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四十九 熱鬧的婚禮(4) 文 / 城市燈火
張家大屋,大門緊鎖。一大堆看熱鬧、幫襯辦事的村民笑鬧著要糖要煙,塗剛、李揚乾脆不要臉了,厚著臉皮和大姑娘小媳婦打情罵俏,想矇混過關,還有斯文點的陸勁鬆緊緊抱著裝著十幾條「紅塔山」的包,不停地解釋:「都給過了,都給過了,怎麼還要?」急得身上冒汗。
這邊嘴尖牙利的媳婦們,和那邊閒漢也針鋒相對,笑語嫣嫣中刀光劍鋒,輕描淡寫地把對方的葷話和騷情拒之門外,卻更惹得椿樹人民心癢難騷。
猴精子和張花傘就在大屋前又對唱了幾首歌,第一次催妝炮響了起來。塗剛一咬牙,又往門縫塞了好幾個紅包,硝煙瀰漫中,堂屋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的人笑著說:「進來吧,新娘子還在裡屋呢!」
一堆人一湧而入,李揚累得跟狗似的,摸張長凳就坐下,跟他不同車,但一起過來的白蕾溫柔地站在他身邊,遞過一杯茶。
「哎呀,這結婚,真太累了啊!」李揚心有餘悸地望著還緊緊關著的臥室,兩個送花的小姑娘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可憐巴巴地敲著門:「秀雲姐,我們來送花兒,快開門啊!」
「拿紅包來!」
白蕾笑著挨李揚坐下,掏出香噴噴的手絹給他擦汗。
「其實這樣結婚,挺好玩呢!」
「好玩什麼呀,幾百來號人鬧哄哄的,煩死了。」李揚無限感慨地說道:「我們結婚,啥也別辦,就請幾個熟人,證一領咱們就旅行結婚去,省得受累。」
「什麼?」這話卻惹怒了白蕾,只見她柳眉倒豎,霍地起身,沉著臉道:「李揚,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們白家,想馬馬虎虎就打發了?我跟你說啊,這可不行!我們白家,在漢中也是有頭有臉的……」
「我這真是找罵啊!」李揚暗自懊惱不已,一把摟住白蕾,陪著笑臉道:「哎呀,我這不是一比喻嗎?咱結婚,就在漢中最好的大酒店擺席,你說擺多少我就擺多少,成了吧?」
「哼,我不稀罕在漢中大酒店擺呢!」白蕾這才重新開顏,親熱地挽著李揚的胳膊,低聲道:「我就喜歡這樣的,熱鬧,還特有味兒。咱們也在蝦場擺席,好不好?」
「好,好!」李揚木然地站起身,已是一臉門黑線。
儲鳳和另外一個姑娘、兩個媳婦已經進了臥室,裡面全是嘰嘰喳喳的女人,明晃晃的燈下,張秀雲穿著桃紅色的呢子西裝套裝,合身緊貼的裙裝襯出她成熟艷麗的身子,雲鬢高挽,頭上插著一枝絹花,臉上塗了淡淡的胭脂,紅唇嬌顏,明眸皓齒,整個人像一枚水蜜桃般鮮靈。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已經是一個11歲孩子的母親。
儲鳳望著如此美麗動人的張秀雲,一時間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余燕這兩天住在小姨家,待會兒她要和媽媽一起去蝦場,但是不能同車。這也是當地習俗。
由於張秀雲這幾年在家中地位直線上升,已經成了家中的頂樑柱,父母、哥嫂都沾光不少,所以這次張秀雲出嫁,張家著實準備的充分。
女方家出面接待的張秀雲的一個舅舅,男方這邊領頭自然是塗剛。一邊七八人,左右分開,像談判一樣,雖然都在笑,但卻都是公事公辦的味道。男方生怕女方家臨時提出什麼要求,而女方則怕男方給的東西不體面,或者說是不懂規矩。許革新算是「老紅」,也就相當於介紹人,居中端坐。
雖然張秀雲早已和父母家人溝通過,但真正到了交接聘禮時,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男方家送出一樣,女方家自然有人接,交一樣,許革新就高聲報出名字。
「豬肉兩扇∼」
「白糖20斤∼」
……
事先裝箱的東西,一樣樣取出來,女方有的全收,有的收一半,此外還有點搭頭回送,雙方氣氛極為融洽。
等李揚和陸勁松小心翼翼捧出連吊肉時,女方一人早有準備,飛快從上衣兜裡掏出把包了紅紙的剪刀,將兩吊僅僅有一條肉牛相連的肉一剪為二,一弔取走,一吊還給男方。
同時高興地揚聲道:「連吊肉,分兩家,和和美美新生活!」
陸勁松又取出一把蔥、一把蒜,遞過去,女方家人接了後,裝模作樣在眾人面前揚了幾下,於是都笑了。
「算了算了!」女方家人喜笑顏開,將蒜又還回男方。
送蔥,喻意男方家準備得「太匆忙」,還蒜,表示女方家不介意,「算了!」這些道道年青人不懂,但年紀大的卻很在乎。蔥蒜不值錢,但要是忘記帶,就可能出大事。「結婚無小事」,要是事先雙方沒溝通好,也許一點小事就能毀了一樁婚。
聘禮送完,男、女雙方都鬆了口氣,接下來是女方送陪嫁品。一聲吩咐,雙方十幾個壯小伙一起動手,把準備好的嫁妝往貨車上搬。
一台「熊貓」20寸彩電、一台「水仙」雙缸洗衣機、一架「蜜蜂」牌縫紉機、一台「長城」落地扇、一輛「嘉陵」125摩托車、一台「海爾」雙開門電冰箱。另外還有一套四件裝木盆,一隻烏漆八仙桌、十隻高背椅。此外還有十床錦被,一對鴛鴦枕。
張家舅爺和張秀雲大哥,以及椿樹村裡幾個有頭有面的人,陪著塗剛等人喝茶抽煙,聊天,等著開飯。這次男方來的大多是年青人,村裡的年青人就相對自覺地負起了接待責任。反倒是張秀雲的父母,穿著新的中山裝,滿面堆笑地站在牆角,也不敢招呼人,見誰都笑著摸煙。
這邊聊著,那邊放鞭炮的在塗剛的暗示下又放了兩串催妝炮,電視台攝像老師傅早摸進了閨房,對著一屋子嬌滴滴、花不溜丟的女賓一通猛拍。
閨房門一響,一眾女賓擁著千嬌百媚的新娘子出了閣,塗剛三人抬眼望去,眼珠子立時就圓了。
這張秀雲,咋這麼美?
桃紅的衣裳,桃紅的臉龐,人如風擺楊柳,頭上花枝搖動,一股香風撲來,張秀雲已經款款來到塗剛面前,順手拿過一盒煙,給三人分別敬上,又用打火機點著。微笑道:「麻煩塗村長了。」
「不麻煩,不麻煩!」塗剛暗嚥了一口口水,暗羨胡開山艷福不淺。
張秀雲又大大方方和男方其他來賓打招呼,請他們入席吃飯。
女方這邊婚宴在中午,主要目的是陪好男方來的人,顯示女方家「殷實,」再說如今張秀雲貼補家裡不少,因此席面就做得很漂亮。紅燒肉裡只墊了薄薄一層乾菜用於吸油,和別人家三分肉七分菜不可同日而語,丸子裡也儘是精肉,豆腐、藕粉擱的都不多,味道自然就鮮了。
一頓風捲雲湧,觥籌交錯,男方家人人喝得面上紅光泛起,頸下微汗淋漓,剔著牙花、打著飽嗝,分外滿意地抽著煙、喝著茶,等著新娘子出門。
席間張秀雲出來敬了一圈酒後又回了屋補妝,還有就是和父母兄妹最後話別。這也是老規矩,等她再次出門,第四掛,也是最後一掛催妝炮就要炸響,等張秀雲上了車,男方就算成功接到了新娘子。
張秀雲的親大哥張雲鋒人生得高大,卻憨厚老實,站在妹妹房門前靜候。規矩是女方臨走前,不能沾娘家的土,所以他要背著妹妹上車。
鬧哄哄的人聲突然消失了,所有人都在等著張秀雲出門前的一刻,氣氛稍有點壓抑。正在這時,喜洋洋的嗩吶聲突然響起,猴精子唱了起來。
「一把扇子喲,呀呀咿,竹骨子編吶,喲兒喲喂,礙手嘛丟在那,呀呀咿喲,小妹面前吶,呀兒喲!催咚催呀金扇喲,催咚催呀銀扇喲,金扇銀扇海棠花,小妹妹,呀兒呀子喂……」
一曲唱罷,眾人轟然叫好,張花傘心裡恚怒丟了面子,當即跨上一步,搶過一把胡琴,咿咿呀呀拉了段過門,唱道:「繾郎繾的過不得,捏個面人床上歇。放到腳頭冰冰涼,抱到懷裡軟癟癟,幾嘴吃了還好些……」
「這什麼歌嘛!」旁人一聽,大笑起來。張花傘唱的是《繾郎歌》,倒不大趁時。
「唱個酸的!」又有人起哄。
「吱呀」一聲,閨門打開,眼圈紅紅的張秀雲拉著老母親的手,抽泣著走了門,張雲鋒默默矮下身子,張秀雲踮著腳尖往上一趴,張雲鋒手穩穩妹妹,還未出門,震天響的最後一掛催妝炮響了!
「新娘子出門了∼」一群人急著亂竄,張雲鋒的三兒子只七八歲,抱著一隻嶄新的痰盂站在左邊,裡面是一袋共20個生雞蛋,全塗著紅,喻意是送到男方家的女兒能「生」。
女方送親,也有幾個姑娘媳婦,一個俊俏的女孩兒撐開紅傘,小步走在張雲鋒右側,高舉紅傘遮著張秀雲。喻意是女方出門未見日頭。
張秀雲上了頭車後,又是一團亂,叫的、笑的,喊著人上車的、開車門夾著手的,直忙了十來分鐘,這才妥當。
精神抖擻的郭有根臨時接手了這輛藍鳥,他神氣地摁響喇叭,在前後追逐的兒童面前,在一眾椿樹人民熱切和羨慕的眼神中,緩緩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