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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宋之問,嚇不死人的 文 / 水葉子

    第五十四章宋之問,嚇不死人的

    晨早未久,盛夏的陽光已穿過湘妃竹花窗以及窗後的亳州輕容紗幕,散散碎碎的點點光斑朦朧的照在剛剛梳洗罷的沈思思臉上。

    斜倚著梳台,慵懶坐在錦凳上的沈思思對此恍若不覺,心裡只覺一陣陣兒空落落的提不起精神。

    自從上個月大花魁車被如意樓來人駕走之後,除了唯一牽掛的那件事之外,沈思思就一直是這副萬事提不起精神的模樣了。似乎如意樓那些人駕走的不僅是一輛香車,就連她這位舊花魁的心魂也一併帶走了。

    打雙陸,沒意思!

    蕩鞦韆,沒意思!

    斗草、琵琶、戴上覆紗胡帽去逛熱鬧的北市……

    看到主子這般模樣,剛剛走到門口的丫鬟玉珠逡巡遲疑起來。

    沈思思猛然坐起了身子,「可是那事有消息了?」

    玉珠低垂的頭搖了搖。

    失望啊,這已是這些日子裡不知第幾次的失望了。沈思思開口說話也是懶懶的沒了半點精神活力,「有什麼事?說」

    「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少年公子想要請見……不知……」

    沈思思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太陽。

    這辰光怕是群玉樓才剛剛開門吧,剛剛開門這少年公子就到了,莫不是一早就等在外面的?

    倒難得了他這一片心!

    「請進來吧」,沈思思擺了擺手,身子卻是沒動,既沒有再添盛妝,也沒有換上舞裙。

    真是……提不起精神哪!

    便這樣素裝見見,與他說幾句話,酬慰一番心意也就罷了。

    不多一會兒的功夫,門外有腳步聲響起。

    因著沈思思的心情,近來這間華美的香閨裡一直沉澱著一股濃濃的懶散氣息。但當那位少年公子邁步走進來時,香閨裡就像湧進了一道清新勁健的春風。

    就連門口那只一直懶洋洋趴著的碧眼波斯貓都感覺到了,激靈靈翻身而起,跑到少年公子身前不遠處蹲下來,邊用舌頭舔弄著毛茸茸的尾巴,邊好奇的看著少年。

    前大花魁沈思思可謂閱人無數,此刻卻也眼神微微一亮。

    好一個風流少年!

    月白色的道衣清清爽爽。俊挺的臉上並不曾像神都其他那些少年們一樣敷粉簪花,卻勝在乾乾淨淨,尤其是在清晨這個時刻看來,益發顯得清朗了。還有他那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像極了……對,就是初夏的陽光。

    乾淨清爽,活力青春……看著這少年,沈思思的身子坐正了些,精神似乎也好了一點兒。

    那少年見禮後,便擇了沈思思對面稍遠處的一張胡凳坐下。

    見他如此,沈思思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往日裡來訪的男子們總是盡力的要往她身邊靠,坐的多近都不甘心,甫一見面就黏糊的煩人。像少年這樣子的真是鳳毛麟角,何況……他的眼神還那麼清澈乾淨。

    「敢問公子名諱,從何而來?」,沈思思邊吩咐玉珠奉茶,邊隨口問著,唇邊已有了微微的笑容。

    適才要見一見這人,看來還算個不錯的決定。想來,今天上午的日子當不會那麼無趣難熬了。

    「唐松,自如意樓而來」

    唐松話剛說完,便聽「啪」的一聲脆響,卻是那丫鬟玉珠沒拿穩手中的茶甌,摔在地上片片粉碎。

    如意樓,如意娘!

    如意樓上如意娘!

    滾熱的茶水在地上飛濺出去,粉團團的碧眼波斯貓「喵嗚」聲中飛快的逃了。

    沈思思剛剛好了一點的心情全沒了,臉色也變了,「噢,卻沒想到,公子如此早行竟是為羞辱奴奴而來」

    唐松從胡凳上站起身,取出袖中的汗巾走到玉珠身前蹲了下來。

    在沈思思的注視下,在玉珠詫異到極點的目光中,唐松自自然然的拉過小丫鬟的手,用月白的汗巾包裹住了玉珠被瓦甌碎塊劃破的手指。

    「流血了,小心別再沾著水,我來吧」,向玉珠溫煦的一笑後,唐松邊收撿著地上瓦甌的碎片,邊淺笑著道:「前日、昨日兩天的時間裡,我在如意樓枯坐了十個時辰,喝淡了十三甌庵茶,終無緣一睹如意娘之風華。若說羞辱,我又有什麼資格羞辱思思姑娘」

    直到唐松話說完,玉珠才似驚醒過來般猛然從地上站起,看了看手指上裹著的那方清清爽爽的汗巾,又偷眼瞥了瞥沈思思,臉上團團的起了一暈泅紅。

    這唐松自進香閨以來,既沒有外地士子初見沈思思時的拘謹,也沒有神都風流少年的浪蕩放縱,就那麼月白風清,淡淡爽爽的,但這屋子裡的氣氛卻莫名其妙的便被他主導了。

    能做花魁的畢竟不是簡單人物,此刻沈思思那提不起精神的慵懶已徹底消失無蹤,實實在在的對這少年起了興趣。

    向玉珠擺擺手後,沈思思開口道:「那公子是為何而來?」

    「為大花魁而來」,撿盡了地上瓦甌的碎片,唐松站起身來迎住沈思思探究的目光輕聲道:「你的大花魁」

    言語輕淡,裡面卻有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沈思思的心猛然一跳,臉上卻是冷笑了,「公子怕是剛來洛陽吧,好大的口氣!」

    「思思姑娘麗質天成,歌喉婉媚,軟舞健舞無不精擅,更兼畫藝琵琶可稱興藝坊一時翹楚,十二歲甫一登台便名滿洛都,十四穩居鎮樓大娘子,五年前榮升大花魁」

    「而今思思姑娘芳華正盛,歌舞之技已臻巔峰,與那如意娘所差者……」

    「什麼?」

    「歌詩,上好的歌詩」

    沈思思身子緊繃,語氣已是咄咄逼人了,「此事在興藝坊可謂是無人不知。你說出這些又有何用?未必你還能寫出比她所唱更好的新歌詩」

    在這個「新」字兒上,沈思思刻意加重了語氣。

    唐松依舊是一副月白風清的樣子,「若是不能,又何必要來?」

    沈思思笑了。

    冷笑,「你可知如意娘的歌詩是誰所寫?」

    不等唐松回答,沈思思黯然神傷的一聲長歎,聲音裡又帶上了濃濃的倦怠,「罷了,我也累了,公子這便請回吧」

    正在這時,手上依舊裹著汗巾的玉珠端著漆器托盤走了進來,托盤裡一甌酒,一盞琉璃尊,還有一方純白勝雪的錦帕,帕子上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八尾雕工精湛到極點的小冰魚。

    酒漿傾入琉璃樽中,那紅色澄澈到了極致,葡萄美酒夜光杯,果然是無雙佳配。

    唐松穿越來唐之後便好飲葡桃酒,只是在此之前還從不曾見到過這般極品的,此時看到這酒色,忍不住輕讚了一句:「好酒」

    「這是經萬里長途而來的波斯葡萄釀,自非河東葡萄釀可比」,沈思思懶懶的說了一句,一併瞥了玉珠一眼。

    玉珠低垂著頭,羞紅了臉。

    「謝過姑娘了」,唐松向玉珠含笑致謝後,鑷起兩尾冰魚投入琉璃樽中,對沈思思適才的逐客令只若未聞。

    「你這少年……怎麼恁的無賴」

    炎炎暑日能喝上這樣一樽極品葡萄釀真是人生大快意事,唐松微微的晃動著琉璃樽,清清淡淡道:「如意娘一應歌詩皆出自當朝宋學士之手,可對?思思姑娘,就憑宋之問這三個字是嚇不死人的!」

    玉珠臉色急變。

    沈思思霍然而起,片刻後銀牙一咬,「來人,將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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