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百九十六章 命懸一線 文 / 水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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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區,神都洛陽的城門自前唐以來便一直穩如泰山,很少有人敢在這堪稱「國門」的地方撒野,更別說沖關了。久而久之,此門的駐守者雖然每日當值時樣子十足,盡顯大國武威,但心中卻早已鬆弛下來。
正是這種心態,加上趕著當值禁衛換班的空當,唐松一馬當先,居然順利沖關成功。
城門洞中回音本大,這十幾騎疾奔而來,馬蹄聲聲如悶雷般炸響,只轉眼之間便已衝過城門洞。
急促的馬蹄聲隨後又打破了寒夜為神都主街籠上的寂靜,潑剌剌一路如疾風密雨般向長街盡頭、城中地勢最高的宮城逼去。
在他們身後,剛剛反應過來的城門值守禁軍速速牽馬,而後分為兩路,報信的報信,追趕的追趕。
雖然他們的速度也很快,但終究是慢了些,等他們開始策馬急追時,唐松等人在暗夜中的影子都見不著了。
神都的長街畢竟不比別處,領首的唐松一路奔來,好幾次都差點撞上路人,但饒是如此,他也沒有任何勒馬減速的動作,只是一個字——衝!
好在這已是夜晚,今天又特別的冷,長街上人就很少,加之他們那十幾騎疾奔中馬蹄聲就是最好的警鈴,前方的人不用提醒已遠遠避開,這才僥倖沒有撞死人。
眼見已到皇城,唐鬆開始減速,最終胯下健馬停在了距離城門十來步的遠處,急促的噴著鼻息。
唐松翻身下馬,掏出隨身攜帶的內宮通行腰牌向皇城城門處的禁衛走去。走不幾步,卻聽到前方城門上有一陣急促的下階梯聲。
此時的他異常敏感,這聲音不對啊!抬頭一看,皇城城門處挑著的宮燈光芒裡,隱見有人影閃過,比這更顯眼的是軍中制式長箭箭頭上的反光。
轉身,弓腰。唐松邊跑邊高聲喝道:「有埋伏」
他方一轉身,上官謹便已驅馬上前,俯身之間撈起唐松的撻尾。將之扔到了自己的馬鞍前,而後向左一勒韁繩,健馬順勢就轉過身去。
這一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沒有半點時間上的遲滯。毫釐之差。城樓上射出的那支冷箭沒能射中唐松,正中上官謹胯下健馬的馬股。
健馬一聲悲嘶,陡然提速向前衝去,陳玄禮指來的十五個禁衛護住中間的女子跟隨而走。
一箭不中,剛才從皇城城門樓上急促而下的禁軍立時牽馬追來。而前方從洛陽城門處追來的禁衛也已到了一箭之地,這一刻形勢真是危急到了極處。
唐松知道他們這一行人萬萬停不得,洛陽城門處追來的人倒還好些,甚或從皇城城門上追來的這些卻是實實在在的催命鬼,一旦他們被截停後失了自由,轉瞬就是刀箭加身。
「向左」指引上官謹領著十幾騎轉入皇城前左邊的坊道暫時避開兩方追兵後,唐松就在急急思索下面該到哪兒去?
回家肯定是不成的,這事情太大。武三思既然已經有了準備。那就必定會追殺到底,此時回家,極有可能就是滿門被屠,最後一火焚之的結局。
家都不能回了,對於唐松等人而言,在這樣的暗夜。偌大的神都竟然沒有一個安全的落腳地。
後面有破空聲傳來,先前還稀疏。很快的破空聲漸次密集。唐松也聽到身後有落馬之聲,分明是那陳玄禮指來的那十五禁衛中已有人受傷或是身亡。
雖然是晚上。但敢在神都街頭動用弓箭,追兵必欲將他們殺之而後快的決心已經暴露無遺。他們在沒有長程軍械可以反制的情況下,連這樣的奔逃都已成了死路。
生死一線之間,唐松向右一指,「進去」
唐鬆手指的府邸煊赫輝煌,作為身份的象徵之一,這麼晚了,府門口兩邊依舊分立著八個彪悍的護衛,這八人正被唐松等人鬧出的響動所驚而詫異看過來時,卻不料那些騎者一撥馬頭居然朝府門直奔而來,馬速半點未減。
一則是事情來的太快,八護衛反應不及;再則他八人也不敢以血肉之軀去擋沖馬,幾乎是眨眼間功夫,唐松等十幾騎都已衝進府門。這時反應過來的八護衛急忙關住大門,將唐松等人關在裡面的同時也擋住了後面的追兵。
從皇城城門上下來的追兵來的最快,當先那騎就要從依舊開著的側門往裡沖時,卻被後面的人給喝住了。
那騎猛然回頭,後面那人也不說什麼,只是抬手向上指了指,在府門前屋簷下挑著的宮燈照耀下,匾額上太平公主府五個泥金大字熠熠生輝。
沖還是不沖,這是個大問題!
當先那人勒停馬只一沉吟之間便翻身而下,向公主府的門房走去。
且不說他們,一牆之隔的裡邊,剛剛關上大門的八護衛轉身過來圍住了唐松等人,他們人雖然少,又在馬下,但氣勢卻是半點不輸。附近正有不少人繞過照壁絡繹趕來。
「我是唐松,你家公主當交代過的,速速帶我去見她」
那護衛頭子剛要開口撂狠話,恰巧負責管門房的進來,既聽到了唐松的話,又見到了唐松的人,忙上前幾步攔住了,而後又跟他耳語了幾句什麼。
隨即,這護衛頭子帶著人就出了側門,門房讓唐松稍等後,便往裡面走去。
看了一眼後唐松發現這個門房是認識的,此前他有一次來此尋太平公主,這個門房先是倨傲的很,後來聽說他的名字之後又萬分客氣。當時唐松就想太平是不是跟門房上交代過什麼。
也就是在那次,兩人在府門前的馬車上坐了許久,太平還讓他找法藏和尚算算,前生是不是姓薛?
唐松這時候那有時間和心思再等,跟著那門房就往裡走,上官謹等人自然緊隨在他的身後。
有過前面的經歷之後,雖然唐松這樣的舉動很無禮,門房也不便阻止。幾穿幾繞,引來公主府許多下人詫異的目光後,終於到了太平的房門前。
「照顧好我這些兄弟」唐松給門房留了句話後。便拉著那個形容憔悴的女子直接闖進了太平的房間。
推開房門就見到這間奢華的屋子內有五六個人正圍著太平說著什麼,房門一開,他們都不約而同的看了過來。
「誰……」滿臉惱怒的太平扭頭過來見是唐松。臉色平復下來,略一擺手,那五六人頓時從房中的另一個側門處無聲退去。
此時唐松根本沒時間和心思跟她再玩什麼心眼兒了,直接問道:「你現在能不能進宮?」
太平深深的看了那女子一眼。「你剛從宮中回來?」
「沒進去,皇城門口處被人射了一箭,追我的禁軍現在就在你府門外」
太平倏然而驚,「你說皇城城門上的禁軍射了你一箭?還在追擊你?」
唐松操心著另一件事,「你到底能不能進宮?」
「若是這樣真不好說了。我且走一遭試試」
唐松伸手一指拉進來的女子,「武三思就是通過她謀害的武承嗣。想要知道細節路上問她,希望你能順利進宮面聖揭破此事。若然不能進宮,也務必要護住她安全回來。另外,安排車送我去個地方」
「你要去那兒?」
「你我分頭行動,若你不能順利進宮,就速速回來咱們再碰頭。對了,你若在軍中有心腹。現在就派人去聯絡著他們做好應變的準備。此外。我家人的安全也交給你了,最好給他們找個新的地方安置」
太平還待再問,唐松已先沉聲道:「我也不知現在事情嚴重到何等地步,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聯絡軍中只為預先準備,未必就能用上。現在抓緊時間,快!」
僅僅半柱香功夫後。唐松便已坐上了太平日常出行的香車從一個極僻靜的小門出了府,她自己則動用了素不輕啟的公主鸞駕。隨行護衛多達百餘人,可謂是車馬煊赫了。
至於府門前聲稱要抓捕沖關逆賊的那些禁軍,公主府一個管家就足以應付了。
太平不僅是李唐皇室的公主,另一重身份還是武氏宗親中楚王的正妻,這特殊的身份足以讓那些追擊禁軍不敢放肆。
而這些追擊禁軍當時不敢衝進公主府,也讓唐松放心了不少,事情總算還沒到他預想中最壞的那一步。
坐著太平的車一路暢通無阻,唐松最終來到了洛陽南城一處極普通的宅院前。這裡是上官婉兒安排下的後路之一,也是他上次從江南回京的第一天與上官婉兒幽會之地。
唐松下車敲門,半晌之後,門無聲的開了一條縫,僅容一人側身進去。
等唐松剛進,門便又無聲的關上了,自始至終,太平公主府的那個御者就沒看見過門裡面的人究竟長的是什麼模樣。
約莫大半柱香功夫後,門又半開了一條縫,唐松從裡面閃出來。
回太平公主府的路上,唐松從城外遇襲起就一直焦躁著的心終於安定了不少,遂就命御者特意繞到了自己家門口。
他們到時,正好見到唐緣領著陳玄禮的兩個兒子在上車,那輛馬車上同樣有著公主府的標誌。
眼見他們已經上了車,唐松也就沒再下去,命御者直接回府。
太平還沒有回來,唐松先找到上官謹問起了前幾天的事情。
上官謹與上官明兄弟盯了武三思一段時間毫無收穫後就決定改換目標緊盯武輝,開始的一段時間雖然每天累的臭死,卻沒什麼大收穫。
一直到嗣君之位已定之後,他們終於發現武輝有幾次前所未有行蹤詭秘的舉動,而他這般煞費苦心隱匿行蹤去見的卻只是一戶很普通的人家。
這個異常舉動引起了上官兄弟的注意,隨後他們又發現,這戶人家正處於嚴密的控制之中,左鄰右舍都是武輝安排的人。
經過一番極盡曲折的查探,他們終於明白了這戶人家的價值所在,有價值的不是戶主兩口子和他們的那個獨苗兒子,而是那個早已賣為奴婢的女兒。
此女原為前右補闕喬知之買去,因其貌美且歌舞天分極高,所以被喬知之視若珍寶,傾力投入培養之下,歌舞技藝越發出眾。
後來武承嗣聽聞,便以教姬人梳妝為由將女子從喬知之手中借去。這一借一見之後,武承嗣便再捨不得還了,乃將此女強行霸佔,為絕後患更使爪牙構陷誣告喬知之入罪,最終喬知之被斬於南市,家產亦被籍沒。
此事不知如何被武三思探知,更得到了女子被奪之後喬知之特為其所寫的寄情怨憤之作《綠珠怨》,憑借她一家人的安全保障和這首詩,武承嗣最寵愛的姬人就成了武三思對付他的殺手鑭。
那夜,女子如武三思交代的那般給武承嗣下了藥,報了喬知之的仇後,便想悄悄離府,孰知剛出府門便被三撥人給盯上了。
其中一撥自然便是上官謹等人,另一撥後來知道是武輝派去的人,最後一撥是誰直到現在上官謹也不知道。
在當晚的爭奪中,上官謹雖然最終搶到了人,但也使捨身斷後的上官明喪了性命。
但也正是上官明這等捨身掩護眾人的舉動,使得那十六個同樣是邊軍出身的禁衛退役老兵開始主動配合上官謹。此後恰如唐松猜想的那樣,連綿不盡的追殺接踵而至,此前有所疏忽的武輝調動了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其中,眼見一時收拾不住便大範圍布網將他們逼出城外,再然後便有了小樹林的那一個圈套和偷襲。
儘管心中早已明瞭,但真正聽到上官明之死時,唐松的身子還是一震,手瞬間緊攥成拳。
沉默著聽完,唐松低頭沉吟了良久,「是我對不起五哥,但請大哥放心,此仇必報」
上官謹臉上看不出什麼悲痛來,更別說眼淚了,聞言漠然一笑,殺機四溢。
便在這時有公主府中人前來通報,太平已經回府。
「怎麼樣?」
太平搖了搖頭,「我沒走皇城,而是繞到宣輝門,值守禁軍只說天色已晚,宮禁已下,且是接到上面的命令今晚不許入宮。那領值的校尉還說若我有事明日一早進宮可也。只從他們身上實在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上面的命令!這個「上面」指的是誰?「這樣的情形以前可曾有過?」
太平點點頭,「每逢母皇心情不佳時便會如此,目的是不想讓那些宗室貴婦們攪擾」
唐鬆緩緩坐下來,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片刻後驀然疾聲道:「快,派人去探問武三思此刻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