯一般,直上九重天。

    出自宮中的太監、宮女、雜役之口。太監的聲音尖細刺耳,宮女的聲音嬌嫩動聽,截然不同的聲音,匯成了一首動聽的喜悅之歌。

    「南宮,去見皇上!見皇上去!」如此大勝,出自景帝之朝,竇太后身為景帝的母親,那是何等的榮耀。此時此刻,她最想見到景帝,向景帝道賀,分享喜悅。

    南宮公主扶住竇太后,快步朝養心殿而去。

    此時的竇太后彷彿年青了二十歲,他已經瞎了的眼睛彷彿又能看見路徑了,枴杖點動中,如飛而去,竟然是輕車熟路,熟悉無比。

    竇太后趕到養心殿,卻不見景帝。一問之下,原來景帝去了宮闕。

    竇太后在南宮公主的攙扶下,忙趕去宮闕。還沒有到,就聽見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響起:「大漢萬歲!」

    「皇上萬歲!」

    此時的景帝,身著皇袍,頭戴通天冠,上朝時也是這身裝束,卻沒有一點天子的穆穆之威,倒像個笑彌勒,臉上全是笑意,一張嘴裂著,一雙眉頭綻放著鮮花,雙臂不住揮動,渾身上下,透著一個「喜」字。

    「大漢萬歲!」

    景帝右臂奮力揮動,大嗥一聲。

    「大漢萬歲!」

    宮闕下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吼聲,出自狂歡的百姓之口。

    自從大捷的消息一傳開,整個長安就沸騰了,百姓放下手中的活計,盡情的歡呼、吶喊,渲洩著胸中的喜悅。

    更多的百姓卻是湧向未央宮,來到宮闕下,揮著胳膊吶喊。

    當景帝喜滋滋的趕到時,宮闕下已是人山人海,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了。他們翹首以待,盼著景帝現身。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如此重大的喜事,百姓最想見到的就是景帝,最想膜拜的就是景帝。

    「皇上萬歲!」

    景帝一現身,山呼海嘯般的吼聲直上雲霄,百姓齊刷刷的伏在地上,叩起了頭,更有人激動得嗚嗚的哭泣起來。

    這一刻,景帝仿若處身雲端,飄飄然,悠悠然,舒暢瞬間流遍了全身。

    「大漢萬歲!」

    景帝身不由主的揮著拳頭,大吼起來。

    他一吼,百姓自然是跟著他齊吼。數十萬軍民齊聲大吼,那是何等的威勢,就是九天之上的浮雲都給撕裂,聲聞數十里之外。

    長安,徹底的瘋狂了!

    長安的瘋狂,不過是整個大漢帝國瘋狂的開始罷了。

    長城大捷的消息不脛而走,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大漢帝國,凡有大漢子民的地方,就有喜悅!

    漢朝在匈奴的壓制下,數十年抬不起頭,一旦發威,仿若巨龍怒吼,龍騰萬里,竟是以斬首十萬的輝煌戰績告慰國人!

    這是何等的喜悅,這種瘋狂一直持續,持續,足足一個月後方才喜悅散盡。

    高廟是供奉劉邦的祖廟,建在城北,靠近洛城門。

    高廟佔地數畝,有數十間房屋,除了最大的房屋用於供奉劉邦的牌位以外,其餘的主要是給守衛高廟的兵士住宿用。

    此時,守衛高廟的兵士揮著拳頭,仰天大吼,他們吼的不是「大漢萬歲」,就是「皇上萬歲」。

    他們的吼叫,不過是沸騰長安的一朵浪花罷了。處於極度狂歡中的長安,到處都是歡喜的百姓、兵士。

    「大漢萬歲!」

    「皇上萬歲!」

    在震天的吼聲中,只見高廟前的百姓讓出一條通道。沒有兵士去維持秩序,百姓自動讓出來的,處於極度喜悅中的兵士也沒有發現,只管渲洩喜悅便是。

    狂歡中的兵士發現,一個頭戴通天冠,身著皇袍的中年人大步而來,他一邊走一邊揮著胳膊大吼:「大漢萬歲!」

    仔細一瞧,竟然是景帝。

    此時的景帝,臉泛紅光,虎目早已變成了紅色,嘴唇已經乾裂了,吼聲有些沙啞,可是,他仍是賣力的吼叫。

    瞧景帝這瘋狂勁頭,若不是他身著皇袍,頭戴通天冠,誰也不會想到他是皇上,和狂歡的百姓沒什麼兩樣。

    「大漢萬歲!參見皇上!大漢萬歲!」

    守衛的兵士上前見禮,只是,吼出來的話與平時大相逕庭,又是皇上又是大漢的,都不明白他們究竟是在見禮,還是在吶喊。

    「大漢萬歲!」

    景帝絲毫沒發現他們的失禮,也沒有叫他們「平身」,只管揮著胳膊大吼。一路吼來,就吼進了高廟。

    高廟最大的房屋,就是劉邦的牌位所在處。這屋極是寬大,足以容納數百人。正中懸掛著劉邦的畫像,隆準豐鼻,頦下一部好看的鬍鬚,比起有「美髯公」之稱的關羽也不差。

    雖是畫在絹帛上,劉邦那種大氣魄,意豁如之概卻是展露無疑,畫工的畫技真不賴。

    劉邦那種刁鑽之氣,通過那雙大眼睛展露無疑,彷彿在審視著進來的每一個人。頭上是不是戴的有儒冠?若是有的話,能不能摘下來撒泡尿?

    劉邦的刁鑽在歷史上是非常有名的,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侮辱人,不管是誰,他總是要壓你一頭。最有名的莫過於,他把儒生頭上的儒冠摘下來撒尿了,這事,儒生們沒少罵他,罵他是流氓,不尊重讀書人,有辱斯文。

    在劉邦的畫像下,就是劉邦的牌位了。

    牌位前,就是祭台,每逢朝中有重大的國事,漢朝皇帝就要來祭祀劉邦。

    景帝一進屋,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雙膝在地上不住點頭,雙手撐在地上,朝著劉邦的牌位行去,這在古代叫「膝行」。就是用膝蓋代腳,向前行走。

    景帝膝行到劉邦的牌位前,停了下來,凝視一陣劉邦的畫像,突然之間,撲在地上,額頭觸在地,放聲大哭。

    「嗚嗚!」

    景帝的哭聲迴盪在屋裡,好不響亮。

    春陀看得不明所以,想問又不敢問,只得忍住了。

    在宮裡哭,那是喜極而泣,可以理解。在這裡哭,又是哭得哪門子的事兒?

    難道從未央宮裡出來,趕到高廟就為了一哭?

    「拿來!」景帝哭泣中大聲吩咐。

    春陀清醒過來,忙把手裡的描金匣子遞到景帝面前。景帝接過,放在地上,取出一把黃金鑰匙,打了開來,取出一塊絹帛,展開,不住打量。

    春陀不經意間看見絹帛上的字跡殷紅如血,依他老練的眼光看得出,這不是硃砂寫的,是用血寫的,是誰用血寫的?

    「嗚嗚!」

    景帝是越看越是哭得傷心,哭得是天愁地慘,彷彿天塌了一般。

    「皇上,可別壞了龍體!」春陀不得不大著膽子提醒一句。

    「嗚嗚!」哭泣聲中,景帝把手中的絹帛高高舉起,放於額前,看著劉邦的畫像,大聲禱告:「高祖在天之靈有知:不孝孫劉啟復旨!」

    是高祖的血詔?春陀嚇了一大跳。劉邦竟然留下了血詔,那會是什麼事呢?

    劉邦的性格特點,春陀知道得很清楚,流氓當皇帝,仍是不時會流露出流氓習氣,是什麼事讓他用鮮血寫旨呢?

    這個問題,景帝接下來的話為他釋疑了。

    「平城之恥,高祖不能雪,引以為恨,留此血詔!」景帝大聲禱告:「大漢國勢微弱,不能雪恥,奉行和親。大漢忍辱負重,匈奴卻是侵凌無度,為禍日烈,擄我百姓、劫我財物,邊關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朕不得已而發兵,賴高祖在天之靈護佑,將士用命,周陽統兵有方,長城交兵,斬首十萬!」

    平城之圍,漢朝不能雪恥,是壓在漢朝皇帝心頭的一塊巨石,數十年揮之不去。景帝越說越激動,聲音越來越高。

    「平城之恥得雪,孫劉啟復旨!」景帝說完,雙手按在地上,不住叩頭。

    「咚咚!」

    叩頭聲響個不停,景帝額頭上紅了一大塊,他一點也沒有察覺,仍是猛叩首。

    「皇上!」春陀就要來扶景帝,卻看見血詔上的旨意,一張嘴不由得張大了。

    劉邦留下如此旨意,怪不得景帝在得知長城大捷後,第一時間就趕來高廟,原來如此。

    「咚咚!」

    景帝彷彿磕頭蟲似的,重重的叩頭,額頭上由紅而破,由破而滲出鮮血,還是沒有停歇。

    「平城之恥已雪!平城之恥已雪!」叩首中的景帝,不住重複這句話。

    這句話,是漢朝數代皇帝數十年的夢想,一朝實現,景帝心中之激動可想而知,遠非筆墨所能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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