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屍之城 029亡靈孤兒院 文 / 玄辰雨
孩童，殘肢，血
先前何安看到孤兒院大門緊閉的時候還在暗暗祈禱，希望距離孤兒院不遠的高速路上那些喪屍沒能到達這裡，卻沒想到跑到近前卻發現大門只是虛掩住了。儘管已經猜測到了事情的結果，但是當何安毫不費力的推開院門後還是被眼前看到的情況弄的臉上血色盡褪，木訥的站在原地，心徹底碎裂開來。
這座承載了何安童年歲月的熟悉建築卻早已不復昔日的整潔，雪白的牆面上被無數乾涸的暗紅色星點狀圖案覆蓋滿，水泥地面更是血污橫流。那些散發著刺鼻血腥味道的暗紅色液體，肆無忌憚的在地面上描繪出一幅幅圖案怪異的抽像派畫作，然後漸漸凝固，讓自己和地面融為一體。
不起眼的某個角落幾個小小身影正趴在地上，撕扯著一具已經看不出樣子的僵硬屍體，只能從沒剩下多少皮肉的骨架分辨出是個成年人的。沉浸在血肉美味中的它們絲毫不顧及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漿浸透，滿是碎肉的嘴巴裡發出一陣吧唧吧唧的啃食聲，恍若餓了數日的野狗。
隨著何安推開門走了進來，無論是趴在地上搶食死人的喪屍，還是遊蕩在庭院裡的人影，全都被他發出的聲音吸引，嘴裡發著比夜貓子還要難聽數倍的尖叫，狂奔著朝他衝了過來。
看著朝自己跑來的十幾個小小身影，何安的心在滴血。縱然這些孩子都已經變成了喪屍，身體殘缺不全，臉上更是被血漿污的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但何安還是一下就認出了幾個跑在最前面的小孩子。
先前何安發工資之後都是留下自己最低所需的生活費，然後將剩下的交給撫養自己長大的孤兒院院長梅姨。每次自己來的時候，這些身世坎坷的小天使總是圍著自己『何安哥哥，何安哥哥』的叫著笑著。耳邊的歡聲笑語尚未散去，昔日的天使卻已經變成了地獄的惡鬼，嚎叫著拖著殘缺的身體，把自己當做最美味的食物，爭先恐後的朝自己衝了過來。
何安不斷的提醒自己，這些孩子已經不是活人了，他們都變成了毫無理智的怪物，根本不必心慈手軟。但為什麼卻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為什麼感覺自己的鼻子在發酸？為什麼眼睛裡會出現莫名其妙的液體，將自己的視線模糊？
此時跑的最快的一個小男孩喪屍已經跑到了何安身前，張開小嘴就要狠狠一口咬在何安的大腿上。
小男孩喪屍的動作讓何安本能的後退一步，避過了他張開的嘴巴。就在這短短的一兩秒種，又有數只跑的快的小孩子喪屍圍了上來。
何安現在完全可以輕易的用武士刀把他們的腦殘從脖子上切下來，但每次都是手微微的抬了抬之後卻再也提不起來，只能被動的躲閃。隨著撲上來的小孩子喪屍數量越來越多，何安能躲避的空間也越來越少，甚至有幾次身體是擦著它們的嘴巴躲過去的。
而且在不斷閃避的過程中何安也發現，院子裡的喪屍全都已經跑了過來，但是數量也只在十幾個左右，而且全都是小孩子。何安可比誰都清楚，整個孤兒院一共有四十三個學前班孤兒，加上院長梅姨在內的四名大人。就算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殘肢算進去，應該還有兩個大人和十幾個小孩子沒出現。
難道說她們早就找地方躲起來了？
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對頭，何安在躲避不斷撲上來的小孩子喪屍的同時高聲喊道：「梅姨，我是何安。你們能聽到的話回答一聲，我救你們出去！」
等了數秒之後除了身邊的小孩子喪屍發出的尖叫嘶吼外，周圍的屋子裡根本沒有任何回答傳來。感覺自己的心沉到谷底的何安瘋狂的大吼起來：「還有沒有人活著，有的話回答我！求求你們了，不管誰活著，回答我！」
「吱呀——」
旁邊不遠處突然傳來的開門聲讓何安心頭一喜，但當他轉頭看去的時候就讓剛剛浮現在臉上的驚喜表情凝固在臉上，讓他此時的樣子看起來頗為可笑。
剛剛打開的是孤兒院的廚房門，只不過不是被人打開的，而是喪屍——兩隻穿著圍裙的中年女性喪屍。
看到兩隻中年女性喪屍從廚房裡衝出來的何安感覺嘴巴一陣發苦，原來孤兒院的大人被吃掉了一個，剩下的兩個也變成了喪屍。肯定是剛剛自己的喊聲把他們吸引，難道說整個孤兒院都已經沒有活人了麼？
不忍心放棄最後一絲希望的何安近乎哀求的喊道：「梅姨——您聽到了麼，我是何安啊，我來救你們了！不管誰還活著，發出點聲音好不好，求你們了！」
就在何安躲避著撲過來的喪屍，快要絕望離開的時候，卻聽旁邊二樓的地方傳來一陣輕微的撞擊聲。似乎是發出聲音的那人沒法開口說話，只能拿著根木棒敲在門上，發出一陣急促卻低微的警報聲。
在周圍喪屍的尖叫嘶吼裡，那低微的撞擊聲卻像是天籟一般清晰無比的傳到了何安耳朵裡。讓何安精神猛然一震：還有活人在！
在心裡默唸一聲對不起，何安爆喝一聲將手裡的武士刀揮舞起來，瞬間把身前數只小孩子喪屍的腦袋毫無阻礙的切了下來。雖然何安內心實在不想這麼做，但是比起活著的倖存者，只能委屈這些已經不能稱之為活人的孩子了。
活人和喪屍，孰輕孰重，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知道怎麼選擇。
即使這種選擇會讓自己的心宛若千刀萬剮一般的痛，但依然要毫不猶豫的去做。
心裡焦急的何安數秒鐘就衝出了小孩子喪屍的包圍圈，朝發出聲音的樓房裡飛奔而去。剛才何安的喊聲已經把周圍的喪屍全都吸引到外面去，所以樓房內沒有看到一隻喪屍。
在那些尾隨而來的小孩子喪屍衝進樓道之前，何安已經將門關緊鎖死。不再理會門外嘶吼撞擊的喪屍，何安深吸一口氣快步朝二樓跑去。
二樓是院長梅姨住的地方，何安還曾清晰的記得，自己第一次到這裡來就是因為和人打架，被梅姨拎著耳朵拽到二樓的書房裡，狠狠的訓斥了一頓。
想著那時候梅姨小心的給自己被人打的淤青的地方擦藥，訓斥著自己不懂事的同時眼淚卻止不住的掉，何安心臟不爭氣的劇烈跳動起來。彷彿自己轉過樓梯，就會看到一個面容慈祥的中年女人，對低頭站在她跟前的一個瘦弱男生嚴厲卻又不失溫柔的說著話。
「梅姨——」
當何安真正看到了樓道裡的情景後，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手裡的武士刀更是抓不住掉在地上而不知道。因為何安已經看到，在樓道走廊裡被一堆板凳櫃子堵的嚴嚴實實，也是這些東西攔住了那些小孩子喪屍。就在走廊盡頭書房門口，一個讓他熟悉無比的身影抓著一根折斷了的拖把桿背對著門口倒在那裡。
看到躺在地上頭髮花白不知死活的女人後何安的心一下懸了起來，跨步爬過攔在那裡的雜物堆，把倒在地上的人影抱起。顫抖著伸出手在她的鼻翼下試了試，當手指上感覺一陣若有若無的氣流湧過後，何安心中頓時一喜，就要背起她朝外走。但何安剛碰觸到她身下的衣服後卻緩緩的收回了手，看著沾滿了鮮血的手瞳孔猛的一縮，心瞬間冷了下來。
「咳……咳咳……」
可能是何安的動作讓昏迷中的女人醒了過來，她緩緩的睜開眼睛，對身前的何安後低聲道：「小安子，是你麼？」
何安狠狠的點著頭，伸手輕輕握住她抬起的手：「梅姨，是我。我來找你們了，你不要說話，我帶你出去找醫生。」
梅姨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小安子，孤兒院沒了……孩子們都沒了，他們都變成了那種怪物……我無能為力，想把他們帶到這裡來，自己卻成了這個樣子……我真沒用……」
看著梅姨充滿悔恨的臉，何安只能無力的安慰她道：「整個臨海市都變成這樣了，我們沒有任何辦法。」
「是麼……」梅姨的目光已經開始渙散，嘴裡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微：「小安子……」
何安趕忙點頭，強忍著不要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嗯，我在這裡。」
「我把幾個孩子帶到了書房裡，希望你能把他們帶到安全的地方。」
何安這才明白，怪不得梅姨會背靠著書房門暈死過去，原來是為了守在外面保護書房。聽到還有活人的何安雖然奇怪為什麼剛才自己喊話的時候沒人回答，但還是重重的點頭道：「我會的。」
得到何安肯定回答的梅姨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顫抖著伸手在何安頭輕輕摩挲著：「小安子，你真長大了，不再是原先那個惹是生非的混小子了……」
何安的眼裡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我這就帶你出去找醫生……你會沒事的，我發誓！」
「傻孩子，我自己的身子怎麼會不知道呢。咳咳……」劇烈的咳嗽幾下後梅姨蒼白的臉突然紅潤起來，這讓何安的心卻沉到了谷底。
迴光返照。
突然恢復了些許力氣的梅姨從口袋裡拿出一把鑰匙遞給何安：「去書房裡打開書架旁邊的櫃子，那裡有我寫的關於你身世的日記。小安子，還記得我原先的時候和你說過的話麼？」
何安輕輕的點點頭，哽咽道：「何安你是男孩子，要有志氣，要學會忍耐，可以流汗流血但是千萬不能流淚。要讓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日後巴結我們，討好我們，要讓他們看看，我們才是最有本事的。」
伸出冰冷的手指輕輕擦拭掉何安眼角的淚珠，梅姨微笑著低聲道：「小安子你還沒忘啊，我真的好高興，真的……」
聽著梅姨的聲音漸漸的低微下去，何安緊緊的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即使牙齒深深陷到肉裡，把嘴巴咬出了血，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眼裡洶湧而出的淚水卻怎麼也控制不住，順著臉頰流進嘴裡。
血是鹹的，淚是苦的。
淚水混合著血液從嘴裡一直流，一直流，最後停在心裡，變成一塊沉重的鉛塊，墜的何安喘不過起來。
在何安的哽咽聲裡，梅姨的目光漸漸開始渙散，伸手指著天花板：「小安子……你看，孩子們……他們來接我了……」
隨著梅姨的手緩緩的跌落下去，何安緊緊抱住她尚帶餘溫的身體，雙目赤紅，仰天大吼！
「你們這群混蛋！！！我要殺光你們！殺光你們！啊——」
一滴血淚，從何安崩裂的眼角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