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092話 如果你是天煞孤星，那我就是你的天乙貴人 文 / 千月朝雲
第092話如果你是天煞孤星，那我就是你的天乙貴人
離開箱根之後，安祈薇再也沒有做過那種既可怕，又莫名其妙的夢了，所以她和雷尼爾這一路玩得相當開心。
他們從箱根直接去到了九州。在九州享受了一番洋溢著南國氣息的指宿沙蒸溫泉，又去大分縣中部的別府溫泉，將別府八泉一順泡了下來。光是在九州這一個地方，他們就玩了將近十天，直到中國的大年三十這一天，他們才離開九州，向位於北海道的「日本第一湯」趕去。
北海道最漫長的季節就是冬季，白雪覆蓋著萬物，雪國的稱號名不虛傳。
冬季的北海道，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無論何處都透著晶瑩。走在街上，一襲新雪，更襯出建築色調的多樣來。
安祈薇他們這次的目的地就是北海道西南邊的一個小城，登別。登別以境內溫泉眾多而出名。其中，登別溫泉更是全日本最有代表性的溫泉區，也是品質最好、最受歡迎的溫泉，號稱「日本第一湯」。
安祈薇他們溫泉之旅的最後一站，就是來到了這日本第一湯的登別溫泉。雖然已進入了初春的二月，然而登別卻還是籠罩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漫天飛舞的雪花，柳絮般的輕輕飄揚著，盤旋著……
安祈薇和雷尼爾是晚飯時間趕到的登別，他們找了家溫泉酒店入住，然後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入那冰雪飛揚的露天溫泉裡。
暮色降臨到這一片銀妝素裹的世界，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一個人泡在露天溫泉裡，看著天空飄落的點點雪花，溫泉的霧氣逐漸在周圍散開，雪花和水霧一起和著冬天的風舞動著，讓人有種置身仙境的感覺。
安祈薇仰頭看著天空，任雪花飄落到她裸露在外的臉頰以及肩膀，一個人靜靜地看著這片沒有星光沒有月色的天空，心裡驀地鑽出一絲無法言喻的寂寥。
明明是大年三十的夜晚，這個對所有華人來說都是一年中最為重要的一個夜晚，然而她卻只能逃到遠離家鄉的一個日本小鎮來過這樣的一夜。
她該為自己感到可悲嗎？
安祈薇自嘲地笑了笑，可悲什麼？她早該習慣了，不是嗎？這麼多年來，春節在她的心裡一直都是這樣一個孤單而寂寞的節日不是嗎？
沒有別人家裡那種歡愉熱鬧的氣氛，更沒有別人家裡那種全家聚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家裡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與其這樣，不如逃得遠遠的，來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獨自過一個所謂的春節，或許更好呢……
又這麼在溫泉裡泡了一會兒，安祈薇就起身回到了房間。然而這次很難得的，雷尼爾竟然比她回到房間的時間要晚，這可是在他們溫泉之旅中還未出現過的情況。
好在沒過多大一會兒，雷尼爾就回來了，懷裡還抱了一大包東西。
「你這是去哪了？買的什麼呢？」安祈薇看了一眼雷尼爾的打扮，他似乎並不是剛從溫泉裡出來，而是早就泡好溫泉，半路跑出去買什麼東西了。
雷尼爾神秘兮兮地將懷裡的東西藏到身後，不給安祈薇丁點機會發現那些是什麼。按照一般情況分析，安祈薇是一定會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不過在這今天這樣一個特別的夜晚，安祈薇卻沒了往日的許多心情，見雷尼爾並不打算讓她知道後，她也沒了興致，隻身回到了客廳裡，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
「喂，去吃點東西吧？老在這裡坐著看電視幹嘛？」雷尼爾收拾好東西之後就轉了出來，湊到安祈薇面前慫恿她出去溜躂。
「剛才不是才吃過晚餐嗎？你又餓了？」安祈薇狐疑地看了雷尼爾一眼，見他一臉饞樣，又將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心裡越發感到疑惑：這小子明明這麼能吃，就跟頭豬沒什麼區別，可他為什麼身材卻維持得這麼好呢？
「走吧走吧，反正在這裡坐著也是看電視，多無聊啊。」
雷尼爾說完就拉著安祈薇出去了，兩人在外頭開始壓起了馬路。
春節的小鎮本該是熱鬧而祥和的，只是這種熱鬧在馬路上並沒有多少體現。習俗使然，中國人重視的春節對日本來說只是一個很平常的日子，所以這個時候日本的大街上一般都是冷清的。街道兩邊幾乎家家都亮著燈，走在路上時不時會傳來一陣陣食物特有的香味，但偌大的街道卻只有安祈薇和雷尼爾兩個人在行走。
這種反差讓安祈薇的心情無端地有些低落，她突然想起了朱自清的一句話：「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都沒有。」
是呵，她安祈薇的生活中似乎從來就缺乏熱鬧，她總是孤獨的。有人說孤獨是一劑毒藥，那麼也許她已經中毒太深，無藥可解了？
「喂，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吧。」眼看安祈薇的臉色越來越差，雷尼爾突然提議道。
「好地方？你帶我去？你開什麼玩笑呢！」安祈薇笑了。就雷尼爾這樣人生地不熟外加語言不通的，在這異國小鎮上別走丟就算本事了，還能找著什麼好地方？
「你跟我來就是了。」雷尼爾也沒有多言，拉起安祈薇的手向著不遠處的一個小山上跑去。
「喲，不錯啊，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安祈薇有些驚訝地問雷尼爾道。這個小山坡很矮，片刻之後，雷尼爾就已經帶著安祈薇來到了山頂。
山頂上，有一個小涼亭。由於地氣和樹木遮擋的關係，身處於這個小涼亭內，一點也感覺不到大年夜的寒冷，反倒感覺有一絲絲暖風在輕輕拂動，讓人感覺頗為舒適。
小涼亭的一邊是臨向小鎮的懸崖。儘管這小山坡並不高，但這個淳樸的小鎮中多是些老式的房屋，很少有超過三層的建築。是以坐在這個小涼亭內，竟然可以鳥瞰小鎮的全貌，以及清晰地看到遠處那空濛而又神秘的夜空。
「我白天出門買東西的時候路過這裡，看到了這個地方。算是無意中發現的吧，你知道我的視力一向是很好的。」雷尼爾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早有預謀了。
「怎麼樣？這裡還不錯吧！」雷尼爾有點得意地問道。
「嗯。」安祈薇點了點頭，看著遠處的星空，歎道，「可惜今天的雲層有些厚，都看不到什麼星星，不然就更完美了。」
「你想看星星？」雷尼爾神秘兮兮地說道，「你等會。」說完，他提著帶出來的那個小包鬼鬼祟祟地鑽進了旁邊的一個小樹叢後邊，「你可不許偷看！」
「搞什麼飛機呢你？」安祈薇有些好奇地伸頭往樹叢後瞅了瞅，黑乎乎地也看不清雷尼爾在搞些什麼。她只能坐下來等了。
「唰！」等了幾分鐘之後，就在安祈薇有些耐不住想走過去問個究竟的時候，突然，一蓬耀眼的火花猛地閃進了她的眼簾。
「唰，唰唰……」安祈薇尚未反應過來，又是一連串的火光閃起。接著，雷尼爾從樹叢後面跳了出來，一臉得意地走到了安祈薇的面前。
此時安祈薇終於看清楚了，那閃光的東西是小孩子最喜歡玩的那種能捏著手上釋放的搖花。而雷尼爾的手指縫間捏了整整七根小煙花，看上去極為拉風。
「喝！」雷尼爾一彎左手，將左手上夾著的三根煙花彎成勺子狀，接著將右手的四根煙花一字排開，「北斗七星！」
「噗嗤！」安祈薇被逗笑了，雷尼爾的心思她算是明白了。也難為這小子了，不知道語言不通的他是怎麼買到這些煙花的。
眼看安祈薇笑了，雷尼爾更是來勁，他將左右手分別握拳，放到自己的腦袋兩邊，然後慢慢聚攏到一處：「此為牛郎織女星鵲橋相會。」
最後，雷尼爾將所有煙花擱在了自己的屁股上，整個人屁顛屁顛地在亭子前邊亂跑：「這是哈雷彗星雷尼爾版！」
安祈薇再次被逗笑了：「行了，你別耍寶了。」但是雷尼爾充耳不聞，而是揮舞著雙手將手中的煙花舞動地如火樹銀花一般絢麗：「這是百年罕見的的巨型流星雨啊！女人，你有什麼心願，趕緊趁現在許願吧。或者你有什麼不開心，也趁這個機會對流星說吧，它們一定會很樂意幫你的。」
「為什麼？我很有星緣嗎？」
「為什麼？」雷尼爾一瞪眼，「因為這是雷尼爾版的流星雨，它們敢不幫你，我就滅了它們！」
「好了，好了，你還買了什麼煙花，我們一起放了吧。」安祈薇的情緒終於被調動了起來。
「遵命！」雷尼爾咧嘴一笑，轉身去拿他的那個包包了。
兩人樂呵呵地搬出了包包內的煙花，迫不及待地點燃了它們，像兩個小孩子一樣因為騰空的煙花歡呼雀躍，驚歎不已。絢麗的煙花在登別這個小鎮中肆意地燃放，看上去，彷彿就像是滿天的星辰在瞬間同時綻放一般眩目。
很多年後，安祈薇依然記得在異國他鄉的一個小山坡上的這次絢麗的燃放。這是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唯一一個帶著絢麗的，喧囂的大年夜。
放完了煙花之後，安祈薇和雷尼爾坐在了地上，靜靜地看著遠處的星空。
「煙花真好，雖然只有一瞬，但它卻可以燃燒地那麼絢麗，那麼盡興。不像我們，終究會在時間中慢慢腐朽，光彩不再。」安祈薇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雷尼爾有些鬱悶。他花了老半天的心思，結果還是沒能讓安祈薇開心起來。不過他看得出來，此時的安祈薇確實被勾動了一段或許很不堪回首的往事，這種心情，不是幾個小把戲就能緩和過來的。
也許是被剛才的場景挑起了情緒，安祈薇突然就有了傾訴的**。她看著星空，突然輕輕地說道：「雷尼爾，你想聽故事嗎？」不等雷尼爾回答，她就已經走到雪地裡，慢慢地說了起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以前，有個小女孩，她的家庭與別人並不大一樣，因為她的父親不喜歡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父親只喜歡男孩兒，於是她出生的時候，她的父親只看了她一眼就走了……只是一眼。」
「好在，她出生的家庭很富裕，所以至少她的童年生活是衣食無憂的。但，也僅此而已。由於她是女孩的關係，她父母之間鬧得很僵，父親從不來看她，更不提會關心她。父親，甚至連一個名字都不願意給她，最後母親在一氣之下，為她取了名，還為她冠了母姓。也是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母親和父親的關係徹底崩裂了，從她有記憶起，她就知道父親和母親的關係很差，父親不僅對她不好，不僅對母親不好，他還總是在外面拈花惹草……
「所以，她從小就只知道自己有母親，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她甚至不知道有父親這個存在。她知道父親這回事，還是她從別的小朋友家裡發現的……那個時候，應該是她三、四歲左右吧，是她剛剛記事的年齡。她記得自己一直不知道什麼叫家的感覺，讓她明白這種感覺的，是在鄰居一個小男孩的家裡。那個小男孩的家裡有爸爸，有媽媽，還有姐姐，一家四口非常融洽。
「也就在那裡，她明白了自己只有個媽媽，自己從來就沒有爸爸，她有的，只是一個叫父親的男人。她很羨慕那個小男孩，所以總是往他家跑。好在那個小男孩對她也很不錯，他們很快就成為了最好的朋友。儘管她在家裡找不到那種溫暖的感覺，可是在小男孩的家裡，大家都很疼她，很關心她。她想，或許這樣也不錯，至少，在這裡她找到了家的溫暖。
「然後在她五歲那年，那個叫父親的男人給她帶回來了一個小姐姐，那是那個叫父親的男人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在小姐姐來她家之前，那個為他生出小姐姐的女人就已經死了——呵，那一刻小女孩突然在想，跟那個男人在一起的女人，大都很短命的。只是在那個時候，小女孩並不知道，原來她的媽媽，也是那些短命的女人之一。
「再後來，由於那個小男孩家裡的姐姐人很好，所以這個女孩下意識地認為自己的這個姐姐也應該很好。好在，她的想法並沒有錯。她跟這個小姐姐相處得很愉快，她很慶幸自己也有個姐姐了，並且不比小男孩家裡的姐姐差。
「小男孩喜歡拉小提琴，而且拉得很好聽。有一次，那個小女孩對她的小姐姐說，她最喜歡聽小提琴的聲音了。她當時並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一句話，那個小姐姐也拿起了以前從不曾接觸過的小提琴……
「那段時間，可以說是她過得最開心的一段時間。身邊有媽媽，有小姐姐，還有她最好的朋友，那個小男孩。只是很可惜，這樣開心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在她十歲那年……她的媽媽去世了，也許就是被那個叫父親的男人給氣死的。你看，這就是她的童年，一個早逝的母親，一個在她看來跟陌生的男人沒什麼大的區別，僅僅是稱謂上會跟其他男人不同的父親。
「那個時候的她並不知道，母親的去世僅僅是她一切糟糕生活的開始。母親死後，很意外的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了她，只是在法律上，她必須成年才能得到對那些財產的支配權。那個叫父親的男人對此非常生氣。好在，他並不敢對小女孩怎麼樣，因為在小女孩母親的背後，也代表著一個勢力龐大的家族。否則，我不知道她的童年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一年真是她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年。那一年，她的媽媽死了，那個叫父親的男人在一氣之下，把小姐姐送去了寄宿學校，從此姐妹分離十年。沒過多久，那個叫父親的男人又接回來一個大著肚子女人，過了兩個月，那個女人就生下了一個孩子，一個讓那個男人欣喜若狂的男孩子。也就在那一年，她最好的朋友，那個小男孩的媽媽也走了。彷彿是在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
「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那個小女孩的錯呢？是不是她就是所謂的天煞孤星呢？因為她，她身邊的人才會不停地被不幸所眷顧，就像她深愛的媽媽，就像她摯愛的姐姐，就像她一直又羨慕又喜歡的小男孩……」安祈薇說到這裡，蹲在地上抓了一把冰雪捏在手心，低著頭輕輕地笑了。
「不過，好在她的生命裡除了媽媽，除了姐姐，還有那個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小男孩。所以她之後的生活也不算太糟糕，也不算太孤單。至少，她還有一個好朋友，至少那個好朋友從不曾離開過她的身邊。現在想想，如果不是那個好朋友一直陪著她，也許她真的不會一直堅強地走到現在了……」
「這真的只是一個故事嗎？」雷尼爾蹲在安祈薇身邊，輕輕地問了，「你真的只把它當作一個故事嗎？」
安祈薇愣了一下，捏著冰雪的手也漸漸地覺得冷了。她放下手中的雪團，轉頭看著一臉認真的雷尼爾，又笑了：「我倒真是希望它只是一個故事呢。如果真的只是一個故事，那該多好……」
看著安祈薇的笑容，雷尼爾心裡驀地鑽出那種心疼的感覺。因為他最不喜歡看到安祈薇這樣的笑容了，這種看似淺淺的，看似不以為意的笑容，其實在那笑的深處，一定隱藏著許許多多的痛苦和寂寞……
其實，就算安祈薇不說，雷尼爾也知道這並不只是一個故事那麼簡單。儘管安祈薇將故事說的很輕巧，讓人聽起來她似乎真的只是在訴說一個故事，一個關於別人的故事。可是聰明如此的雷尼爾，怎麼會猜不出故事的主人公正是安祈薇她自己？
從前他一直就在想，究竟有著怎麼樣的生活，才會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對生活抱著凡事都無所謂的態度？她看起來總是那麼沒心沒肺的一個人，其實心裡卻是最敏感最脆弱的吧？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用那種貌似冷漠的面具來偽裝自己，來使自己看起來堅強……
「這確實是個故事，你可以只把它當作一個故事，一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雷尼爾使勁摸了摸安祈薇的頭，堅定地對她說道，「因為，我所認識的安祈薇不會是個天煞孤星。」
安祈薇怔住了，好半天才低下頭去，沉聲說了一句話：「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天煞孤星，或許我也和故事裡的小女孩一樣，或許她的一切都是發生在我的身上……」
「那又如何呢？」雷尼爾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反問道，「就算那些都發生在你的身上，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安祈薇驚訝地抬起了頭，不知道雷尼爾這番說法是什麼意思。
「對、那又如何？那些都過去了不是嗎？再說了，就算你是那個故事裡的小女孩，就算你和她一樣認為自己是天煞孤星，現在事情也在慢慢地改變。因為，我出現了，你的生命裡有我的存在。」雷尼爾認真的對她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次不等安祈薇說話，雷尼爾就笑了，笑得很溫暖，笑得很堅定：「如果你真的是天煞孤星，那麼我就是你命定的貴人，你命中的天乙貴人。」
也許是被雷尼爾語氣中的堅定和誠懇所打動了；也許這個晚上本就是個讓人把持不住的，有魔力的晚上。總之，當雷尼爾說完這番話的時候，一股奇異的暖流湧上了安祈薇的心頭。她對雷尼爾的感覺，突然有了一些微妙的改變。
也許，她真的該相信雷尼爾說的那番話，他就是她命定的天乙貴人。
面對雷尼爾灼灼的目光，安祈薇不知怎麼的，心裡那扇緊閉的大門悄悄地打開了一個縫隙，讓一個名為「雷尼爾」的種子鑽了進去，並在其中生根，發芽，直至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