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三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十三章
中午放學回到家後,父母先問老師咋處置他了,雲如實相告後,父母緊張的神情才緩和起來。母親還告訴云:猴治軍的外奶奶來家裡把雲在她女婿家兩天的生活費和回家的車費要去了。總共要了28塊錢。生活費20塊,車費8塊。還說要家裡好好管教他,不要再去招到(教唆)他們軍軍幹壞事了。雲聽後沒敢言喘,心裡卻罵道:爛驢日的猴治軍!還有他那個老騷貨外奶奶,都他媽不是東西!城裡人他媽就是壞!虧他爹還叫他幾聲姨爹了呢!
學期末,學校斜對面的老棗園街上新開了一家小書店,裡邊多是一些金庸、古龍、梁羽生、臥龍生等港台武俠小說家寫的武俠小說,只有數量很少的童話書或者很破舊的小說、雜誌,都是舊書,租一本,一天兩毛錢。不少不愛學習的男同學都愛光顧。雲也是那兒的常客。
甄老師的確不在乎雲了,雲也時不時地因為遲到,自動逃課了。
每次逃課之後,如果遇上同伴,他們就在學校西面圍牆上拿碳碴子、粉筆或從牆上揭一塊白灰寫一些罵老師的話。他們寫的那些話都很髒,可能在學校那一次組織師生砍伐圍牆邊的樹木時,各班老師們都發現了,不過沒見哪個老師因此而發火。
多數時候,雲都只能一個人忍受孤獨和恐懼。有時候,他就會去書店裡租一本書看,以此消磨時光。
雲喜歡看一些文學類的小說、雜誌,甚至他還不經意間喜歡上了席慕容和北島的詩歌。雖然他對某些大家的現代詩歌還不太瞭解,看不出其中蘊涵的意境,但他既喜歡那種韻律美。當然,對於其中有些簡單易懂、且韻味十足的詩歌,他還是猶如醍醐灌頂,越看越喜歡。
每當他躲在稻田里的垡子行子裡,如饑似渴地欣賞書中流露出的自由、奔放、優美、感人的語句時;每當他躺在乾爽的稻草鋪上,沐浴著冬日珍貴、和暖的陽光時;他就會很享受地浮想聯翩。這些自由的日子也讓他的文學功底大有長進。他一度樂此不疲,甚至盼著早早中考,早早結束這種逃亡般的學習生涯,自由自在地生活一輩子。那個時候,思想單純的他甚至還憧憬著如果有可能,他也會像那個書店老闆一樣開一個書店,看一輩子書,那該多好啊!
自由啊,自由!寂寞啊,寂寞!
每當他枕著書包,望著天空中自由飛翔的小鳥,看著田地裡自由流浪的貓兒、狗兒,他就想:人為什麼不能像這些飛禽走獸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大地母親的懷抱裡呢?人類為什麼要無端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個藩籬之中?地球真是人類共同的家園嗎?我們不能隨便徜徉在地球的每個角落,原因何在?……我們辛辛苦苦用十幾年學英語,還邊學邊忘,還不如放我們出去英國待上三年,記憶深刻。人生太短暫,用來創造財富的時間越來越少,全部用在學習上了。想著想著,他就會禁不住熱淚盈眶。內心的強烈激動讓他不由地坐起來,掏出日記本……
一年一度的元旦聯歡會如期來臨。
那個年月,全中國都在流行一句激情四射的廣告語「燕舞、燕舞、一起歌來一片情……」。個別有文藝天賦的男生、女生就成了每次聯歡會上的絕對主角。他們提著雙卡收錄機,學著港台流行歌手的樣子,在頭上箍了紅綢子,跳霹靂、太空、大唱流行歌曲。他們也是青春勃發的學生們的絕對偶像。不論他們文化課學得咋樣,在同學們的眼中,他們是校園裡最搶眼的明星。
每次聯歡會,學校都在院子裡搭一個臨時舞台。隨著高音喇叭裡瘋狂的舞曲響起,常引得附近村民駐足圍觀,氣氛之熱烈不亞於現在在全國各地舉辦的大型歌舞聯歡會「同一首歌」。每當這個時候,辛勞了一年的師生和家長才感到了人生原來是如此美好,紛紛流露出熱情洋溢的笑臉。
那些擁有雙卡收錄機的同學多數家境良好。像雲這樣的貧困學生只有在興奮、激動之餘流露出一些自卑與艷羨。
很快,期終考試如期來臨。雲的各科成績除語文、歷史、地理外皆考得一塌糊塗。看來他的寒假生活不會有多少快樂可言了。
一九九零年歲末,有一個名字感動了數以億計的中國觀眾。她的命運牽動著無數善良者的心。她就是「劉慧芳」——改編自「痞子作家」王朔小說《劉惠芳》的電視劇《渴望》的女主角。二十年過去了,當年《渴望》熱播時萬人空巷的情景,至今令人記憶猶新。
此外,童心未泯的雲還和弟妹們爭搶著看日本科幻動畫大片《恐龍特級克賽號》。
那時候,雖然家裡還是一台12英吋的友誼牌黑白電視機,但雲和弟妹們一樣看得很動情。以至於那時候孩子們玩耍時,動不動就是「人間大炮,一級準備;人間大炮,二級準備;人間大炮,三級,放!」、「克賽,前來拜訪!」、「時間暫停」這些經典台詞。
開學了。初三第二學期在緊張有序中一天天度過。
就在這個時候,祖父忍受不了大伯、大媽兩口子的冷漠,托祖母接生時認識的天昊(後敘)的祖父,在棗園鄉碳素廠找了個看大門的活計,一個月也就四五百塊錢。
每次家裡吃肉,母親就指派雲去碳素廠給祖父送一鋁飯盒肉飯;大伯、大媽就趁每個星期天,慧慧姐、小松哥高中放學回來改善生活時,派他們去碳素廠給祖父送飯。兩家大人的用意很明確——祖父有收入了,自己的孩子們唸書都需要祖父的資助。
陽春三月,萬物萌動,孕育著春的希望,秋的收穫。作為一個劣等生,雲在初中三年裡收穫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是光彩,是屈辱,還是淚水,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四月,村裡村外的桃花、杏花、梨花、李子花盛開的季節。它們紅的似火,白的似雪、粉的似霞、像一個個百媚千嬌的少女,在明媚的春光中開懷大笑。塞北江南,處處鶯歌燕語、蜂飛蝶舞、讓人為之心旌搖蕩、春情勃發。柳樹枝條在和煦的春風的扮弄下,柔順如少女飄逸的秀髮。柳條上面綴滿了鵝黃、嫩綠的碎芽。柳花溢蜜,常引得饞嘴的孩童攀爬折取,像蜂蝶一樣吮咂。也有心靈手巧者,折取無節痂的柳條,擰幾轉後,抽掉柳莖,截取長短不一的一段,拿小刀或指甲刮(掐)去一端約半公分的皮,口中唸唸有詞道:「蜜,蜜,你給我響,我給你殺豬,我給你宰羊……」,然後像吹鼓手一樣拿舌頭彈(dan)幾下,舔一舔,鼓起腮幫子使勁一吹,柳笛(蜜蜜子)就發出歡快悅耳的聲響。柳笛,粗細長短不一,粗長如簫笛的還模仿著拿剪刀剜了發音孔,音調或高亢、或低沉、或尖利,和著孩子們歡快的笑聲,演奏出一曲歡快悅耳的春的序曲。和廊簷下的乳燕、田野裡的百靈鳥一樣,孩子們也是春季最歡快的小天使。他們吹著柳笛,邁著輕盈歡快的步伐,走向學校,回到家裡,走向田間地頭,走向他們自由、廣闊的天地。
田野裡,小麥已經明溝。玉米、蘇子、蠶豆、黃豆等作物已經點播完畢。一行行、一片片嫩綠的麥苗兒,在春風、春雨的滋潤下,生機勃勃。稻田里,勤勞的農人已經挖好了育秧池子,只待每年四月二十幾號躍進渠放水後,撒種育秧。溝渠邊、田埂上、到處是小草鵝黃、嫩綠的身影。天地間,一切幼小的生命彷彿都在焦急地等待頭灌,或上天有眼,給它們來個痛快的淋浴。低窪的巷道裡、河拜上、小道邊、大路旁,到處是返潮後綿軟、濕漉漉的跡象。排水溝渠裡已經滲出綠油油、清澈見底的地下水。二、三月份那些風沙漫天、陰冷乾燥的惡劣天氣一去不返。人們都已經脫下厚重的棉衣、棉褲,換上了清爽舒適的絨衣、絨褲。
人間最美四月天。
雖然那時校園裡,到處傳唱著台灣青春偶像組合「小虎隊」青春、歡快的歌聲,但隨著中考的日益臨近,日子還是在緊張、繁忙地測驗和模擬考試中一天天度過。
一轉眼,決定每個初三學生命運的中考,虎視眈眈地來臨了。
七月。火熱的夏季。
「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丟」——金燦燦的麥浪隨風起伏,等待收割。綠油油的玉米已經高過麥浪一頭,在夏季熱呼呼的風中搖曳。碧綠的水稻已經揚花,準備灌漿……
一片豐收在望的好年景。
雲所在的初三四班一共四十多個同學。三分之一點幾的學習成績好的同學被批准考高中,為學校爭升學率。其中包括三姨奶奶的八兒子——賴八大大和雲初一時的女同桌郝柳碧等人。三分之零點幾的復讀生和成績拔尖的學生自己決定考中專,提前就業,為學校爭名譽。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劣等生和有城市戶口的學生,前者被迫考根本沒希望考上的試題難度很大的中專,用老師、家長和自己的話說就是「瞎貓碰上個死老鼠——瞎撞」;後者利用「牛b戶口」可以不考英語,考技校,從而提前就業,或是升學無望後,通過參軍,達到就業。這其中雲就屬於前者,班主任甄老師的外甥——江海就是後者中考上技校的。其父在c處上班的李大頭就是通過參軍、復原以後,通過內部招工,到c處工作的。剩下的三分之零點幾的學生只有提前滾蛋。因為他們模擬考試不過關,連個初中畢業證都拿不上。這其中就包括雲的鐵哥們——老鼠子。
當時的寧安河北片,中專考點設在永興鎮太平村中心完小,高中考點設在永興鎮上的關帝中學。因為要連考三天,每個考生都想辦法找臨時住所。
父親領著雲去了他老家永興鎮白營村,把雲安置在他的堂兄家裡。這位堂伯是祖父的二弟的長子,當時家境不太好,但為人卻很厚道,不是嫌貧愛富之輩。雖然兩家相距甚遠,沒有什麼大事也不常來往,但堂伯與父親卻很投脾氣,關係不錯。大媽也是一位老實巴交的農村婦女,娘家在雲所在的韓莊三隊(田台)。她對雲招待得也很好。
堂伯家有個栽植兩年的蘋果園,因為樹冠都還不大,行子裡套種著西瓜。其時正值西瓜上市,生生哥就每天都帶雲去園子裡摘西瓜吃。這位生生哥其實是堂伯的親外甥。他的母親去世早,父親又因為某些事坐牢去了,這位好心的堂伯就擔負起了照顧親外甥的責任。生生哥學習不好,幹活卻有鼻子有眼,堂伯後來給他成了家,分開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