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科級幹部 第二百五十三章 渠江新格局(四) 文 / 曾鄫
第二百五十三章渠江新格局(四)
楊萍離開後,蘇望沒清靜多久,蔡威過來了。他現在來蘇望辦公室非常勤快,除了保持勤匯報的態度之外,蔡威畢竟在經濟建設和政府工作這塊經驗不足,需要多聽聽蘇望的意見。
聊了近一個小時的工作,蘇望發現蔡威的工作思路越來越明晰了,效率也看著高了起來。
正事聊完了,兩人便輕鬆起來。蔡威跟蘇望工作一段時間,發現這位跟兒子年紀差不多的上級不僅思路很廣,記憶特別好,做事非常注意細節,哦,也就是一絲不苟,發現什麼問題都會擺到桌面上,毫不客氣地指出來。剛開始的蔡威還不大習慣,甚至有兩次窘得出汗來了。慢慢地也習慣了,跟上蘇望的思路和節奏。
蔡威遞過去一支煙,蘇望接過一看,呵呵一笑道:「老蔡,不錯啊,都抽上中華煙了。」
蔡威猜到蘇望話裡的意思,也呵呵一笑道:「前些日子,老爺子一位戰友托他的部下順路來看望老爺子,帶了四條中華煙,被我沒收了。他年紀大了,氣管不大好,已經被醫生嚴令戒煙了。」
「哈哈,老蔡,還是你牛,連蔡老爺子的煙都敢沒收。」
「蘇縣長,現在這世道變了,我前腳剛把老爺子的湮沒收了,蔡浩後腳就順手從我手裡沒收兩條走了,你說這叫什麼世道?」
笑了一會,蔡威夾著煙,吐了一口青煙,悠悠地說道:「蘇縣長,沈部長這段時間很活躍,上周剛跟老賀掐上了,前兩天又跟夏部長對上了。蘇縣長,你看是不是要想想辦法讓她消停一下。」
「老蔡,有個人盯著我們的工作是件好事,如果總是一片歌功頌德聲,我們可能不會察覺到自己在工作中犯了錯誤。」
蔡威嘿嘿一笑道:「還是蘇縣長想得開。」抽了兩口煙,蔡威又開口道:「蘇縣長,最近有關老賀的謠言是越穿越凶了,主角還是縣二中的那位女老師。現在都傳得活靈活現,好像有人親眼看到他們在賓館裡開房一般。」
「老蔡,你覺得老賀會不會真的有這事?」蘇望想了一會問道,自從那晚酒醉後辦了一件荒唐事,他對所謂的自制力就不大相信了。
「蘇縣長,是不是真有這回事我還真說不好。」蔡威悶頭抽著煙也想了一會答道,「我只是聽說過老賀跟這位女老師曾經關係很密切,好像還是老賀剛當上縣交通局局長不久。那位女老師家裡有砂石場,想給縣裡公路養護段和修路工程提供砂石,所以托關係找到了老賀。不過沒過多久兩人的關係就淡了,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想不到這次被翻了出來,十有**是沈部長在幕後搞的小動作。」
「嗯,老蔡,有空跟老賀談談吧。」蘇望聽完心裡更沒底了,看來賀五華跟那位中學女老師的關係的確不一般,至少曾經不一般過。蘇望想了想,只能這麼說了。
蔡威應了一聲,又悶頭把煙抽完,煙頭一掐對蘇望道:「蘇縣長,沈部長老是這樣暗中煽風點火,我擔心早晚會出事。」
「老蔡,這根子還在戴書記那裡,沈部長只不過被擺出來的一隻棋子而已。」
「蘇縣長,那我們乾脆那這只棋子吃掉算了。」
蘇望看了蔡威一眼,並不正面回答道:「老蔡,你對戴書記應該很瞭解吧。」
「蘇縣長,我對戴書記還算是瞭解,他城府很深,心機很重。」
「是啊,戴書記如此老謀深算的人,怎麼會任由沈部長跳出來呢?他就不怕槍打出頭鳥?」
蔡威聽完蘇望的話,不由陷入了沉思,是啊,沈玉霞現在是戴黨生在縣常委會上唯一的鐵桿,還這麼任由她四處撒歡,也不怕被人敲掉。現在安孝誠和蘇望聯手已經越來越明顯,他們倆要是溝通好了,真心要合力收拾一位統戰部長,難度不會很大呀。戴黨生難道沒有想到這點嗎?不可能沒想到,那麼這事情就有點反常了。
「老蔡,我也聽說過戴書記跟沈部長關係的傳聞,無非是兩人有地下情,所以戴書記一手把沈部長提拔上來,我看沒有那麼簡單。通過我的觀察以及我的直覺,我感覺是戴書記在引著我們把矛頭轉向沈部長。」
「蘇縣長,你的意思是沈部長那裡是個大陷阱?」
「老蔡,你再好好回憶一下沈部長的履歷。」
蔡威瞇著眼睛開始回憶起來,「沈部長是93年調到我們渠江縣來的。先任縣宣傳部常務副部長,95年轉任縣統戰部部長,96年上的縣常委。」
「老蔡,你不覺得可疑嗎?沈部長一到渠江縣任職就是宣傳部常務副部長,短短三年時間就提升為副處級,上了縣常委,戴黨生真的有這個能耐嗎?」
蔡威凝重地搖了搖頭,戴黨生是本地派老大不假,可是還沒有強大到可以決定一個縣常委的地步,除非他是要退下來,把沈玉霞作為「接班人」推上去。
「而93年之前沈部長一直在朗州市(地改市之前,即現在的榆灣區)委上班,不聲不響,毫不出眾,而且跟戴書記根本沒有什麼交集。」
「蘇縣長,那這沈部長有什麼來頭?」蔡威有點疑惑地問道。
「老蔡,你再仔細想想,是不是覺得沈玉霞長得跟一位市領導有點像,不要只往市委市政府領導想,要想廣一點。」
蔡威想了幾分鐘,猛然一驚道:「市政協趙主席!」
「老蔡,91年趙主席是地委副書記,跟當時任地區行署專員的任谷泉爭地委書記失利,93年傳出省裡有意讓趙主席退到政協去的消息,而就在那個時候沈部長被調到了渠江縣。」
「蘇縣長,你的意思是沈部長是趙主席的……」
「老蔡,沈部長的檔案寫著她是龍標縣五道溝人,61年出生。而趙主席59年至62年是五道溝公社的書記,62年才調到南梁縣。」
聽完蘇望的話,蔡威已經非常明白了,看來沈玉霞十有**是趙主席在五道溝留下的女兒。想到這裡,蔡威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市政協主席趙康才可是朗州市的老領導了,他在姚國良時代就已經是地區的領導之一了,資格比任谷泉還要老。只是聽說跟姚國良的關係不好,傳說當時省裡在確定繼任地委書記聽取姚國良的意見時,姚國良推薦了任谷泉,沒有推薦他,失去了重要的一票,所以才在地位書記競爭中失利。
可趙康才在朗州市資格太老了,提拔的幹部遍佈全市各縣區,甚至省裡也有他的老部下,當初戴黨生只是個普通副縣長,不知怎麼的他的大兒子跟趙康才的二女兒對上眼,結了婚,有了這層關係,戴黨生這才在趙康才的照拂下逐漸坐大。
現在就算趙康才是市政協主席,卻依然擁有不可輕視的實力,在市委、市政府裡還有一定的影響力。萬一真的把矛頭指向了沈玉霞,戴黨生再在調查過程中暗中把沈玉霞是趙康才私生女的消息散佈出去,栽贓給蘇望、蔡威這邊,說是他們在調查取證時發掘出來的。那他們可就是褲襠裡沾上了黃泥巴,不是屎也是屎了。這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地翻一位「德高望重」老領導的**舊賬,並**裸地扒這位老領導臉皮的惡劣行為,會激起老領導老幹部們的公憤。屆時就算是黃雲才、詹利和都不好回護蘇望和蔡威了。
「蘇縣長,我們該怎麼辦?」蔡威有點頭痛了,如此一來,這位沈部長還真成了大難題,投鼠忌器呀。而且蔡威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接招了。
「過兩天我們不是要去市裡參加會議吧,我找個時間單獨拜訪一下趙主席,把沈部長目前的一些情況說給他聽聽。以他老人家的政治智慧,應該會明白戴黨生在拿他的女兒當槍使,而且在拿他的**當成一張牌來對付我們。我想趙主席一旦明白這點,會採取合適的措施。」
「蘇縣長,那就這樣放過戴黨生?」想到戴黨生給自己刨了這麼大一個坑,要不是蘇望思慮深遠,說不定就栽進去了,所以蔡威對戴黨生也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老蔡,把戴書記逼走對於我們而言有什麼好處?沒有這個共同的對手,我們和安書記那邊還能和以前那樣和睦相處,齊心協力嗎?」
蔡威想了一會,不由笑道:「蘇縣長提醒地對,我剛才有點亂了方寸。我猜想如果趙主席知道戴書記的陰謀詭計,肯定會把沈部長調走,也會狠狠地警告戴書記。在這種情況下,戴書記應該會老實的,如此說來,我們應該還要幫他在縣常委會補上一票,免得太勢單力薄了。」
「老蔡,你說的沒錯,不過我們應該在縣委那邊想辦法,不能讓麻煩留在我們政府這邊。而且我們將來最主要的對手還是戴書記,也必須是他。」
「是啊蘇縣長,如果我們不和戴書記隔三差五地鬧下彆扭,安書記那邊恐怕睡不安穩了。」
「不過老蔡,戴書記這人心計太重,這次挖的坑我偶爾察覺到了,要是再有下次,不見地還有這麼好運,所以我們要抓張牌在手裡。」
「蘇縣長,你的意思是調查那家農家風味?不對,戴書記既然心計這麼重,恐怕農家風味也不會留下什麼證據,而且那裡就在縣城邊上,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一有風吹草動戴書記應該會有察覺。」
「老蔡,聽說戴書記的小兒子戴小嘉藉著哥哥嫂嫂那邊的關係,正把生意往市區做,聽說已經開了一家歌舞廳,裡面有點亂。我已經跟榆灣區公安局的老宋打了招呼,讓他暗中調查,看能不能挖到一些證據在手裡。」
「老宋,宋紅陽?他是蘇縣長你的老部下,肯定聽招呼。」蔡威不由大笑起來。
當晚,蔡威把跟蘇望商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蔡衛紅老爺子單獨匯報了一遍,默然了許久,蔡衛紅才歎息道:「蘇縣長此前跟我聊天時說道,做好一個領導,無非就是做事做人,其實他沒有把本質說出來,那就是算事算人。不過他應該做得很好了,你和小浩跟著他,應該錯不了。」
蘇望卻開始構思起答應省報編輯部王副主任的約稿,現在他手頭上的事情很多,他不想讓這篇文章打亂自己的計劃。寫些什麼呢?蘇望想來想去。想到了華翎電視;想起上個月向羅中令提及的東越省有一家打著科研機構卻專門出售瘦肉精的「公司」;想起羅中令開始還不知道瘦肉精到底是什麼意思,聽完後卻大吃一驚的情景;想到荊南省發生一起東越小商品的質量問題。不由想到了一個命題,於是便開始提筆。
「隨著改革開放進一步進行和經濟建設的深入,國內出現了很多問題,很多的是質量問題。產品質量、食品質量、服務質量,等等都是質量問題。這裡面涉及到企業誠信問題,因為大家都知道,連自己產品都做不好的企業怎麼可能獲得顧客們的信任呢?」
「於是有人呼籲要培養企業的良心,提高商人的道德,但是我個人覺得這是一個偽命題。部分唯利是圖的商人的底線不是道德、良心,而是事敗後被懲處的後果。但是如果我們的政府連這最後一關都把持不好,出現人情罰、地方保護主義罰、還有徇私舞弊罰,那麼這些商人將會做出沒有下限的事情。」
「我曾經聽一位深知國外情況的人說過,『在法制健全的歐美其實你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不被抓住』。這說明什麼,說明法律是道德的最後底線。我們大部分人都是遵守內心深處本善的良心,也就是道德,部分我們眼中的『壞人』也恪守著道德的底線,即不違法。但是少部分在利益和私慾的驅使下忘卻了道德的底線,如果不依照法律嚴懲他們,那對大部分遵守法律和道德的人們而言,是極度地不公平。」
「所以法治可以說是和諧社會的一切基礎,沒有法治,就沒有底線,沒有底線,各種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能發生。我曾經到下面鄉鎮做調研,曾經發現少數鄉鎮派出所出現一些讓人可氣又可笑的事情。小偷被群眾扭送進來,儘管是慣犯,因為是熟人,批評幾句就放出去了。甚至還理直氣壯地說,我們辦案經費有限,這種幾十元甚至十幾元的小案件要是都一一處理,成本就太高了。那麼我就想一句,我們法律的成本是多少?難道在他們眼裡,法律的尊嚴也可以用金錢物質來衡量嗎?」
「在我個人看來,法治其實很簡單,無法兩條,有法可依,執法必嚴。有法可依我們現在做得越來越完善,現在需要加強的是執法必嚴。只有執法必嚴,才會極大地減少質量問題等各種突破道德底線的事情發生。」
蘇望覺得自己有些觀點在目前還無法講通透,只能借由質量問題、農村社會治安等「小問題」探討一下這方面,算是發出一點自己的聲音吧。
寫完之後,蘇望想了想,還是打印了三份,分別寄給老師俞樞平、大師兄董懷安和羅中令,先請他們過目一遍,免得貿然發表犯政治錯誤。如果可以再寄給省報社,反正時間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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