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屍之城 107上官海的回憶 文 / 玄辰雨
深夜，暗月，微風
時間已經到了深夜，連先前明亮的月光似乎都忍受不住睏倦，悄悄躲進了一層薄薄雲後，將自己的光華遮掩起來。在汽修廠外面道路邊上，一名身穿警服的中年警察背靠著一顆碗口粗的綠化樹，絲毫不避諱身下的泥土將衣服染髒，就這麼愣愣的坐在那裡，看著面前土包的眼睛裡滿是落寞。
土包不大，但是很多，足足有七個，列隊一般整齊的排在那裡。
身後響起的腳步聲讓警察微微側目，看清來人後才露出一絲勉強笑容：「小何，身體好了？」
緩緩走來的何安看著坐在那裡的上官海，點了點頭：「嗯。」
「那就好。」
上官海背靠著樹幹，伸手拿起身邊的一瓶白酒，咕咚灌了一大口：「小張他們去清理那些逃犯留下來的槍了，你要是來找他們的話直接去好了。」
何安看了一眼坐在那裡的上官海，不知是酒精還是眼淚的原因，他的雙眼通紅腫脹。先前何安剛見他時的剛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徹徹底底的死灰色。
心裡暗暗歎了口氣，何安坐到上官海身邊，看著眼前七個隆起的土包。想說什麼，卻感覺有什麼東西堵在嗓子一般，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七個土包下面，靜靜的躺著七個生前是警察的男人，正是在喪屍進攻的時候犧牲的兩名警察和綠巨人襲擊的時候死亡的趙勇五人。
一時間一老一少就這麼坐在這裡，除了上官海偶爾往嘴裡送一口酒外，再無其他聲音發出，周圍的氣氛壓抑的讓人胸口發悶。
何安現在的身體的確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那個中年男人送來的營養劑效果好的出乎意料。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張昊幾人全都不相信那些所謂的『營養劑』真的能幫助何安恢復身體的，就連何安也懷疑這是中年男人的另外一個陰謀。
就在幾人猶豫的時候，汽修廠外面雙腿被冷凍彈凍掉，人卻沒死的黑熊從昏迷中悠悠轉醒。他發出的慘叫引起了張昊的注意，然後被張昊拎小雞一樣的拖了進來。
說起來的話，這個黑熊和張昊也是老相識了——黑熊所聽命的那個富豪，就是當初殺死張昊父母的那些毒販的老大！而張昊在那個富豪的毒販集團當臥底的時候，也和黑熊碰過幾次面，兩人甚至一起喝過酒。
當初黑熊對於這個新出頭卻有很低調的『新人』可是非常欣賞，最後卻沒想到這個被他視為極有可能接替自己的年輕人，竟然是警方的臥底。
雖說殺害張昊父母那件事，當初剛加入的黑熊並沒有直接參與，但卻不影響張昊對他的厭惡。對於毒販那種浸入到骨髓裡的憎恨，張昊已經到了偏激乃至變態的地步。
在發現黑熊沒死之後，張昊甚至想用何安的合金匕首將他身上的肉一塊塊剮下來，讓他活活疼死。不過張昊最終也沒動手，倒不是因為黑熊的求饒，而是上官雅倩的一句話：「既然我們不能確定這些營養劑有沒有問題，這裡不是正好有個最好的試驗對像麼？」
在恍然大悟的張昊將一管營養劑全都注射進黑熊的身體，等待了十幾分鐘後看到黑熊並沒發生什麼異狀，何安等人這才相信了這些營養劑看起來的確是真的。
為了以防萬一，張昊他又將剩下的營養劑挨個注射了一點到了黑熊體內，確保所有的營養劑都沒問題後，才敢讓何安用了一管。
何安也留了個心眼，讓張昊先別殺了黑熊，以後說不定還有用到他的時候。
反正黑熊現在已經是個沒了雙腿的廢人，所以張昊也不在意，將他雙手綁住後丟到房間一角便不再理會。
在何安恢復身體的這段時間裡，張昊和上官雅倩幾人將外面那些警察的遺體收攏起來，在外面挖了幾個坑給他們做了一個簡單的墳頭。只是比起最開始死掉的幾人，趙勇的死狀要淒慘的多，除了還能看出樣子的雙腿，整個上半身內臟和肌肉混合在一起，全都變成了一灘暗紅色的肉醬貼在地上。
那些碎肉和地面貼的如此之緊，以至於最後張昊不得不找來一張鐵鏟才將那灘碎肉剷起來，連同趙勇的雙腿放進了一條蛇皮袋裡，就這麼草草下葬。
在何安感覺身體恢復的差不多後，謝絕了韓惜雪陪同的好意，走出汽修廠後就看到上官海一人坐在趙勇他們的墳前。走到上官海身邊後何安才發覺，這個一直都挺直脊樑的警察，已經在短短時間裡多了幾絲白髮。
「海叔……」
何安想安慰一下上官海，剛說出口卻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他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上官海和趙勇他們的關係很好，甚至是父親對待兒子的那種關心。在這種情況下，彷彿任何人類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都不能讓身邊之人的悲痛減緩哪怕一毫。
上官海看了一眼何安，對方眼裡露出的擔憂和關心之情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苦笑一聲，上官海抓著手裡的酒瓶又送到嘴邊，咕咚灌了一口後將空了的酒瓶隨手丟在了地上。
何安看著上官海身前擺著的兩三個空酒瓶，對還在低頭找酒的上官海道：「海叔，別再喝了……您的身體要緊。」
「身體？」
上官海晃晃悠悠的轉過頭，紅腫的眼睛看著何安，伸出手指著那幾個矮小的墳包，顫聲說道：「他們都是好孩子啊……在他們進入警局的第一天，我就看著他們一點點走過來……他們就和我的孩子一樣啊！小何，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難受？是我害了他們啊！」
「要不是我的一意孤行，他們也許早就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了……是我非要帶著他們來這裡，是我害了他們。他們相信我才跟著我走，結果呢……我現在還好好的坐在這裡，他們卻全都走了……這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啊！」
「海叔，您不必這樣。要怪，就怪那些該死的喪屍，還有那些明明受到消息，卻不進來救人的軍隊吧。在這個時候，隨時都在死人，也許下一秒我們也會死去……您不要太自責了，這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事情。」看著面露痛苦之色的上官海，何安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雖然他理解上官海現在的感受，就像當初梅姨死在自己懷裡的時候，自己所經歷的那種撕心裂肺，天昏地暗的感覺。
但是任由何安怎麼勸說，上官海依然如同丟了魂一般，面色死灰的坐在那裡，看著趙勇他們的墳包喃喃自語。
最後何安實在沒辦法，只好安慰他道：「趙哥他們已經走了，他們的在天之靈也肯定不希望我們如此傷心。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要活著。而且上官警官肯定也不希望看到您因為悲傷熬壞了身體，要是她看到您變成這個樣子的話，一定會非常難過吧。」
「雅倩……」
聽到何安說道上官雅倩的上官海眼睛恢復了一絲神采，旋即苦笑道：「雅倩她對我的偏見太深了，也許我這輩子都不能在聽到她叫我一聲爸爸了。」
沒想到上官海會這麼說，何安立刻開口道：「但是她畢竟是您女兒啊，父女有什麼矛盾不能好好說說呢。」
閉著眼睛常常的吐了口氣，良久之後上官海才對何安低聲道：「想不想聽個故事？」
何安詫異的看了一眼上官海，隨即輕輕點頭道：「嗯。」
上官海緩緩揚起頭，看著天上漸漸昏暗的星星，似乎思緒已經隨著不知何時吹起的微風飛到了不知名的遠方。良久之後，上官海才開口道：「有個傢伙，小時候的夢想就想做個看起來很威風的警察，所以他一直在為這個目標努力。一直到最後，他終於如願以償，當上了一名他認為最威風的緝毒刑警。」
沉浸在回憶中的上官海聲音飄忽不定，隨著地面上掛起的片片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傳進了何安的耳朵，有種說不出來的蒼涼感覺。
「在當上自己夢寐以求的職業後，他可謂一路風順。不僅接連升值，還碰到了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和她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
「當初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溫馨的家庭，最愛的妻子和女兒……還有什麼能比這些最讓一個男人覺得滿足呢。只是在女兒六歲生日的那天，這種生活卻被一群混蛋徹底毀掉了。」
說到這的時候上官海的神色一直很平靜，讓何安甚至產生了一種他真的是在講故事的感覺。在閉上眼睛停頓了片刻之後，上官海才繼續緩緩說道：「當從警局回到家之後，眼前的景象讓那個想好好為女兒慶生的傢伙差點瘋掉——房間被砸的亂七八糟，甚至妻子和女兒全都倒在血泊裡。」
「那一晚，他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妻子。甚至連女兒都變得沉默寡言，從那晚之後，再也沒叫過他爸爸。」
上官海突然臉色一下變得很猙獰，似乎眼前站著讓他恨不得生吞活剝的仇人一般：「後來他終於找到了兇手，一夥曾被他抓過的毒販。那群人渣，為了報復他，竟然對準了他的妻女。雖然最後他將那些人再次送進了監獄，但是自己的妻子卻再也回不來了，甚至連自己的女兒也……」
「誰能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上天要這麼懲罰我！告訴我！」
上官海突然狠狠抓住何安的胳膊，眼裡的痛苦再也遮掩不住：「我只想安安穩穩的當個好警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我一開始選擇做警察就錯了麼，誰能告訴我到底為什麼？雅倩是我女兒，我們之間卻像是有條根本無法跨越的鴻溝，無論我怎麼努力，她永遠都站在另一邊。我真的想再聽她叫我一聲爸爸，哪怕讓我立刻去死我都願意啊！」
看著失聲痛哭的上官海，何安低聲道：「海叔，你喝醉了，你該好好的休息一下。」
隨著何安的話，他輕輕的一掌砍在上官海的後頸上，將他打暈過去。雖然何安並不想這麼做，但他怕在極端的悲痛之下，上官海真的會把自己的身體熬壞。希望在他將自己心裡的秘密對自己說出來之後，會好受一點吧。
在何安轉身背著上官海後，卻看到在不遠處，一個身材高挑頭紮馬尾的女孩站在那裡，目光複雜的看著何安背後的上官海。
察覺到自己被何安發現後，上官雅倩轉身就走，任由何安在後面叫了她數聲都不理會。就在何安苦笑著想帶上官海回去的時候，卻聽一陣直升機的螺旋槳聲音，正在由遠及近的朝自己這個位置駛來。
中年男人所說的獎勵，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