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一七四 勸說 文 / 城市燈火
我姓陸,不姓劉。」
「姓陸也好,姓劉也好,百年一過,不都成了一黃土?」
「那你還有那麼多恨?」陸南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有時候放棄比執著更勇敢,我覺得無論如何,你始終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項羽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發狂,陸南見他似乎沒在用心聽,探過身子,見他拔出腰上的劍,平放在膝上,正用大手輕輕撫摸著。嘴裡輕吟:「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不逝!~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面上表情又是傷痛,又是溫柔,見陸南注意到,抬頭哽咽道:「這是虞姬的劍……」
陸南心裡突然劇烈地一跳。
悲壯激烈的詩項羽演繹成這鐵漢柔情,如烈火狂風,刺痛了心臟,望著項羽如山的身影,張了半天嘴,只說了一句:「將軍,人死不能復生……」
項羽緩緩起身,舉起那柄窄的長劍,凝視半晌,突然仰天長嘯:「我項籍有通天徹地之功,想要翻轉時光有何困難?只是我不敢留戀紅塵,你既然與我有緣,便代我走一遭罷!」說罷怒目圓睜,一掌拍向陸南胸口。
陸南大吃驚,待要後退已是不及。
「噗!」的一聲響,卻沒有想像的骨斷筋裂,項羽全身突然發出柔和的白光,這白光既朦朧又明亮,像晨間湖水上的輕霧,籠罩在兩人身上。
漸漸的,陸南似乎失去了意識,他好沐浴在暖暖的溫泉中,又好像是在虛無飄渺的空間,無處著力。
陸南地整個身子飄在空中。在項羽地巨掌撥動下緩緩翻滾白光如絲如僂。像春雨潤入泥土中。射進了陸南地體內。
項羽地望著陸南。眼中竟然了一絲期盼。
「回到那個戰火連天地時空我找回她吧!」
我又重生了?
陸南睜開眼。驚懼地望著天花板。只覺得汗透重衣。心裡砰砰亂跳。定了定神。這才辨出還是在病房裡。自己。仍然是一具木乃伊。
轉過頭。相距不到兩米地一張小床上。王蘭妹側著身子正在甜睡長長睫毛覆在眼簾。擋住了晶晶亮地眼睛。曼妙、柔軟地身子在毛毯下構成了連綿地山峰。在月光閃著微光。
陸南放下心來,這才感到口乾舌躁。正是夜半時分,萬籟俱寂,陸南不願意吵醒王蘭妹索性舌抵下顎,閉目運功。
吳老鬼的功法,第一式是「呼吸式」,陸南已倒背如流,日練夜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功法融入了自己平日呼吸中;第二式是「彎弓射虎式」陸南每日早晚各練一小時,配合打拳跑步,腰、腹力量已經練了出來。
閒來無事,陸南躺在床上,想起了第三式。
第三式名為「意捨式」。按照吳老鬼手錄的口訣實和行功運氣差不多。這一式同樣的靜功,但和「呼吸式」不同的是需要嘗試控制身體內部各部位的氣機衝穴。
「穴道這玩意兒,我沒學過啊!」陸南閉著眼睛想著筆記上的簡單穴位圖。吳老鬼畫的很~草,而且略了很多東西張圖就是一條行功圖。
百會-神庭-太陽-耳門-晴明-人中-啞門-風池-人迎……
陸南躺在床上,第一次感受到體內有一股暖流,像血液緩緩流淌。那股暖流像消解堅冰的春風,像潤物無聲的細雨,朦朧,卻又實實的沖刷著他的身體。
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像初級「呼吸式」時,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陸南是被小聲的爭吵驚醒的。他的床前圍滿了一大堆人,主治醫生拔著他的領口了半天,驚道:「這怎麼可能?這絕對是一個奇跡!」
沒錯,陸南身上結痂大片大片脫落,室內有一種混合了汗味的腥臭,在仔細檢查了陸南腳腕、背部等關鍵部位後,主治醫生搖了搖頭,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
「這樣的結速度已經不符合常理,而新生肌膚的生長速度,同樣不符常理。」
「但是,這不是好事嗎?」一名助理醫生問道。
「是∼現在還無法解釋,繼續觀察吧。」主治醫生換了種臉色,對一大早就趕來的謝鳳英笑道:「你兒子恢復得很好,可以說恢復得比我們想像得快得多。而且我想,他在全部結脫落後,不會留有疤痕。」
從口袋裡掏出口罩戴上後,主治醫生道:「明天,或者後天,可以拆繃帶了。」見床位護士記下醫囑後,又交待道:「到時候給他洗洗,這味兒,太大了。」
謝鳳英千恩萬謝地送走主治醫生,回到病房後,見王蘭妹已經在拿著沾了雙氧水的棉簽給兒子刷牙,偷偷一笑,鑽進衛生間打了盆熱水。
陸南的雙手和雙腳在昨天就已經拆了繃帶,四肢和其他部位仍然裹得嚴嚴實實,渾身味道極難聞,謝鳳英和王蘭妹都以為是他捂的。
不過醫生沒吩咐拆繃帶,兩人也不敢亂動,只動作輕柔地將他手腳擦乾淨。
陸南用力吸了吸鼻子,問道:「這什麼味?」
「沒什麼啊。」王蘭妹
經空了的粥碗,將搖頭窗開了一半。
陸南狐疑地道:「我怎麼覺得有股子臭味呢?」
「兒子,是不是身上發癢啊?」謝鳳英岔開話題。
「還真∼有點癢。」陸南新膚初生,肌膚嬌嫩如嬰兒,被沾滿體液碎屑的繃帶一摩擦,渾身自然是又痛又癢。
「那,忍著點兒。醫生說了明天就能拆繃帶,到時候媽給你洗乾淨,再換了床單,就舒服了。」
「嗯。」陸南頗為無,見王蘭妹精神也不錯,想來是這兩天被自己硬著逼在床上,休息足了。
「蘭妹,案子破了沒有?」
「破了。」王蘭妹將案情簡單說了道:「不過他們的經理葉武學潛逃在外,通緝令已經發了,就是一直沒抓到。柴明貴和王飛上周就出去了,傳回來的消息兩人已經到了綿陽。」
「哦。」陸南應聲,突然道:「那米晴呢?」
王蘭妹神色一黯,「米晴家剩她一個人了。她的臉∼」
「燒著了?」陸南心裡一顫,這女人的臉毀了,他怎麼向柴明貴交待啊?
「和你沒關係。晴後來說的,是剛剛起火時,火苗從窗口竄進來燎的。」王蘭妹想了想,又道:「她不見柴明貴,天天就那麼發傻實∼」
「我去看看她吧。」陸南沒等王妹反對,就提高音量道:「翔家,進來。」
陸南住的病房是兩進,區翔家和阿憶兩人守在外間,一是擋架住一些慕名而來的人,二也是為了保護陸南。兩人白天就面對面坐著一人捧本書看,偶爾區翔家會沉默無言地掏出匕首反覆擦拭,這嚇著了不少小護士。但是後來,卻有越來越多的小護士總是有事無事過來晃晃,眼中閃著星星,偷看又黑又傻的區翔家。
阿憶沒心沒肺慣了沒多大仇恨值。她除了和王蘭妹是真親,看陸南都不順眼。不過她對同為特種兵出身的區翔家卻有著戰友般的感情,總是心甘情願地把自己買的零食拿出來共享。不過區翔家卻從沒嘗一口那滿桌子亂七八糟、花花綠綠的小盒子、小袋子。
區翔家和王蘭妹推著手術床到了隔壁,米晴背對門口,側著身子也不知道是睡是醒。阿憶閒極無事抱著袋葡萄乾,跟在後面看熱鬧。
「米晴∼」陸南喊了一聲晴身子一顫,轉過身來著手術床上的木乃伊,動容地道:「陸南怎麼啦?」
「我∼」陸南「咳咳」了幾下,哽咽道:「你這不都瞧見了麼?我癱瘓啦,眼睛也瞧不見了∼還有,醫生說我毀容了,整張臉都燒沒了∼」
米晴「啊」的一聲,從床上跳下來,臉上的繃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濕了。阿憶聽陸南張口就是胡說八道,差點要當場笑出聲來,區翔家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她的胳膊,這才沒鬧出事,抓了一大把葡萄乾塞進嘴裡,直吃得翻白眼。
「陸南,都怪我∼我要是早點發現他們,你就不會這樣了。」米晴感同身受,雖然「癱瘓」是最大苦難,但在她眼裡,「毀容」才是讓一個人失去生氣和對未來憧憬的最大黑手。她泣不成聲,抓著陸南的手道:「你是好人,你是個真正的好人,好人一定有好報的。我相信你,一定不會毀容。」
陸南聽得差點一頭紮下床,心道毀容有那麼可怕嗎?比癱瘓還讓人絕望?也沒這樣勸人的啊。
好像,對女人來說,毀容確實比癱瘓還可怕,是吧?
想到這裡,陸南情緒似乎失控了,他用力推開米晴的手,尖聲道:「我成了醜八怪,我永遠都不能上街,也不能找女朋友了!我要『自殺』,我要『自殺』∼」
他回頭左看看,右看看,對阿憶道:「阿憶,給我拿把刀來。」
阿憶抱著葡萄乾袋子,往後一跳,然後唬著小臉道:「刀在護士站,你找護士要。」
「那拿根繩子來,繩子總有吧?」
「繩子∼」阿憶肚子裡笑得要抽筋,卻仍然極其配合地道:「繩子在菜市場有賣的,你給我五塊錢,再給我十塊錢路費,我就給你買。」
「五塊錢∼你搶人啊,頂多兩塊錢一根,當我不知道?」
這樣的對白幾乎就是白癡也能聽明白是在廢話了。偏偏米晴心情激盪,正為毀容而痛失愛人感到心碎,對陸南和阿憶這種台灣言情劇加香港喜劇的對白信以為真。
阿憶站在王蘭妹身後,悄悄用口型對區翔家道:「他本來就是醜八怪。」區翔家瞪她一眼,阿憶立即飛快地往嘴裡扔了顆葡萄乾。
米晴被陸南的絕望引發了一直壓抑的情緒,她跪在地上,抱著陸南的頭大哭,「陸南,別怕。你是男的,醜不醜沒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隨便說死呀活呀的。」
「不行,我臉上一塊塊疙瘩,看起來就跟癩蛤蟆似的從哪找瞎了眼的天鵝?」
米晴想笑,但一想到陸南的慘狀,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很無情、很冷酷。然後她又勸道:「有啊,有啊,你看蘭妹沒嫌棄你,你無論變成什麼樣,她都會對你好
這幾天,天天都來看我,她總是和我說你的事∼
無心的一句話王蘭妹一下子紅了臉,陸南心裡也是一怔,倒有點癡了。
米晴見陸南突然間不說話,以為他的死志被自己消解,抬頭對王蘭妹道:「蘭妹,你說句話啊快說啊。」
王蘭妹看著陸南,鼻子一酸,輕聲道:「我不知道∼」
陸南突然間好像聽到了一種冰瓶破碎的聲音,他想不到自己勸解米晴,卻惹火燒身,而且還傷害了含羞草一般的王蘭妹。
米晴摟住了王蘭妹情複雜地看了陸南幾眼,低聲道:「蘭妹,你怎麼?」
「我真的不知道。」王蘭妹的像飄浮在空中,沒有一絲氣力,她勉強笑了笑i了指陸南,「你看只知道我在他身邊。他不煩我的話,我就什麼也不想這樣。」
米晴一下驚呆了。她和王蘭妹並不熟,甚至王蘭妹第一次來看望她時還為王蘭妹驚世容顏感到自慚形穢的同時,有點恨她。
但是王蘭妹卻像根本沒察覺,每天仍然是來看她,和她說話。米晴不說只聽,王蘭妹不會勸人,就把自己和陸南相識和生活的點點滴滴說了出來。米晴沒有聽到王蘭妹明說兩人的關係,但是她卻清楚得很,王蘭妹一顆芳心,已經緊緊繫在了陸南的身上。
「你只要在他身邊滿足了?」米晴驚睜大了眼睛。
「嗯。」有陸南在,王蘭妹聲音細不可聞。
「那∼」
米晴還想問,王蘭妹已經匆搖了搖頭,走到陸南面前,拿毛巾輕輕拭去了他額頭上的汗珠,抓住他的手,柔聲道:「痛了嗎?」
「不痛。」陸南感覺稍好了一點,揮揮,我和米晴再聊聊。」
三人離開後,陸南沒再嬉皮笑臉,更沒尋死覓活。
他看著米晴,道:「我知道你很痛苦,其實我也很痛苦。」
米晴難過地搖頭不語。
「美國陸軍曾經有過一次絕妙的招聘。」陸南突然岔開話題,開始信馬由韁說起了故事。
「他們在招聘廣告上說:來當兵吧!當兵其實並不可怕。應徵入伍後你無非有兩種可能:有戰爭或者沒有戰爭,沒有戰爭有啥可怕的?有戰爭後又有兩種可能:上前線或者不上前線,不上前線有啥可怕的?上前線後又有兩種可能:受傷或者不受傷,不受傷又有啥可怕的?受傷後又有兩種可能:輕傷和重傷,輕傷有啥可怕的?重傷後又有兩種可能:可以治好和治不好,可治好有啥可怕的?治不好更不可怕,因為你已經死了。」
「按照概率來算,死亡的可能性只有三十二分之一。」陸南微笑道:「看起來戰爭並不是那麼可怕吧?」
米晴聽得津津有味,因為這是她從未接觸過的故事。這份由心理大師擬定的征後廣告,出其不易地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而成功的原因根據那位大師話說,就是是:「當人們有了接受最壞情況的思想準備之後,就有利於應對和改善可能發生的最壞情況。」
「怎麼樣?」陸南繼續打趣,「醫生說我癱瘓的可能性是一百二十八之分一,而毀容的可能性是二百五十六分之一。所以我不僅會繼續接受治療,而且還會尋找世界上最優秀的整容專家,以保證我的花容月貌不受半點兒損毀。」
米晴終於忍不住,伏下身子「噗哧」一笑,然後身子劇烈顫抖,笑得不能自抑。
「呵呵,」陸南跟著傻笑了一會兒,突然嚴肅道:「怎麼樣,跟我一起治療,有沒有信心?」
「跟你一起∼治療?」米晴慢慢收住了笑聲,疑惑地望著陸南,那個根本和鄰家小弟一樣的年青人。
「是啊,我們算是病友了,相互支撐,相互鼓勵,相互幫助嘛!你傷得遠比我輕,所以我覺得,你毀容的可能性只有五百一十六分之一。」
米晴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數據,然後認真地道:「是只有五百一十二分之一。你算錯了。」
「哦?抱歉,我數學學得不太好∼這得怪我們老師。」陸南隨口敷衍,又道:「答應了麼?」
思忖了一會兒,米晴終於輕輕點了點頭。又為難地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陸南霸道地道:「費用方面你不用操心,我本來就是敗家富二代……這詞你沒聽過,不過不要緊。要緊的是,中國整容醫療水平不高,我們可以去美國治療,美國不行,我們再去歐洲。」
「真的?」米晴不知道美國和歐洲的整容醫學水準,但是陸南這樣說,卻神奇地給她了信心。
「當然,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米晴又緊張起來。
「你要有監護人,並且由我指定。」
「啊?」
「就這麼說了。」陸南給米晴下了個套,衝她眨了眨眼,「安心養病,這樣才能有助於肌膚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