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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以詩知人 文 / 水葉子

    第二十一章以詩知人

    說這番話時,那方山奇曾兩度給他施過眼色。顯然這方山人對他印象不錯,是以才用這種隱晦的方式提醒他別跟中年人逆著說話。唐松注意到了方山奇的暗示,甚至還朝他回了一個笑容以示感謝。但說出的話終究還是按照自己的本心而言,與中年人的提點不那麼合拍。

    後世是個悲劇,這穿越之後的人生唐松就不願再活的那麼苦累。這並不是說他就要刻意的去癲狂放縱,只是更多的純任本心罷了。若按後世網絡小說的說法,就是做人求一個念頭通達,若是在這樣閒聊的場合裡說話都得遮遮掩掩,屈著心刻意迎合,那還有什麼意思?豈不白白的辜負了這一次穿越。

    見他如此,方山奇略一沉吟後反倒是莞爾一笑,暗自想道:「這少年人看著恬淡沖和,詩作裡也時時透著閒曠散逸。卻不自知其根骨裡包裹的仍然是褪不盡的剛強意氣,只是表現的不那麼鋒芒畢露罷了」。

    扭頭看了中年人一眼,想必公南也是看出了這些,所以他臉上倒並沒有不快,反倒是微微瞇起了眼睛。相交多年,方山奇知道這是他對一個人真正感興趣後上了心時的典型標誌。

    隨後就聽公南道:「好一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家國天下盡在其中矣!單憑此句,就值浮一大白,你既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那某適才勸你之言倒顯得可笑了」。

    那中年說完,暢然而笑。倒真有幾分獎掖後進,見才而喜的心胸及磊落氣度。

    對此,唐松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天地良心,此刻他可真沒有剽竊後世名句的心思,只是要與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對談,說話時免不得要用上前賢佳句,就如同他們喜歡動輒來一句子曰詩雲一樣。難倒每說一句話還要加上註解不成?

    這個話題罷,方山奇引導著轉了話題。三人談談說說倒也熱鬧,便是在這閒談之中,那中年愈發覺得唐松言辭可聽,偶爾便有靈光一閃,佳言妙句脫口而出,對其人也就愈發關注了。

    兩盞茶吃完,方山奇兩人歇夠了腳後起身告辭。唐松送他們出去時,笑著向中年道:「公南先生近來可有不如意之事?」。

    此言一出,方山奇兩人俱都停下腳步訝異的看著他,中年心中一動,「噢!小友何出此言?」

    「那首《不知足詩》言語淺粗,實在說不得好。若是世事順遂得意之人聽後不過一笑而已,能不鄙薄已是難得。我觀先生聽後贊語雖然不多,確乎發自真心,若非是詩中所言合了公南先生的人生際遇,斷不會如此。是以因又此問」。

    以詩知人!公南聽罷這理由,哈哈大笑出聲。

    唐松笑著續道:「人生如千里行船,水勢無常,船一時進退也算不得什麼。只要最終船能順利抵達,偶爾退一步略避風浪實也正常,有時候後退原本就是為了更好的前行」。

    公南聽完,笑的越發爽朗,不過他卻沒再多說什麼,伸手拍了拍唐松的肩膀後徑直去了。

    遠離唐松的茅廬之後,方山奇開口道:「我知你素來愛才,此子如何?」。

    「風儀清雅,才情甚高。更難得才思敏捷善察人心,又心性沉穩明進退之道。某都有些好奇了,以他這般年紀何以能到此地步?都言襄州乃人才薈萃之地,此言誠不欺我。他若再多些磨礪閱歷,將來定非池中之物。能與此子一番晤談,這趟鹿門之遊也算不枉了」。

    方山奇微微一笑,沒再就此多說什麼。轉了步子向八卦池後行去。

    「這是去哪兒?」。

    「公南既到了襄州,復又來了鹿門山。豈能不去見見張公的珍寶」

    「哎呀,疏忽了」,公南撫額笑歎,「人沒見著倒也罷了,琴沒聽著卻是大憾事。不過我這倉促而去也沒備個伴手之禮,著實慚愧」。

    「張公至寶豈會在乎這些?不過你若真要覺得不好意思,不妨把適才與唐松對談之事說來聽聽,卻比什麼伴手禮都要強的多了」。

    公南腳步猛然一頓,「怎麼?」。

    方山奇見他臉色,嘿然一笑,「公南你想多了,只是那唐松月夜聽琴多日,張公至寶許了他一個『不懂琴音,卻有琴心』的考語,對其人有幾分興趣罷了」。

    「不懂琴音,卻有琴心」,公南邁步跟上,「這評價可不低啊。對了,張公家這位的時間也快到了吧?」。

    「再有大半載也就夠了」。

    聞言,公南沉默片刻後一聲歎息,「光陰如梭,轉眼便是十四年。可歎我輩不僅一事無成,便是這天下也已由『唐』入『周』。而今宗室頻遭屠戮,武氏一族卻橫行朝野,氣焰熏天。乾坤倒逆一至於斯,只讓我等讀聖賢書,立廊廟者有何顏面面對天下人」。

    「公南,寬心些,你呀就是剛鋒易折……」。

    其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於八卦池側的密林之後,唯有那濃濃的激憤猶自在空中迴盪。

    唐松送走了方山奇兩人,轉回來時卻見正收拾著茶具的柳眉似在沉思著什麼,「想什麼,這麼出神?」。

    「我在想,適才那位尊客說的話」,柳眉抬起頭來,「好男兒總該是心憂天下,有濟世蒼生之志的」。

    這年頭的人就是這麼些想法,似乎讀書人不心懷社稷蒼生就是大逆不道似的,連柳眉這麼個沒進過學的人都是如此,讓唐松有什麼辦法,「濟世蒼生!好大的帽子,我可擔不起。世事艱難,我能濟好自己就不錯了。至於其它的,自有朝廷那些肉食者去謀」。

    「公子是讀書人,科舉之後豈不也要入廟堂?」。

    唐成沒好氣的笑笑,開玩笑,中國古代科舉實行了一千多年,但要說科考最難,錄取比率最低的恰恰就是率先將其作為固定取士制度加以實行的唐朝。一年三四千士子參加禮部組織的考試,進士科朝廷最多錄取三十人,還有一次只錄取了十七個,這是個什麼比例。唐代以詩賦取士,詩聖杜甫卻考不上。號稱文起八代之衰的韓愈也三番五次的折騰了好些回才勉強取中,至於與他並稱「韓孟」的孟郊,更是考了十幾回頭髮都快白了才金榜題名。以至於壓抑太狠的他當即就詠出了: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這分明是喜歡的癲狂了。以詩賦取士的科舉卻讓這些千古詩壇上第一等的人物都如此磋磨,誰還敢言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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