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科級幹部 第二百三十一章渠江紡織廠和造船廠 文 / 曾鄫
第二百三十一章渠江紡織廠和造船廠
1999年的春節過得波瀾不驚,二十九那天蘇望以毛腳女婿的身份到石琳家吃了一頓團年飯,三十那天,石琳則以半個媳婦的身份坐上了蘇家團年飯桌席上。兩家也商量好了,99年國慶節就把兩人的婚事給辦了。得到確信的姜春華吃飯的時候拉著石琳在一旁嘀嘀咕咕,詢問她對新房裝飾佈置和傢俬家電的要求。
蘇望在家裡只待到初二,初三一早就陪著石琳回了朗州市區,然後是給姨夫姨媽、表哥表姐拜年,給詹利和、黃雲才、張元會等領導拜年,跟張宙心等人一起碰頭吃飯。至於潭州市的關係,覃長山、楊明和、李志強、賈國強等人,蘇望照例抽空在年前去了一趟,給他們都拜了個早年。
俞樞平、董懷安、羅中令,還有眾多師兄們那裡,蘇望都給他們打了電話,寄了一份有特色卻花費不多的禮物,算是遙拜了吧。還有玩得好的同學、朋友都按照名單一一打電話,就連遠在武裡南的陳元庚也沒落下。那個東南亞國家深受華夏文明和傳統影響,而且陳家都是華人後裔,春節對於他們而言也是個不小的節日。
初四回到渠江縣,蘇望人情關係都沒忙完,時不時還有人打電話過來。不過蘇望卻要忙著慰問孤寡老人,慰問春節期間還要堅持在工作崗位上的公安幹警、武警官兵、水、電等各部門。年前是孫吉盛、戴黨生等人代表縣委進行慰問,年後則是蘇望代表縣政府進行慰問。朗州市的一些規矩跟其它地方的有所不同。
蘇望特意跑了一趟青水塘村,代表縣裡給困難戶柯全運家送上了五百元慰問金和一些東西,還有他私人掏腰包的一千元。
忙到大年十六,各部門開始走上正軌,陸陸續續開始正常工作。經過一段時間準備,99年三月初,渠江紡織廠改革領導小組第一次會議終於召開了。
蘇望作為領導小組組長主持會議,副組長、紡織廠黨委書記羅海濤和廠長杜惠光,領導小組成員四位副廠長、渠江縣政府辦鄭更生、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縣政府辦副主任林元通,副主任、縣政府辦副主任曾偉亮、廠辦公室主任湯化及,廠中層幹部代表四人、廠職工代表六人出席會議,市政府辦主任劉曉東、市工業局局長蔣匯文、渠江縣委書記孫吉盛等人列席會議。
「杜廠長,你先把紡織廠的情況給通報一聲,大家心裡也好有個底。」蘇望一開始沒有做什麼「慷慨激昂」的動員講話,直接點名道。
杜惠光看了一眼羅海濤,臉上隱隱露出一絲無奈之色。自從93年紡織廠走下坡路,原地區,現在的市對廠子動了幾次大手術,可是收效甚微。作為工廠當家人的羅海濤和杜惠光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再維持一段時間肯定會下台換地方。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市裡居然把紡織廠改革的主導權交給了渠江縣。
不過看看國內這幾年國企改革的形勢也明白過來,多少副部級、廳級國企因為效益不好,改革困難重重,被主管單位甩給下一級進行「代管」,你一個正處級國企又算什麼?
杜惠光拿出報告開始讀起來,剛好年終總結沒過去多久,報告稍微改一改就能拿來用。儘管報告裡報喜不報憂,春秋筆法用得非常不錯,但是大家都能聽出,這家擁有六千多職工的大廠的確到了很危險的地步。
98年虧損近千萬元,欠銀行貸款三千一百多萬元,廠裡資金回籠異常困難,資金流可以說是已經斷掉了,近一半的生產線停工,近三分之二的職工待崗,只能領取很微薄的生活補助金,而這筆錢已經連續四個月在用銀行的貸款和市政府緊急撥款進行發放。難怪市裡會迫不及待地把包袱丟出去。
孫吉盛不動聲色看了一眼蘇望,發現這位年輕的縣長雖然一臉嚴肅,但是看不出一絲焦慮。從心底而言,孫吉盛是不願意讓渠江縣背上這個大包袱。渠江縣一年財政收入才多少?雖然這兩年蘇望在富江鎮搞活經濟,在常務副縣長任上又盤活了不少縣屬國企,為縣裡增加了不少財政收入,可是這點錢拿去填紡織廠窟窿簡直是杯水車薪,而且渠江縣自己還要不要過日子?
可是這件事市委市政府卻早就達成共識,這個包袱甩給渠江縣。你當成是組織交待的政治任務也好,故意「坑」你也好,反正這個紡織廠給定渠江縣了。而這時蘇望這個愣頭青又挺身而出,主動要求攬下這活,順帶著渠江造船廠也可以打包一起接受。
孫吉盛通過渠道瞭解,正是蘇望這種主動「攬事」,讓市委市政府領導喜出望外,這也成了市委、市政府支持他出任渠江縣縣長的重要條件之一。孫吉盛知道這事後都不知道如何去說自己這位新搭檔了,人家推都來不及,他反而迎難而上,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和信心,難道是利慾熏心?到時弄砸了看你怎麼下台?這事可不比中小煤礦整頓,弄糊了下場可能比當初傅剛弄砸了整頓還要糟糕。
現在孫吉盛坐在座位上,一心想看蘇望如何應對,而在場的抱著這種心情的大有人在。
聽完杜惠光的報告,蘇望掃了一眼眾人,又沉聲道:「紡織廠的情況大家都瞭解清楚,如何改,怎麼改?這是我們領導小組的重要職責。現在大家都在這裡,紡織廠幹部代表也在,職工代表也在,大家暢所欲言,先談談你們有什麼意見和建議。」
眾人互相看了看,都默然無聲。雖然說紡織廠改革是領導小組的事情,但是大家都知道,其實是蘇望一個人在唱獨角戲。身為副組長的羅海濤和杜惠光心裡都明白,在配合蘇望把這改革工作做完,他們都會離開紡織廠,他們現在最大的作用就是幫助蘇望穩住廠子上下六千多口子。這一點黃雲才、張元會找他們談話時明確提出來過。當然了,市裡兩位大佬話語中也許下了諾言,只要在改革過程中盡心盡職,市裡是不會忘記他們倆的功勞,肯定會有個好去處。
看到眾人都在沉寂,蘇望指著幾位副廠長說道:「老徐、老夏、老王、老李,你們都是紡織廠的老領導,也是改革領導小組的成員,你們先談談自己的想法。」
對於這幾位蘇望倒用不著太客氣,不同於羅海濤、杜惠光,人家這兩位是受組織委託穩定紡織廠的。而這幾位副廠長的命運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捏在蘇望手裡。如果在改革中盡心盡力,讓蘇望覺得滿意,讓你留在改革後的紡織廠,那麼你的仕途將繼續;如果紡織廠改革成功,重新振作,那麼恭喜你,你的仕途一片光明;如果蘇望對你不滿意,不讓你留在改革後的紡織廠,那麼你就是待崗幹部,待遇當然要比待崗工人要強,至少工資不會少一分錢,但是什麼時候走上領導崗位,那就不知道了,又或者你就在某個冷清的單位享受你的副處級度過餘生。當然了,如果你有本事走門路就另當別論了。不過有本事的人早就跳走了,留下來的多少都有些無奈了。
幾位副廠長互相看了看,他們在體制混了這麼久,知道自己的處境,也明白這是一次向蘇望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
猶豫了一會,夏副廠長開頭,談起自己的想法。接下來幾位副廠長都一一發言,不過都是老生重彈,空無用。蘇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點點頭。這幾個副廠長除了那位王副廠長在後勤管理上有豐富的經驗和一些獨到之處外,其餘的幾個副廠長都入不了蘇望的法眼。
接著蘇望又點名請幹部代表和職工代表講話,其中一位叫向秋雨的工程師的發言倒是引起了蘇望的關注。
他指出,渠江紡織廠要想徹底擺脫困境,必須從內和外兩方面入手。內,就是通過完善管理制度、提高生產工藝等手段提高生產效率,降低管理和生產成本;通過完善獎懲激勵制度、甚至進一步通過股權優化分配等方法,提高職工們的工作積極性,進一步提高產品質量和生產效率。
外,則是改變渠江紡織廠目前產品單一等缺陷,主動根據市場變化改變產品,豐富產品。還有就是對營銷部門進行改革,打造一支適應市場需要的營銷隊伍,洋洋灑灑足有數千字。
蘇望聽完後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而是像其他人發言結束後一樣,直接轉到下一位,讓這位向秋雨帶著滿臉的失望坐回到原位。
等眾人都發言完畢,時間已經過去三個小時,蘇望掃了一眼眾人,然後又低聲向坐在左右附近的劉曉東、孫吉盛、蔣匯文詢問這三位領導是否要發言。三人都微笑著搖搖頭,蘇望清清了嗓子最後道:「好的,今天會議到此結束,散會。」
陪領導們吃了一餐飯,下午,蘇望跟羅海濤、杜惠光在辦公室關上門又談了大約兩個小時。
第二天,蘇望到渠江造船廠轉了一圈。這個廠只有職工六百餘人,但是固定資產卻很龐大,畢竟是造船廠,必須用大型設備,而一台大型設備沒有上百萬根本拿不下來,所以渠江造船廠職工不多,卻擁有近兩千萬的固定資產,僅排在渠江紡織廠後面。
對於造船廠的改革,蘇望覺得與紡織廠不同,它必須要從內部挖潛力,降低浪費,提高生產效率。至於市場這一塊,尤其其特殊性,倒不是很好找,不過蘇望倒是想到了一個點子。
造船廠出來之後蘇望在辦公室裡接見了預約好的渠江縣供銷社主任夏時定。
「夏主任,你好快請坐」蘇望樂呵呵地跟夏時定握手,拉著他到沙發上坐下。
這時的夏時定早就沒有當初蘇望去地區供銷社報道時的風采了,神情很拘束,臉上帶著濃濃的媚笑。他被轉到渠江縣供銷社擔任主任已經好幾年了,當蘇望到渠江任職之後也過來拜過兩次碼頭,蘇望也請這位「老上級」吃過兩次飯。但總歸現在的供銷社實在發揮出什麼作用來,而夏時定也不敢擺什麼老上級的資格,沒事就去「騷擾」蘇望,所以這一年來往地少了一些。
「蘇縣長,叫我老夏就行了。」夏時定接過蘇望的煙,忙不迭地說道。
「其實我還是想叫你夏科長。」蘇望悠悠地說道,夏時定臉上浮現出感激、不堪回首等等複雜的表情。
蘇望笑了笑繼續說道:「那就還是叫老夏吧,叫著親切。」
「好的,好的。」夏時定頭點得就像雞啄米一樣。
「老夏,聽說你在供銷系統工作多年,朗州市幾乎所有的縣區你都去過,應該認識很多朋友吧。」
「是的蘇縣長,以前供銷社光景還不錯,我當時也年輕,所以就到處跑,也認識了不少人。」夏時定小心翼翼地答道。對於蘇望突然約見自己,他也是一肚子迷惑不解。
「嗯,老夏,我知道你在供銷社待得不痛快,想不想換一個環境?」蘇望也不繞圈子,直接問道。
夏時定心頭一喜,他此前搞了一些小動作,得罪了老上級王主任,從原地區供銷社人事科科長被踢到渠江縣供銷社當主任。而且幾年過去,一點挪窩的跡象都沒有。他也算是明白了,只要王主任不挪窩,恐怕自己也動不了,於是就萌生了去意。這種意思在此前跟蘇望吃飯的時候也隱約提了一下。
「老夏,上次吃飯的時候聽你說,你舞陽縣有朋友準備開一家水上俱樂部,想托你買船,事情辦妥了嗎?」
夏時定突然想到渠江縣最近議論最多的話題,靈光一閃,有點明白蘇望的意思了,他一邊答話,一邊在心裡飛快地盤算著。
「蘇縣長,事情還沒辦完。我朋友那邊對船的款式還定不下來,最近又去東越、吳江那邊考察去了,回來後應該能定下來。」
或許這是個機會,雖然從供銷社跳到造船廠去不是什麼「高昇」,但總算是離開「死地」,只要能夠得到這位蘇縣長的賞識,自己完全可以「從頭來過」。自己才四十多歲,可不願意再「浪費青春」了。
蘇望點點頭,夏時定雖然貪小利,不是什麼君子,但是此人鑽營和拉關係的功夫算是不錯的,用好了,說不定是這方面的能手。
「老夏,我就實話實說吧。你也知道最近市裡、縣裡對渠江造船廠進行改革。廠子內部改革我已經有了初步方案,但是船廠要生存,要發展,必須有造船訂單。我呢,想把你調過來當負責銷售的副廠長,如果改革成功,你也是功臣。」
聽到蘇望含蓄隱晦的許諾,夏時定只是思考了幾秒鐘便點頭答應了,「能在蘇縣長的直接領導下做事,我求之不得。」
「嗯,那就好,王主任那邊我去說,組織關係縣裡也會通過市裡去辦。不過老夏,我希望你先到朗州市、以及曲水江上游轉一轉。現在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好幾個靠曲水江的縣城都有人想辦水上餐廳,水上俱樂部。這都離不開船,而且這船的噸位肯定也小不了,除了渠江船廠和朗州船廠,其它小廠都吃不下。我希望你盡快熟悉市場,打好基礎,等到船廠改革你赴任時能夠在最短時間內交出一份成績來,這樣的話,你後面的事都好辦了。」
「蘇縣長,我知道了,我一定會遵照你的指示去辦,沿著曲水江跑一趟,還有舞河、郁江、朗溪河我都去轉一遍,一定把每一個可能用船的地方都跑一遍,為渠江造船廠拉來更多的訂單。」夏時定連忙向蘇望保證道。
過了幾天,蘇望又召開領導小組第二次會議,在這次會議上蘇望宣佈了擬定的初步改革方案。首先渠江紡織廠和渠江造船廠公開向社會選拔廠長人選,並公佈了選撥細則,中間有兩條,原紡織廠和造船廠的幹部和職工有十分的加權分,算是對兩個廠內部人員的一種照顧。
其次是蘇望將以渠江縣政府的名義向荊南大學、省政策研究室等單位機構延請相關專業人士組成改革顧問組,總計七人的成員包括經濟學、企業管理學、市場營銷學、財會管理等方面的專家教授、研究員以及律師、會計師。費用由渠江縣政府墊付,待兩個廠改革完成盈利後再償還。反正這兩個廠已經是虱子多了不癢,而渠江縣委和縣政府一干人等也做好了這次要大出血的準備,這點小錢也就算了。
第三是對兩個廠子進行資產審計,這一條宣讀後頓時讓大家心驚膽顫了一番。人家是把紀委用的活靈活現,這位蘇縣長是把審計部門用得爐火純青,從富江鎮到常務副縣長,再到入主縣政府,這一招不知排除了多少困難。難道這位蘇縣長又要上演一幕「審計風暴」?
不過蘇望接下來的話讓大家放心了,他宣佈,由於這兩個廠的特殊性,這次審計工作由市審計局主持。
林林總總六大章,由於羅海濤、杜惠光知道自己維持會長的身份,怎麼折騰不關他們的事了,而且蘇望一早就跟他們做了工作,於是也就同意。其餘的人也就捏著鼻子認了,反正這是領導小組,又不是什麼常委會,事事都要討論通過。草案先遞交給渠江縣委,孫吉盛看了一遍便過了。然後是遞交給市委市政府,沒過兩天便批下來了。
正在領導小組辦公室為廠長選撥做準備,眾人為此議論紛紛時,蘇望跟孫吉盛打了聲招呼,踏上了去東越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