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九章 媾和(一) 文 / 獨眼狐狸
莊稼地裡忙碌一片,秋收已經來臨,隨著戰事的停頓,前線並不用保持三四萬大軍的規模,在伊達政衡的命令下,首先是民夫放下了兵刃返回領內收割稻米,然後就是並不太重要的輔兵。到了九月中旬的時候,在安藝國內,伊達政衡能夠調動的軍隊還剩下不足一萬五千人,這一萬五千人,其中一萬二千人隸屬於伊達軍本部,其餘三千人來自安備各地的豪強國人。
伊達政衡還不清楚在海的另外一邊發生了一場決定一個家族命運的大戰,也不知道他未來的姐夫和乾妹夫這對父子倉皇登上小船落荒而逃前來投奔他來,至於姐夫和乾妹夫為何會是父子,這件事情在這裡就不便多講了。城裡的街巷上落葉已經越來越多了,每天清晨,人們走在青石板路上都能夠聞到打掃街道的士兵燒樹葉的煙味。政衡早上起來又加了一件衣裳,春秋輪迴,到了下半年天氣只有越來越冷,偶然在院子裡的雜草上海能夠看見白霜。再過一個半月左右,大地就會披上白雪,冬季就會來臨。
銀山城和吉田郡山城果然不愧是堅城,大內義長和毛裡隆景也不愧是這個時代的翹楚,在野戰上不是伊達軍的對手,可是在有限的力量之下,堅守城堡卻是讓政衡相當頭疼的事情。
從出雲國內傳來的消息,切切告訴了政衡一件事情,新宮黨之亂在持續了大半年之後終於要告一段落了,那群扶不起的阿斗們怕是挨不過這個冬天,如果政衡加大支援力度的話。還能夠堅持一段時間。
一旦籠城戰爆發。怕是再也無暇前去關注出雲國的變化。只能夠坐視新宮黨的覆滅,這也是政衡顧慮的緣由之一,當然政衡顯然依然坐鎮頭崎城,還沒有動一下身子,真正的原因,他在等待一個人,確切的說是在等待一件事情的發生,一件足以扭轉尷尬局面的事情發生。
這個人叫做冷泉隆豐。大內義隆的心腹重臣,戰前冷泉隆豐和右田隆次千里迢迢的前來與政衡一敘,達成了共同對付大內義長的密碼條約,現如今政衡已經超額履行了義務,不僅僅擊敗了村上武吉,還將大內義長的上萬大軍牽制在銀山城,短時期內難以返回周防和長門,如果大內義隆還不能夠抓住這個機會的話,政衡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冷泉隆豐顯然沒有讓政衡多等的意思,在天二十三年九月十四日的時候終於來到了頭崎城。他們誰都不清楚,此時此刻的賀崎城的原來的主人香西元成倉皇逃上了一艘小船正向著對岸求援而來。
冷泉隆豐作為大內義隆的全權代表。不同於上一次秘密錢來,這一次可以說是大張旗鼓的前來。
伊達家的人們顯然不會怠慢了他,當然也不會特別重視,現如今的伊達家正如許許多多的暴發戶一樣,傲慢而自卑,行動上表現得非常傲慢,心理卻是無法掩蓋自卑。
當天晚上,政衡便親自接見,設宴款待,他的臉上倒是沒有和他的家臣那般傲慢,反倒是十分的平靜,見不到一絲的喜悅或是志得意滿之色,在經歷了神乎其神的穿越事件之後,他變了許多,變得幾乎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來。若是從前,他可能會對戰場上的鮮血和無辜的性命動容,可是如今,他已經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了。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彷彿早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天真的人了,一個已經擁有足夠的力量和狠毒的心腸,能夠在激烈的戰國亂世中存活下去的人。
冷泉隆豐此次是獨自一人前來,他望著坐在上首位置上的伊達政衡,心中略微蕩過酸澀和失落,早已經不再年輕的他,卻要看著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一步步崛起,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白的感覺,嫉妒有之,羨慕有之,或則兩者兼有之。
政衡望著冷泉隆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捧著手中的熱茶,若有所思地說道:「今日大夫判官前來,想來是大內介已經準備好了。當年的陶晴賢,現在的大內義長,他的大部分心腹家臣和精銳士卒全都被我牽制在安藝國內,想要輕易返回長門、周防實屬不易,他想要返回抵擋大內介的攻擊,必須要與我談和,大夫判官今日前來,想來是想要我牽制住他吧。」
冷泉隆豐揚起眉毛看著他,點了點頭,說道:「彈正忠大人所言甚是?若是彈正忠大人能夠牽制住陶賊,這安藝國便是彈正忠大人您的,而且我家與彈正忠大人簽訂盟約。」
政衡勾起嘴唇,眼睛裡卻是嘲諷,他現在二萬大軍陳兵安藝國,後續還有上萬兵馬隨時可以前來增援,人吃馬嚼需要消耗大量糧食,打得就是一舉拿下安藝國的主意。
況且,一旦大內義隆登陸九州,大內義長必然會離開安藝國,到時候安藝國還不是伊達家的,現在卻有人將已經是伊達家碗中的食物挑出來當做誘餌,這如何不讓他感到好笑。
政衡慢慢的說道:「人間五十年,宛如夢幻,天下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大夫判官聽過這首叫做《敦盛》的和歌沒有。」
冷泉隆豐的祖母出身歌學名門冷泉氏,不僅僅是名字有公家風,隆豐在和歌上也很有造詣,起碼比起政衡這個半路還俗的假和尚要高明許多,政衡除了拜織田信長所賜的《敦盛》外,所能夠知曉的和歌寥寥無幾。
政衡在冷泉隆豐面前談論和歌簡直就是魯班面前弄大斧,自不量力,冷泉隆豐顯然知道政衡所言並非探討《敦盛》的好壞,而在於和歌中的內容,人間五十年,宛如夢幻,天下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冷泉隆豐心中一凜,大內義隆今年已經四十有八,若不是心中留有執念,怕是早已經陷入昏昏庸庸之中無法自拔,可要是一直不能夠實現心中執念,怕是要著了魔障。
這正是冷泉隆豐所擔心的,他明知道伊達政衡現在說起這個,無非是看不上區區一國之地,可是長門和周防兩國是大內家的根本之地,是萬萬不能夠送出去的,而石見一國將由吉見正賴代為統治,這也是大內義隆許諾給吉見正賴的,看來看去唯有安藝一國。
政衡卻也看出了冷泉隆豐的
尷尬,況且,他想要安藝、石見、長門和周防幾地,也不會奢求大內義隆好心,帶兵前去取的,他手中捧著酒杯,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迅速斂去了面上的笑容,注視著冷泉隆豐,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嚴島。」
冷泉隆豐一凜,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頭來,說道:「如此,外臣謹代我主答應了您的條件。」他明白嚴島並非單單指的是嚴島,也不是單單指的是嚴島神社,而是指的是嚴島以西的瀨戶內海的全部管轄權。現在三島村上去其一,其他兩家也都惶惶不可終日,雖然伊達家還沒有訓練出足夠的水軍,卻也沒有人膽敢在瀨戶內海挑釁伊達家。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也不想拿嚴島去換取利益,但是他既然是大內義隆的家臣,必須一切從大內義隆的利益出發。
況且,一旦大內義隆重新登陸九州,坐穩了周防、長門、石見三國,憑藉著周防、長門的商貿,石見的銀礦,還有就是和中原王朝的獨家勘合貿易必定會再一次蓬勃發展起來,到時候不定沒有與伊達政衡爭雄的機會,且讓伊達政衡自鳴得意吧。
這正是冷泉隆豐和他的主公大內義隆的如意算盤。
政衡望著冷泉隆豐留下的一紙約定,嘴角微微抽動,音樂形成了猙獰的弧線,彷彿是在竭力壓抑,輕點了一下書案,對著剛剛前往送冷泉隆豐的野山益朝問道:「走了!」
野山益朝恭敬地應了一聲,他知道自己的主公一直都在等待著冷泉隆豐的到來,可是真的到來了,也只不過得了一紙沒有多少約束力的約定,只是他不再像往常一般直接詢問。
如今的伊達政衡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梅川院的小沙彌,面容已經與數年前有了許多變化,那只獨眼更加讓主人公顯得威儀,沉默中帶著一絲猙獰。
政衡平淡的望了一眼野山益朝,他的聲音淡淡的,彷彿在向對方訴說:「冷泉隆豐到來,恰恰說明了他的主公已經等不了多長時間了,或許現在已經開始在下關開始登陸了。」
野山益朝抬起頭來,望著伊達政衡。
政衡一邊說著,一邊微微閉目,彷彿在想著該如何做才能夠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抬起頭來,對著野山益朝說道:「宮內大輔,你前去令平賀廣相將今日之事報告給大內義長。」
野山益朝倒是沒有想到自家的主公前腳剛剛與冷泉隆豐簽訂了協議,後腳便將對方給賣了,還讓降臣平賀廣相去做內通之事,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政衡望著恭敬退下的野山益朝,搖了搖頭,自嘲了一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