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十六章 紅塵往事 文 / 賤人四
入眼,乾淨整潔的石英地板被擦得蹭蹭發亮,右邊靠窗的陽台下,擺放著兩盆綠色的常青竹,左邊有一張黑色的背靠座椅,旁邊有一張白色的病床。
一名留著黑短髮的青年靜靜地平躺在床上,線條明朗的臉龐紅潤有光澤,看起來根本不像病人,他的眼睛自然地闔著,神情安詳而略顯迷茫。
蕭晨走過去,坐在椅子上,深情地凝望著那名青年。
他的兄弟,薛功燦。
屋外,那名護士悄悄地掩上房門,輕輕離去。
沉默許久。
蕭晨對著薛功燦,面露追憶之色。
「兩年多沒見。」
「你,瘦了」
「還記得當初我們兄弟三人中,就你最有肉嗎?」
「政宇那小子從小就面黃肌瘦,後來即使生活條件變好了,也沒能變得有型起來。我一直都這樣,體重就在那,不增不減。說起來好笑,就政宇那小子吃的最多,每餐沒個五碗飯是不管飽的,倒是你,喝白開水也能長大全文閱讀。」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兩歲的時候吧。那時候,你才一歲,根本就是個嬰兒。呵,雖然我那時也差不多,但我懂事的早。院裡的叔叔阿姨們沒少給我們沖奶粉,我還記得那是三羊牌的奶粉呢,雖說後來三羊出事故了,不過幸好,當時我們喝的不是毒奶粉,不然也不會有後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這輩子的生活裡都有你的存在了。所以即使你現在變成這幅模樣,我也知道,你會回來的,那純粹是一種直覺。還記得你六歲那年,爬上樹偷院裡王阿姨種的荔枝嗎,當時你不小心摔下來了,把頭都摔破了,可送去醫院縫了七八針後,還不是照樣活過來了?我們後來都取笑你說,你本來沒那麼聰明的,都是那次摔聰明的。」
「是啊,你是最聰明的。我們三兄弟,都被人資助過,一起讀過小學初中甚至高中,每一次,都是你的成績最高,什麼班級第一年級第一,幾乎全是你拿了。有你這樣的兄弟,我們感到很驕傲,出去外面對人說,我們是薛功燦的兄弟,便會倍感面子。」
「你不愛打架,長的帥,學習好,學校的女孩大都喜歡你,經常有女孩子給你寫信不敢交給你,卻偷偷地讓我和政宇轉交給你。我當時納悶,我和政宇長得也不錯,為啥就沒幾個女生給我們寫情書?難道學習好才有女孩子喜歡?」
「那些女孩寫給你的情書,我們都給你看了,你卻笑笑說,這些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不能當真,還讓我們以後別給你看了。我知道,其實你是想把機會留給我們。不過作為兄弟,兄弟的女人怎麼能搶呢,她們喜歡你,我們就不會動一點心思。而且,我們也不是沒女孩子喜歡,但當時我和政宇都玩上了遊戲,對這些男女之間的感情不太上心。」
「後來我們知道,你還是忍不住喜歡上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高貴冷艷,神秘不可方物,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你似乎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甚至連一貫抓得最緊的學習都能置於不顧,我和政宇當時很擔憂。那個女人,我們暗地裡做過調查,她家是政府家庭,她爸爸媽媽都是華夏國地方的高官,我們的出身,幾乎注定你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我們勸過你,趁早放手,別傷了自己。你當時反駁我們說,英雄不問出處,你總有一天,能夠站上高高的政壇,底氣十足地去迎娶那個女人。可那個女人能等到那一天嗎,就算她有那麼愛地你,她的爸爸媽媽會同意她和你在一起?不,不會的。你還在讀高二那年,十八歲的她就被她爸媽強行嫁給了一個二十八歲的中央高官子弟。華夏國都說婚姻自由,可在那種家庭,婚姻就是場交易,她只是一個政治的犧牲品。」
「那一年,你自甘墮落。學習成績次次排在年級倒數第一,甚至連課都不去上,老師不知道找了你多少次,可你總是讓他們失望,後來就連當初資助我們的好心人也放棄了支持你的學業,你面臨輟學的危險。作為兄弟,我和政宇對你的表現感到痛心疾首,罵你也沒有用,打你也沒有用,如何安慰如何勸說你都聽不進去,你就像一具失去靈魂的屍體,外面的世界與你無關。」
「很像你現在的樣子吧,可也不全是。後來我們沒轍,只能去找那個女人,希望她能勸勸你,讓你回到正常的生活狀態。那女人挺可憐的,嫁了自己不喜歡的人,還比她大十歲,她在外面雖然光鮮艷麗地活著,可回到家,就是低賤的性/奴。」
「那個高官子弟,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在外面經常搞亂女人,遇到什麼不爽的事,就拿她來發洩。我們見到她時,她雖然骨子裡依舊散發著冷艷與高貴,但她其實已經犯上了嚴重的精神衰弱症,她身體有著許多紫色的淤痕,從那脖子和手臂上就可以看出來。」
「我們跟她提起你的事,希望她能幫幫忙。她淒淒地笑了笑,不知道是笑你傻,還是笑她的悲慘遭遇,亦或者是笑別的什麼。她答應了,答應見你一面。我和政宇當時高興極了,哪怕後來翻牆出去被門衛發現並狠狠打了一頓,也渾然沒覺得怎麼樣。」
「當你得知她要來見你時,你一下子活了過來,洗的乾乾淨淨,穿上最帥氣的衣服,弄好最帥的髮型,還讓我們把關把關。我和政宇當時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只是覺得,你一開心,我們都很高興。她約你在一家酒店見面,我們陪你去了,你自己單獨進去跟她說話。」
「那天晚上,你沒出來,我們就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夜。政宇身體單薄,受不得寒冷的侵襲,可他還是堅持和我一起等你。其實我們知道,你和她一定是在發生什麼關係,但你要知道,那是很危險的行為,我們作為兄弟,不能不擔心。」
「第二天早上,你終於出來了,臉上憂鬱而陰沉,你一定是知道了她的一些情況。你沒有怪我們之前為什麼不早告訴你,你只是問,如果出國,要多少錢。你們是要私奔嗎,我當時這麼問。結果你一下子眼就紅了,說那個高官子弟不是人,是禽獸,甚至禽獸不如,你說你要帶她走,給她幸福生活。」
「我罵你了。我說你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拿什麼來給她幸福生活。你無話可說,雖然你心有不甘,但你選擇了沉默。你的痛苦,我和政宇能感受到,但卻沒法幫你分擔,我們只能四處借錢,湊夠機票的錢和一些基本的生活費用。我還記得,我們把錢交給你的時候,你泣不成聲,說這輩子都報不了我們的恩情。我和政宇笑著罵你,都十幾年的兄弟了,講這些東西幹什麼,好好帶著她過生活才是我們最希望看到的。」
「那天,聖誕節,天沒下雪,只吹著冷風,早已辦好護照的你和她去機場,準備私奔出國。我和政宇送你們送到了候機室,不出意外,一旦你和她搭飛機走,我們這輩子再見面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出行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喝的爛醉,你說那將是你這輩子做過的最瘋狂的事,說我們是最好的兄弟,生生世世。我們說,是的,最好的兄弟,生生世世,如果有機會,你要記得回來看我們。你雖然很醉,但還是拍了拍頭讓自己清醒兩秒,鄭重地答應了。」
「登機前,我把她拉到一邊,問她是否真的願意跟你一起走,以後跟著你一起生活,如果反悔還有機會,我知道她之前一直忍受那個高官子弟的虐待而不去告他不跟他離婚,是因為她怕她的父母受到牽連,難道她真的已經決定不顧她父母,非要出國開始新的人生?她的回答很決然,從她冰冷的語調中,我能讀懂,她已經對她父母絕望,她告訴我,她有想過自殺,就是我們找到她的那時候,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緣故,她說她可能已經死了。」
「她說,她愛你。」
「我想,就這個已經足夠了。」
「你們登上了飛機,飛機順利起飛,我和政宇憧憬著下次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到那時,或許你早已經兒孫滿堂了吧。」
「可後來,我們很快就見到了你,不過卻是因為飛機失事了。」
「除了你,還有一個小孩,飛機上的其他兩百二十四人全部死亡,包括她。」
「聽援救的人員說,他們發現你的時候,你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狀態,雙手緊緊地抱著她,而她,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永遠地沉睡不醒」
「我想,她會一直幸福吧。」
「被救了之後,你差點要追隨她的腳步而去,可當你看到我和政宇痛心的模樣時,你無聲落淚,我們想安慰你,你卻說,什麼都不要說,讓你自己一個人靜靜就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你短短兩年時間,經歷了從大喜到大悲,然後大悲到大喜,最後是大喜到大悲,這對你來說,未免太過殘酷了點。」
「可是,這就是生活啊。」
「」
「後來,你又回去讀書了,你說,讀書能讓你的心靜下來,我和政宇二話不說,托人幫你辦了入學手續,你,直接讀了高三。」
「事實證明,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不過一個月,你的成績又掛在了年級的榜首,直到後來,你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京華大學。而我和政宇,已經開始了在遊戲界的拚搏。」
「你的絕對優秀,讓你在大學裡依然受到很多女孩子的喜歡,可我們知道,她在你心中留下的印記,久久不會抹滅。讀了四年,你一個女人都沒碰過。你說,你想出國留學。」
「出國,我知道,你想去當初與她約定的那個國家,去那裡走走,去那裡看看,可是,你知道,我們不放心,所以你在一直猶豫徘徊。」
「如果不是幼琳的出現,你或許至今都不會走出華夏國。幼琳深愛著你,你卻不愛幼琳,你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你不想傷害她,所以你在努力地試著愛上她。」
「請原諒我的私心,如果不是我的干預,你原本是不用這麼辛苦的,幼琳也不會被牽涉進來,但是,我只是想讓你早點平撫內心的傷痛,作為兄弟,縱使我這樣做是做錯了,我也不後悔。因為我相信,你和幼琳,會幸福的。」
「記得曾經有人說過,一個男人一輩子只會愛上一個女人。」
「但我想說的是,一個男人一輩子可以愛上兩個女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
「幼琳,會是溫柔你餘生歲月的女人。」
「而你,卻是驚艷與溫柔幼琳一生的男人。」
「你小子可要懂得珍惜啊,莫要讓我和政宇失望才好,也更不要讓幼琳失望才是」
蕭晨說著說著,微微搖頭,闔上了略顯模糊的雙眼。
不想卻在這時,背後傳來了周幼琳嗚咽的聲音。
「晨哥,你說的都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