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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文 / 水葉子

    一番**暫解了相思,兩人又沐浴罷重整了衣衫後,這才能真正的坐下來說說話。

    唐松端著上官婉兒親手煮出的庵茶慢慢的小口呷著,「剛才也沒顧得上問,你今天怎麼就有時間出宮,還能這麼巧的來迎我?」

    「拜梁王所賜,最近這些日子我倒著實是輕閒了不少」上官婉兒說話間別有意味的瞥了唐松一眼,不過看來梁王做的這件事確實讓她高興,以至眉眼之間都有了幾分飛揚的神采,這份神采與那剛經**後的風情合做一處,恰是《詩經》中「有美一人,婉如清揚」的真實寫照。

    梁王不就是武三思嘛,自前次舉薦宋之問為主考官卻鬧出一場震動天下的科考弊案後,這廝久矣不動,這回又幹了什麼事兒?

    見唐松疑惑,上宦婉兒帶著輕揚的笑意說了事情原委。前些日子武三思暫離了嵩山三陽別宮的督建回京,隨後聖神皇帝身邊就多了一個貌美膚白的男寵,也正是得益於此,上官婉兒才多了些自由支配的時間,譬如今日本是十天一次的休沐日,官員放假,女帝也給自己放了假,不理什麼政事,帶著小男寵享樂去了。

    說著這些時上官婉兒一直注意著唐松的臉色,見其並無什麼異常後,方有露出一個含意隱晦的笑容來

    唐松雖不明白上官婉兒為何而笑,卻也沒有在意。武則天畢竟不是一般的女人,此前的兩個男寵中,賣藥出身的馮小寶,也就是後來改名為薛懷義的假和尚被自弓給廢了。另一個面首沈御醫也因在皇城眾目睽睽之下與薛懷義爭寵毆鬥而失了歡心。兩個男寵一個死,一個棄如敝履,武則天身邊一時倒空了下來,這時有人填補豈非再正常不過。

    唐松對這個新來的面首倒是不在意,心中感慨甚至警惕的是武三思把握機會的眼光與媚上的能力。滿朝這麼多人日日眼巴巴的指望著投武則天所好,偏偏就他能在最合適的時間做出最準確的一擊。只看武則天對這新男寵的熱乎勁兒,就知武三思確乎要得一個大綵頭了,就此一掃前次因宋之們之事而引發的頹勢當可預期。

    將盞中茶水一飲而盡後,唐松悠悠一聲輕歎,「武三思不可輕忽啊」

    上官婉兒臉上的淺笑一直就沒停過,口中也如此前的唐松般帶著調侃之意,「梁王這次真是費了心了,也難為他怎麼找出那麼個人來。近日宮人常有小話兒,言說六朝史書盡載潘岳貌美,以至當時之女子有『擲果盈車,之舉,但紙上終究隔著一層,還真是想像不出那潘岳究竟貌美到了何等地步,直到親見了張郎君方才恍然」

    擲果盈車的典故唐松是知道的,說的是魏晉南北朝的西晉時有一潘岳,也即後世熟知的潘安貌美到了妖孽的地步,是以當他以弱冠之年到了都城洛陽後很快便名動帝都,引得婦人女子們人人都想一睹其風采,出門上街就被圍觀。駕車出遊時,女子們常往他的車上投擲水果以期吸引他的注意力,因是這樣做的女子太多,扔出的水果多到車都裝不下了,遂就有了「擲果盈車」的典故。

    且不論潘安究竟長的有多妖孽,至少在史書上那是千百年來當之無愧的第一美男子。耳聽那些宮人們居然將武則天的這新面首與他相提並論,倒是勾起了唐松八卦的興趣,「你必定是見過他的,這人真就到了潘岳的地步?」

    「潘岳長什麼樣兒我也沒見過,倒是這張昌宗宮人們都說他面如蓮花,能有這般形容,其姿容之美你當可想見」言至此處,上官婉兒不知想到了什麼,居然罕見之極的如小女兒般吃吃一笑,「說起來他最讓人注目的是那讓宮女們都羨慕不已的好膚色,不用敷粉,天然生就的白」

    唐代有些承襲六朝的審美觀,看男人除了五官之外,也要求皮膚要白,越白越美。是以才有男人也好敷粉簪花的風尚,似唐松這般膚色稍暗卻又不肯用粉的年輕人真是少見的很了,說一聲異數也不為過。

    原來是標準的小白臉兒,唐松笑過之後也即作罷,正要說別的什麼時,驀然想起宮人們對這新男寵「面如蓮花」的評價,以及上官婉兒隨意間提說到的名字,新開的話頭兒頓時一收,「你說此人名叫張昌宗?」

    「是啊,其人是河北道定州義豐人氏,兄弟間行六,是以陛下好喚他張六郎。滿宮皆以此稱之」

    妖孽呀!這個可算歷史上最著名的面首怎麼提前出現了?而且出現的軌跡也隨之發生了變化。按照正常的歷史發展,張昌宗應該是先入太平公主府,繼而在薛懷義死後方由太平敬獻給武則天解悶受用的,現在怎麼改由武三思獻於御前了。

    難倒是因為前些日子太平以看視長安別業為名義,離京秘密前往揚州而錯過了張昌宗的緣故?總而言之,似乎現在的歷史和原本的歷史慢慢的越來越不一樣了。

    這些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八卦過後唐松也就將張昌宗這大名人扔到了一邊兒,畢竟此人後來雖有干預政事,禍亂朝堂之舉,那也是在武則天將死之前因年紀太老失了對朝堂的掌控力後不得不為之舉,其實就是意圖放出張昌宗兄弟繼續把控朝政。

    以武則天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說,張昌宗是成不了氣候的,至於面首男寵什麼的,在唐松想來這與他有個鳥相干!

    說完這個八卦後不等說到正事,唐松的肚子倒先咕咕作響了,看看天色已近午時,又有此前那一番大消耗,倒還真是餓了。

    這處上官婉兒不知何時布下的秘巢裡此時就只有那老太監一人守著,別的灶婦及粗使丫頭們早就被遣了出去,實實是連個治炊的都沒有,想在此間吃飯是斷無可能了。

    穿起男裝,戴上覆面的雕胡帽,上官婉兒跟著唐松出了這處看來平常之極的小宅子。

    雖然也有些餓,但上官婉兒似乎更珍惜與唐松在洛陽街頭並肩行走在人群中的滋味,是以腳下有意的放慢。

    唐松明瞭她的心思後,便也沒有就近找地方,由南市直到北市兩人一路在充滿煙火氣息的市井街巷中並肩而行,最終走進了那間之前唐松與賀知章常愛去的酒肆。

    時隔大半載,酒肆依然是舊時模樣,環境雅致酒漿醇美,雖因地方偏僻的緣故人氣並不算太旺,卻成了附近士子們最喜歡的聚集之地。

    這裡實打實就是洛陽士林的一個縮影,但凡士林中有什麼事情,不管大小,必然會在此聽到議論。

    說起來,唐代都城中的士子們好流連酒肆就如同後世清末人好要茶館一樣,風氣使然就使得這些酒肆茶館成了當下最好的消息集散地。

    重重使了錢唐松帶著上官婉兒坐到了用屏風隔出的雅閣中這也是他與賀知章以前慣熟的座位。

    酒菜擺定,跑堂的小二退出去後,上官婉兒取下覆面的雕胡帽欲要開口說話時,卻見唐松輕輕擺了擺手。

    上官婉兒側耳聽去,屏風外散座上的士子們高聲議論的正是江南士林的變動。

    自陸象先接任李明玉出任揚州刺史後,此前席捲江南士林的滔天風潮便漸次平息下來。這些消息雖說傳到神都已經有一些時日,卻依舊是洛陽讀書人聚集時好議論的熱點。

    這些個議論也沒什麼新鮮的,讓唐松聽的起勁的是他們感歎之餘的感慨。

    「揚州富甲天下這等地方的刺史豈是白給的?淮南道觀察大使就更了不得了,那可是位列封疆,就這樣兩位人物居然就此覆沒嘖嘖,若非小陸大人確已接印揚州,誰能相信,誰敢相信?這一回,江南士林真是風潮激盪,吐氣揚眉呀!」

    外間這說話的士子歎氣聲中都帶著濃濃的酒意,「這樣的事情在我北地真是想都不敢想,嘿,沒有江南這檔子事還不覺著,現在看來,北地士林愈發顯得死氣沉沉了」

    「再等些時日待天下各州的鄉貢生們陸續進京後,咱們與江南子們真是說不起了!與揚州藏書大家的水天閣主陳一哲比起來,咱們北地那些久富藏書的名門士族們還真是落了下乘,眼見著江南士林生機漸發,隱隱可見興盛端說」哎,不說也罷,不說也罷。某只盼著那弘文印社能早點開到這帝京來,咱也好見識見識水天靜藏的風采」

    江南士林的生機勃勃與北地士林的一潭死水,近來名動天下的陳一哲與四世家行為的不同,這些實實在在的對比放在那裡,辯無可辯,只是這番議論後,原本有些熱鬧的酒肆裡頓時有些寥落起來。

    直到有人扯起最新由南方傳來的《清音弘文雙月刊》,士子們開始對刊中所發表的那些江南後起之秀的詩作進行品評之後,酒肆中的氣氛才又重新熱烈起來,且是越來越熱鬧的不堪。

    文無第一,詩無達詁,這些話說的都是詩作高低本就難以評價,所以好惹爭議。

    但撇開這些對某一首作品的爭議後,刊中所載的那些江南新秀聲名鵲起卻是不爭的事實,而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少見。

    因為交通不便,傳播手段不發達的緣故,古代的資訊消息傳佈歷來就慢,尤其是士林文壇間一個人名聲的積累撇開科舉後爆得大名的因素之外,基本都是靠口耳傳播,往往歷時極長。這就導致年輕士子縱然極有才華,但因年齡不夠,時間不長,其聲名也多是僅限於一地,甚至很難擴展到州郡之外,更別說遍傳天下了。

    現如今因為弘文印社的這份《清音弘文雙月刊》,許多個此前影響力僅限於一州一縣的江南年輕士子突然聲名暴增,其作品甚至在遠離江南的神都亦被人津津樂道,目睹此狀,只讓江北士子們還怎麼保持一顆平常心?

    但凡來此酒肆的基本都是還不曾成名的年輕士子們,雖然心中難過,但他們對此卻毫無辦法。畢竟提振士林,獎掖後進這都是地方女壇領袖或是文宗世家們才有資格做的事情,上面不動,卻讓他們這些等著被獎掖和提攜的人又能如何?

    看看《清音弘文雙月刊》,每一個新秀的身後必然有一位地方翹楚名士的大力推個而在這些人身後,更有**整個江南士林菁華的清音文社和弘文印社對此提攜後進之舉不遺餘力。

    人比人,氣死人,現下比較起來,比之於這江北士林,江南士林年輕士子們的上升通道真算得上是一路康莊了。

    先是泛酸,繼而聯繫到自身之後難免就是抱怨,至於抱怨的對象嘛,不消說自然又是以四世家為首的江北舊族,畢竟這許多年來他們都是北地士林當之無愧的重鎮與巨擎。得享大名多年,如今該他們做的事情卻一件也沒做,尤其是在對比江南士林的變化之後,卻讓北地的年輕士子們對他們寧無怨乎?

    耳聽外面的話題漸漸只是集中在這一處上,唐松收回了注意力,上官婉兒亦轉過身來微微一笑,「士林生怨,大勢已成,你這趟回洛陽確是正當其時」

    唐松聞言淺淺一笑而已,沒說什麼,只是舉起面前的酒樽與上官婉兒共同飲勝。

    上官婉兒放下酒樽,「你這隨後的安排上要不要我助一臂之力?朝中眾官裡倒也有些能聽我一兩句招呼的」

    唐松從適才那個老太監,還有南城那處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宅子上都能看出上官婉兒當還留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後手佈局。細想想她出生即遭滅族,從小在掖庭冷宮長大的經歷,有了這樣的經歷後若還不知道未雨綢繆和防患於未然那就不是上官婉兒了。

    窺一斑而知全豹,以近乎後世秘書的身份隨侍武則天十六年,即便上官婉兒因顧忌武則天而不敢有什麼明顯的舉動,十六年天長日久的下來也足夠她在朝堂在皇城經營起一股隱而不顯的潛勢力。

    但是唐松卻不打算用這股力量,邊為上官婉兒斟酒邊搖頭道:「此事我已有安排,並為此付出良多,就連弘文印社都被人生生的咬了一口去。

    加之又有江南士林耆宿們的那些私信,估摸著動員起來的力量已經夠用。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再讓你摻和進來了」

    見自己說完上官婉兒卻是無話,唐松放下酒具伸手過去握住了她那嫩如春蔥般的手,「待過幾日事情一發動之後,明眼人當都能看出此事與我的關係。陛下那裡更是瞞不過,若你也摻和進來,萬一被陛下看出些什麼,那可真是因小失大,令我悔之不及了」

    唐松說的是實話,上官婉兒對此也是無奈,多年來她雖然小心又小心的經營出一些力量,但因其距離武則天實在太近,是以做什麼事都不得不顧慮再三。小事還好,一到真要大規模動用這些力量時,難免縛手縛腳,十成裡要打下去六七成的折扣。但即便如此,她依舊有些不放心,「你籌謀這麼久……」,

    唐松握著上官婉兒的手緊了緊,迎著他的眼睛道:「跟你的安危比起來,四世家又算得了什麼?」

    聽到這一句,上官婉兒驀然低下頭去,當她再抬起頭時已是面色如常,也沒什麼多餘的話,只是邀飲著唐松又吃了一大樽。

    在這鬧中取靜的雅閣裡慢慢的吃完飯後,便又到了上官婉兒必須回宮的分離時刻,兩人都不是那等拖泥帶水之人,聚的熱烈,散的也乾脆。

    上官婉兒率先出了雅閣徑直回宮,唐松則回到了久矣未去的北城宅子裡。

    這處面積雖然不大但位置極好的宅子還是武則天所賜,賜下的當天就被妒火攻心的薛懷義帶人將第一進院子給砸的稀爛,後經上官婉兒譴將作監重新修繕,如今更添精緻。

    當他來到宅子時,隨他由江南返回的上官兄弟等人早已到了,正指揮著以前雇下守宅的粗使下人們灑掃庭院。至於他們幾人住處的整理則由小丫頭水晶隨行的四個伶俐丫頭們接乎過去。

    安然在宅中安置下來後,唐松便派人守在皇城外面將散衙後的賀知章迎了過來,兩人相見少不得有一番熱鬧。

    熱鬧寒暄過後,唐松便將厚厚一疊私信交給了賀知章,一併還有些囑咐。

    這些私信俱都是江南各州的翹楚名士寫給本州在京官員的,敘私誼之外就是謀求這些家鄉出來的官員能在江南士林與北地舊族的爭鬥中有所支持。

    此後三五日,賀知章就徹底廢了公事,每日到禮部點個卯之後便不見了蹤影。有他這個江南蘇州出身的狀頭居中做信使,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五日時光匆匆而過,隨著第六日朝會上的兩本彈劾奏章,朝堂與神都保持了大半年的平靜驀然被打破。

    一石激起千層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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