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014 如果她不走呢 文 / 百里南
014如果她不走呢
週日，蕭青煥放下雲念一大早出去，主要是因為那個電話是警局打來的，殺人兇手肖奇已經抓到了，是昨天半夜在隔壁省的一個小鎮上抓到了，連夜遣送回了龍城市警局，所以蕭允文親自審過之後就打了個電話蕭青煥。
肖奇能在這麼短時間被抓回來，而且已經確定了他就是兇手，於麗麗這個案子意味著有了一個了結，但接下來是公開審理還是怎麼樣就得看局裡的意思，當然了局裡主要也是看上面的意思。
蕭青煥心裡暫時算是略鬆了一口氣，這幾天本地論壇上面雖然找人壓了下來，有些地方還有人再傳，但兇手能早點抓獲歸案對徹底平息這件事絕對是最好的。
大眾就是這樣的了，出了事，如果有關部門沒能解決，有意見的人就層出不窮，但一旦有了解決方案和結果，很快也就沒人去關注接下來是否真的如此了，因為新聞天天有，現在網絡發達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有，層出不窮，人們的注意力沒多會兒就會被另外的新鮮事給吸引過去，那這件兇殺案也就算是完全平定下來了。
畢竟於麗麗家並沒有什麼背景，而且死於男朋友之手，只要打點的好，其實就是個很一般的情殺或者衝動殺人事件，興奮點也不多，那麼短時間就在網上鬧得那麼紅火主要是因為死者的那幾張照片，比較血腥，那手機相素不錯又是近距離拍攝，一看之下太觸目驚心了些，當然了，後來蕭青煥也是用太過血腥這樣的意見才讓網警和諧了那些圖片，沒了圖片，也就一個普通的殺人事件，人們看過很快就忘了，現在這社會哪天沒人死啊。
「青煥，局裡這邊是沒什麼問題的，肖奇也不是什麼硬骨頭，一抓住就全都招認了，所以這個案子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上面可能還需要打點一下，如果上面要求我們公審的話，我們底下也拒絕不了，不過這幾天輿論已經壓下了不少，應該問題不大的。」蕭允文道。
「嗯，幸好多管齊下，還有了些效果，上面我再找找人，兇手能這麼快抓到已經很好了。」
「是的，不過據肖奇交待，事情的起因確實是因為那筆錢，肖奇想讓於麗麗給一半的錢他做生意，但於麗麗不肯，慢慢地兩人就起了爭執，最後那天吵得比較凶，肖奇被於麗麗罵了一頓，可能比較難聽吧，衝動之下他就殺了人，本來想分屍之後處理掉的，但心理承受能力不夠沒辦法完成，只好匆匆逃走，我們抓到這小子時，他基本上已經快要崩潰了，年紀不大，自己也嚇壞了。到底還是錢壞了事，錢這個東西啊，唉！」雖然這種事情蕭允文也見得多了，但兩個年輕輕的男女就這樣沒了還是覺得挺可惜的。
「這種案子若是平常來說也沒到公開審理的範疇吧，關鍵是要看抓獲兇手這個結果怎麼發到媒體上去，你們的措詞是怎麼樣了？」
「媒體上我們會盡量簡化，淡化本案的動機，網絡上則是網民說了算，你找幾個人上去把這事說成過失殺人或因吵架引起的衝動殺人就行了，反正兇手確實是死者的男朋友，也沒什麼其他外因，那些喜歡窮折騰的網民看了這種結果也就沒什麼興趣了。」
「好，這次真是謝謝你了！」
「說什麼話，追捕兇嫌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能抓到人我這兒壓力也大減了。」蕭允文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道：「我之所以讓你專程跑一趟，除了這事之外，主要還是因為我弟弟和妹妹回來了，他們也都想見見你，所以想請你一起吃個午飯。」
「對對，我想起來了，今天是你們家老爺子七十歲的壽辰是吧，你看我，這些天給鬧得頭暈腦漲的，真是差點給忘了。」蕭青煥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道。
蕭允文笑道：「沒事，你本來就是大忙人，今天要不是週末我就不找你了，老爺子也不過大壽，就是一家人一起出去吃個飯而已，沒有請什麼朋友，不過，小弟和小妹是專程趕回來的，老爺子今年身體差了，所以都想回來看看，以後也是怕看不到了。」
「老爺子病得嚴重嗎？年初看著還挺硬朗的啊。」
「人到了這歲數就這樣了，也沒什麼大毛病，就上個月不知怎麼就受了風寒，折騰了半個月，身體一下子就差了，但檢查也沒有什麼很大的毛病，也就是人老體虛了。」
「那得好好保養，晚點我讓人送點補品過去。」
「你就不要再破費了，老爺子說能見見你就很好了，老爺子打認識了你，我這個兒子都靠邊站了。」
「呵呵，是你們家老爺子的脾氣和修養好，我這人的臭脾氣一般人可不喜歡。」蕭青煥笑了一下。
「時間可能有點緊，咱們也不閒話了，你看看是要回公司還是就在我辦公室裡把於麗麗那事收個尾，交待好了我們就去青皇酒店，今天在那兒定了一桌，你可別讓人免單，也讓我這個做兒子的盡盡心意，主要是老爺子喜歡你們那兒的環境。」
「好，不免，我給他們打個招呼，讓盡心點。」
「這個還用你說，大老闆一去還怕他們不盡心啊，你先忙你的事，我也再去弄一下，我們十一點半過去怎麼樣？」
「好，我就不在你這裡的，先去幾個地方跑一下，中午再見。」
蕭青煥馬不停蹄地跑了幾個地方，上上下下又打點了一番，現在兇手抓到了，案子已經有了結果，而且結果也沒什麼出奇的，打點起來比之前的更有針對性更集中，弄平它也不太難了，不過以蕭青煥做事的風格，自然是希望辦得越利落越好的，所以該找的人且信得過的人他都自己去找了，那些人多數不是直接能影響到這事的人，但關係就像一個蜘蛛網，一環套一環，只要織好了，也就沒什麼事不能辦的。
只是這一上午跑著這些事情，蕭青煥也就沒有時間回別墅去看雲念了，從警局出來時他到是想打個電話給雲念的，想跟她說一下中午沒辦法回去吃飯的事情，但想著她可能還在睡，也就沒去打擾，後面一忙起來就先放一邊了。
而雲念這會兒已經懷著很難受很難受的心情回家去了，這一次的難受不同於以往那些，因為只是煩惱、難受居多，並不是傷心、絕望的情緒。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反反覆覆的想，心裡有些不甘，但又覺得這一次自己確實處理得也不夠好，所以心裡面真是矛盾得不行。
她真的沒想到金倩茹會這麼極端，她應該早有些心理準備的，畢竟一個五年前就能不講信用欺負一個窮家少女，還能推孩子下樓的女人做些極端之事是很有可能的，她怎麼就這麼大意了？就任自己糾結在對蕭青煥的感情之中，把潛在的危險都給忽略了。
五年前也是她自己沒太經心的緣故，弄到後面錢沒給夠想找人的時候都找不到，現在又是這樣，不考慮好現實存在的問題，忽略了金倩茹的存在才造就了眼下的危機，她自己真是要負上一定的責任了，因為在應對這些事情上她實在是太笨了。
回到家，本來想找葉晨商量商量的，在很多事情上，葉晨比她更有主見，如果把金倩茹的威脅告訴葉晨的話，她肯定不會選擇像她這樣懦弱逃避，一定會用更積極的辦法去和金倩茹對抗，而且葉晨比她膽大，也有些背景，只要她想辦的事情，她可以找到很多助力，不像她這般孤立無援，雖有父親在，但他已經重病在身，而且她和蕭青煥、金倩茹的這些事又哪裡好跟他說呢。
可葉晨不在家裡，週末，出去玩很正常了，那丫頭是個坐不住的主，雲念頹然坐到沙發上，過了一會兒乾脆趴了下來捲成了一團。
煩惱啊煩惱，真的要離開龍城嗎？離開的借口還是有的，她可以回美國去陪父親，雖然何玉潔和鄭亞莉不待見她，但也頂多看見臉色，聽見句閒話而已，也沒什麼所謂，再說也不是老和她們待一塊，只是去看父親時有時會碰上罷了。
這個理由還是比較充分的，蕭青煥應該能接受吧。
只是她走了，金倩茹就真的能不生氣，真的能和蕭青煥好合好散嗎？還有孩子們，她不會再傷害她們吧，要不要給蕭青煥預警讓他多防備點呢。
不行，跟蕭青煥說的話，他也不知道會怎麼處理，如果他對金倩茹更絕情反而會更加刺激她，雲念想了半天才想出來也許可以和蕭青雨說一下。
當然不會說那麼多，只是說她暫時要出國，但很捨不得孩子們，也聽說了一點金倩茹的事，有些擔心孩子們，請蕭青雨想辦法注意一下金倩茹的情緒並保護保護孩子們應該還是可以的，不過這樣有沒有用呢？
唉！雲念翻了個身直直地平躺著，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原木的天花板，突然感覺這種木頭的顏色有些壓抑，還不如慘白一片。
唉！雲念再歎，老天爺是不是故意和她做對啊？就不能讓她過點舒心的日子嗎？雲念簡直快把抱枕揉成鹹菜乾了，老實說，她今天一開始真是被金倩茹給嚇著了，主要是被她堵在蕭青煥的別墅裡確實非常不好意思，不管怎麼說，金倩茹現在還是蕭青煥名正言順的老婆，她先前接到金倩茹的電話時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尷尬，因此當時腦袋都有點糊了。
不過現在想想，當時低調點也有好處，如果硬要跟金倩茹去爭能有什麼好處呢？不過是把她逼得更容易狗急跳牆罷了，她暫時走開應是可以的吧。
希望蕭青煥能盡快處理好這些事情吧！如果他和金倩茹順利離婚的話，他會選擇亞莉還是她呢？腦子裡突然閃過這個念頭，雲念馬上用抱枕摀住了自己的臉，不能想這個，不要想這個，平常心吧。
其實孩子們在蕭家已經被照顧得非常好了，衣、食、住、行自不必說，教育也一樣是最好的，還有蕭家所有人對她們的寵愛，她們算得上是天之驕女了，比許多孩子都要幸運得多，將來哪怕沒有親媽媽的疼愛，她們也不會缺愛的。
因為骨肉相連，自己才這樣憂心和不捨吧，雲念想想又覺得自己有些多慮了。
沈碩此刻正在龍城某軍區療養院裡，療養院位於城南，並不偏僻，鄰近公園，屬於鬧中取靜的一個好地方。
療養院內綠樹成蔭，從一進大門不遠那兩棵細葉榕傘形樹冠幾乎覆蓋了半邊天空的感覺來看，這間療養院一定有頗為悠長的歷史了。
經過大榕樹一直向前走，再走兩進院子，才能到達一個十分幽靜的院落，這個院子雖然是院中院，卻不算小，裡面也有不少房子，而且是難得一見的紅磚平房，排列十分整齊，院中種植著不少花草樹木，有幾棵桂樹繁花點點，幽香陣陣，這裡才是這間療養院最早的前身，外面兩圈都是擴建之後的結果。
除去約只有齊成人膝蓋深的錦鯉池之外，內裡還有一塊修剪極為平整的草地，雖是秋天了，依然青蔥碧綠，如翡翠一塊。
草地旁的一棵樟樹下，一個膚色蒼白、五官端正，穿著白色病服的年輕女人坐在輪椅上，正靜靜地看著草地上正在轉動的一高一矮兩架裝飾性的風車想著什麼，又或者只是在發呆。
輪椅旁邊就是供人休息可坐的木質長椅，長椅上的深綠色油漆閃著光澤，應該是不久前新油過的，沈碩就坐在長椅上，握著坐輪椅那女人的手輕聲說著什麼。
「姐姐，現在的天氣很好是不是，昨天下了那場大雨，現在這空氣就更清新了，還有那些草、那些樹葉，全都洗得乾乾淨淨的了，看起來多舒服。」
沈碩一邊環顧著周圍的風景一邊說著話，聲音低沉，眼中不時閃過幾許痛楚，他心裡很明顯想著的是另外一些事情。
「姐姐，這裡雖然很美很安靜，可你不能留戀這裡，你得醒過來。」沈碩握著沈瑤的手不由緊了幾分，「姐姐，你不醒過來有些話我該向誰去說！」
自昨晚見雲念乘坐蕭青煥的車離開後，沈碩心裡就蒙上了烏雲，他真的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愛雲念愛了這麼多年，雖然在和雲念失去聯絡的幾年裡他也曾和其他女人短暫交往過，但那些女人裡卻沒有一個是他真正愛上的，他的優越條件足於令許多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他有他的生理需要，所以有段時間不曾拒絕，可內心深處他只愛高中時那個純美秀麗的女孩。
沈碩很痛苦，滿心都是從未有過的痛苦，昨晚看到那一幕後，他也想過放棄的，有一刻他有點怨雲念，但很快又想到雲念從未答應過他什麼，不僅高中時沒有，連這次重遇後他迫不及待的表白也被她明明白白拒絕了。
只是他以為那都是出於雲念的矜持，他覺得只要誠心追求一段時間雲念一定會接受他的，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輸得這麼慘，還以這樣的形式來讓他死心。
可他不死心，也不願死心，憑什麼呢？蕭青煥有妻有女為什麼還要來招惹純潔的雲念，以前害了沈瑤還不夠嗎？
看著從前意氣風發的姐姐變成現在這種靜起來就幾天不出聲，激動起來又會大吵大鬧的精神病人，對於蕭青煥，沈碩和家裡人都是有怨的，但也怪不得他，畢竟是沈瑤一廂情願。
可現在，為什麼連他愛了多年的雲念也會投入蕭青煥的懷抱呢，他和沈瑤兩姐弟從小到大做什麼不是一帆風順的？為什麼偏偏會衰在一個人身上，蕭青煥是他們的剋星麼？
沈碩真的很恨，這種恨是從骨子裡一點一點凝聚起來的，他大學學的是建築，而後對房地產非常感興趣，正好有一個叔叔因為身體原因想要提前退休，所以將公司轉給了他，老公司雖然經營了十幾年了，但一直業績平平，自他接手之後，大刀闊斧進行了改革，現在才越來越好，短短一年在龍城已開始聲名鵲起，但他個人只不過是個新秀。
一個地產業的新秀，本來他的目標就是要超過蕭青煥，可才開始可以競爭就傳來了他要退出地產公司並由蕭青雨接手的消息，他當時還覺得有些遺憾。
沒有想到的是更大的競爭原來就在眼前，是他太遲鈍還是雲念太令人費解？沈碩怎麼也想不明白，對感情好像一直持拒絕態度的雲念能這麼快就和蕭青煥一起的，一定是蕭青煥耍了手段吧，打死他也不相信雲念會主動去招惹一個已婚的男人。
沈碩很想去問清楚雲念的，但今天凌晨沈瑤又犯病了，父親沒空，母親也剛好出差了，家裡只有他能過來照看，雖然療養院也有最好的看護，但怎麼能比得上家裡人在身邊呢，前些時候本來有了起色的，沈瑤還主動和他說了不少話，可現在不知為何又這樣了。
「姐，你快點清醒過來吧。」沈碩忍不住將沈瑤的頭轉向他，希望她能看見他，看見她從小最疼愛的弟弟，「姐，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為什麼你要這樣，為了一個男人變成這樣，從小無論什麼事我們都一起商量的，你為什麼要一個人去做傻事」
沈瑤的頭是轉過來了，但表情非常平靜也可以說是面無表情吧，眼睛似乎看著沈碩，但又好像根本沒有看進去，裡面一點波瀾都沒有，如一潭死水。
「姐，有時候我又覺得也許你這樣更好，再不會感受到那麼多的痛苦，昨晚我也一直在想是不是沒有重遇雲念會更好些，可就算不再遇見她，她也永遠在我心裡。姐，我真的忘不了她，我真的只想要她，如果這輩子沒有她，我就算有再大的成就又有什麼用？沒有我最愛的人和我一起分享這個過程，一起享受成功的結果，一起渡過以後的幾十年，那我活著還有什麼快樂？姐，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會放不下，為什麼會死心眼了，愛上一個人本來就身不由已，根本就是無法控制的」
沈瑤仍然沒有反應，沈碩傾訴了一番心裡的激動才漸漸壓下了一些，他是個大男人，不能總在這裡自怨自艾下去，既然放不下，那就得想辦法爭取才行。
「蕭青煥，我不會就這樣罷手，無論如何，只要雲念還沒嫁人我就還有機會。」沈碩仰首望天堅定地道。
「青煥」沈瑤突然喃喃地叫了一聲，無神的眼中竟然現出些許光芒。
「姐姐。」沈碩聽到了，連忙用雙手抓住了沈瑤的肩膀，「姐姐，你繼續說。」
「青煥」沈瑤仍然只有這兩個字。
無論沈碩再說什麼，沈瑤也沒有其他的話，只是喃喃地叫著蕭青煥的名字，過了一會兒，沈碩才灰心地放下了雙手，沈瑤的思維裡只有一個蕭青煥，她已經把最親的家人都忘卻了。
蕭青煥，你到底有什麼魔力？沈碩凝重的黑眸裡現出了一絲怒火。
一直快到中午，葉晨仍沒有回家，蕭青煥也沒有電話過來，雲念還是獨自苦惱中，她真的很想離開，她甚至想過要不要先跟蕭青雨說明一切，讓他想辦法把孩子們帶出來，他們一起去國外暫避一段時間，讓蕭青煥和金倩茹把事情解決了再說。
因為讓她離開也沒多大問題，只是就這樣走實在放心不下孩子們。
可雲念還是猶豫著，面對蕭青雨雖然很多話更容易說出口，也沒有面對蕭青煥時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但那些事感覺還是那麼難以向人啟齒，雲念就是這樣的人，很多事她都喜歡藏在心裡，連對著葉晨，一個她已經全心全意信任的女孩，都過了五年才跟她說，還是因為回了龍城，太多的情緒壓抑得她不得不向她傾訴出來。
現在，讓她對另外的人開口，她怎麼能不再三猶豫？
電話鈴聲突然在寂靜的屋內響起，讓雲念一驚而起，她直覺應該是蕭青煥打的，她的電話打的人非常少，葉晨在外面玩應該不會打的，但拿起電話一看又是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雲念遲疑了，陌生的號只能讓她想到金倩茹，電話鈴如同催命鍾一樣不停地響著，雲念第一次覺得這種本來挺好聽的鈴聲竟這麼刺耳。
如同驟然響起一樣，停得也一樣突然，屋內又恢復了寧靜，但雲念的心可沒辦法平靜，翻看了一下電話，這個號碼不是金倩茹先前那個，是她別的號碼還是打錯的？亦或是別的什麼人？
心煩！現在為個電話都要這樣心驚肉跳的，雲念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電話很快又響了，還是剛才那個號碼，雲念不再遲疑了，逃避不是辦法啊，無論是誰她都得面對。
「喂」
「你好，請問是不是雲念？」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但不是金倩茹。
但這句話還是讓雲念驚了一下，因為這是今天第二個陌生電話打來直接說出雲念這個名字。
「你是？」雲念小心翼翼，雖然對方的聲音很柔和，不像金倩茹那樣尖銳。
「我是喬書蓮。」
喬書蓮的回答很簡潔，但喬書蓮這個名字不僅讓雲念非常意外，也令她剎時間五味雜呈，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了，「喬秘書？」
「是我，你是不是雲念？」電話裡的聲音漸漸熟悉起來了。
「是的，喬秘書您還好吧。」
「我還好，雲念，我對不起你。」雲念一問她好，電話那頭的喬書蓮更是感慨萬千，不勝噓唏。
「喬秘書別這麼說。」雲念從未怨過喬書蓮，哪怕那時候拿不到錢也打不通她電話的時候也沒有怪過她，喬書蓮只不過是幫人做事而已，那段時間她對她已算照顧了，不是指生活上，而且是精神上的，喬書蓮從未歧視過她，甚至對她非常憐惜，在整個受孕懷孕過程中都很好地照顧到她的情緒了。
「我現在龍城，你有沒有時間？我想見見你。」喬書蓮的話說得似乎有些猶豫，又想見雲念，又怕見雲念的感覺，但她始終還是開口邀約了。
「好，我有時間，我們在哪裡見？」
「就在『深藍』咖啡館吧，你的電話我是找胡榕胡特助要的，我和她以前就認識的。」
「哦，我們見面再聊吧，喬秘書，我也挺想見見您。」喬書蓮不可能突然向胡榕要她的號碼，因為就算認識胡榕，那也得知道她在蕭氏，知道她現在的名字叫鄭念雲。
雲念很快就想到金倩茹突然得知她的身份，多半是通過喬書蓮了，不然她們以前也見過了，她對她一直也不是太過關注，只當她是個想巴結蕭家人，想嫁蕭青雨的女人。
不過她也沒怪喬書蓮，這中間一定還有很多原由，以前她只是被人所雇，金錢交易，什麼也不能問，但現在，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她和喬書蓮見面很多東西都可以去弄個清楚明白了。
深藍是間不大的咖啡廳，兩層，在二樓，可以看到龍城三大公園之一的龍樹公園，而且這家店的咖啡確實非常地道，本地的小資和外國人都喜歡過來這裡，雖然面積不大生意卻一直十分穩定，因此這家店已是經營超過十年的常青樹了。
雲念自然記得這家咖啡店，事實上她和喬書蓮談那個合同時就在這家店裡，因為她以前就讀的高中就在龍樹公園的另一側，離這家店不是很遠。
這間店雲念回來後也常常路過，一開始看到它時感慨了很久，但從來沒有再進去過，有一次葉晨在那店裡打電話給她讓她過去，說這裡的咖啡很好喝，牛扒很好吃，但被她用借口推托了。
這一次走進店裡才發現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像才第一次看到一樣新鮮，也對的，那時候她是跟著喬書蓮一起進去的，她一直低著頭，好像一個犯了大錯的小學生，對裡面的環境根本沒有印象，只除了那些金黃的向日葵。
向日葵就像這家店的招牌，雖然店名叫做深藍，但這家店給人印象最深的卻是那些處處可見的金色向日葵，那些花兒讓整間店內充滿了朝氣和陽光的溫暖感覺。
喬書蓮已經坐在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等著雲念了，看到雲念緩緩走近在她面前坐下，她柔順的長髮在腦後綁成了馬尾，不像那次見面時的長髮覆面，而是和第一次面試時的樣子差不多，只是臉頰清瘦了許多，不復少女時的圓潤，但這並不影響她的美麗。
這個女孩，不，現在應該是女人了，但還有著女孩的純淨之美，可她臉上的微笑也沒有掩蓋住眼中的憂慮。
雲念看喬書蓮，只覺得她什麼變化也沒有，五年過去了，她還是和那時候差不多，頭髮仍然一絲不苟地盤著，衣服雖然不是以前工作時的純色套裝，也還是兩件式的裙裝，十分整潔得體。
「還沒吃午飯吧，先叫點吃的，這裡的牛扒不錯的。」喬書蓮看到雲念真的是感覺有很多話想說，一時間卻不知說哪一句才好，只能讓她先吃點東西，這間咖啡廳，除了咖啡之外還有一樣出名的，那就是牛扒，這店不算純粹的咖啡館，但也不是一般的西餐廳，因為只提供牛扒，並不賣別的餐品。
雲念也沒客氣，從早上到現在她確實連一口水都沒喝，叫了咖啡又要了份這裡的招牌牛扒，便端起了免費送上的檸檬水一口氣喝了半杯。
「喬秘書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幾天了，因為我女兒雅蘭的事。」
「哦，什麼時候走呢？」
「還不知道，說起來也是世事無常，當年我們會出去其實也是為了雅蘭，那時候她一心想出國去，現在她卻又為了愛情跑了回來，還一幅要長期留下的樣子，我和她爸爸算是白折騰了。」喬書蓮感歎道。
「龍城這幾年發展的也很不錯的，吸引了挺多海歸的，其實不管在哪裡，平平安安就好了。」
「也是，不管那孩子了，你媽媽後來怎麼樣了？」猶豫了一下喬書蓮還是問了這件事，雖然預料到答案多半不理想，但也不能不問。
雲念自然是勉強微笑也笑不出來了，「我媽媽那年就去世了，錢不夠。」
喬書蓮的手微顫了一下，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那你後來」
「喬秘書，雖然這麼久沒見了，但我看到您仍然很親切，有很多話以前不能說或不知道怎麼說的，今天我想和您開誠佈公地說一說你看行嗎？」雲念一想到早上的事就決定不再拐彎摸角了。
「你說，我也想和你好好談一談，只是一時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說起好。」喬書蓮面有愧色。
雲念又喝了一口水才道：「喬秘書能找到我，應該是和金倩茹見過了吧。」
「這」喬書蓮呆了一下才說：「是的，我們是在路上偶然碰上，你已經知道了她昨天她讓我去認了你，就在醫院，你們帶孩子去檢查的時候。」
「難怪」雲念苦笑了一下。
喬書蓮見狀緊張地問：「她是不是去找你的麻煩了？」
「是吧，她讓我離開龍城，不然就告訴蕭青煥，當年自然受孕是出於我的野心，青煥什麼也不知道，我很怕他會誤會，當年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怎麼跟他說，而現在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和青煥發展得太快了，我沒考慮太多，當知道娉娉和婷婷就是我的孩子時，我沒辦法不去接近她們，而且經過美國那件事，我也根本無法再去接受其他男人了。」
「你和蕭青煥已經有了感情？」這個讓喬書蓮也有些意外。
「有了一些吧，但還很淺，這些年我一直在英國，才回來沒多久。」雲念停頓了一下，似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才接著道：「我本來只想著能看看孩子們就好，並沒想要去破壞他們的家庭，雖然當年因為金倩茹沒有給後面說好的二十萬而造成我不夠錢買到那個合適的腎源，才讓我媽媽早早的去了，我心裡也只是怨我自己命不好，但她不該去傷害孩子，婷婷住院那些天我一直在醫院照顧孩子，我看著真的是心疼得不行」
說起這些，雲念還是很難受，這些委屈她需要傾訴。
「你說倩茹沒給那二十萬是怎麼回事？」喬書蓮非常驚訝，出國前一天她還和金倩茹說了這件事，當時她是答應了馬上去辦的。
「我媽媽後來好不容易醒過來了，但腎臟卻出了問題，需要換腎，但在美國答應加給的那二十萬並沒有給我，前面的錢也用得差不多了，我們那間小房子賣了也不夠，當時我根本就找不到僱主是誰，您也出國去了，所以籌不夠錢，那個腎源也就被別人搶了先，後來我媽才決定聯繫我的父親，可她沒能等到我父親回來就去了，之後我就由父親安排著去了英國讀書，今年才回來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雲念說得很平靜，但喬書蓮卻聽得很驚心，當年都是她走得太快了吧，那時候她只覺得自己再也不想幫金倩茹了，只想著盡快從那事裡面解脫出來，卻沒能替雲念多想。
她真是罪孽深重了，一個小女孩那一年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啊！金倩茹竟會做出這種不給錢的事來，喬書蓮確實是沒有想到的，因為二十萬對金倩茹來說只是個很小的數目。
可就是差了這二十萬，讓雲念的一番苦心和委屈全都白廢了，還失去了兩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這事擱誰身上也受不了啊。
「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喬秘書不必自責，也是雲念少不更事才」雲念一直也是怪自己的，怪自己沒有多個心眼，才錯失了救治母親的機會，可後悔也沒有用。
「喬秘書，你把當年的事也跟我說一遍行嗎？青煥當年對這件事是毫不知情的吧？」雖然想到了金倩茹是僱主，但當年喬書蓮跟她說男方是同性戀，讓她一直以為僱主是男的，直到後來葉晨根據調查出的情況和她分析才推測到可能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擺明就是金倩茹在裡面搞得鬼，不過詳細的來龍去脈除了金倩茹也只有喬書蓮最清楚了吧。
喬書蓮推了推眼鏡，本來想著見見雲念，如果她過得還好，她也能放心些，可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些更令她愧疚的事情，她好不容易才穩定了自己的情緒，把當年的事，從金倩茹的打算、動機，到後面操作的細節，一直說到她離開為止，再無隱瞞。
「蕭先生是一點也不知道的，都是倩茹鬼迷心竅了。」喬書蓮說完又強調了這一句。
「和我的猜測差不多，青煥是什麼樣的人，喬秘書應該也清楚，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他會怎麼樣。」
「蕭先生在商場上雖然以無情果斷著稱，但這件事都是倩茹的錯，雲念你並沒有錯，你只是受害者，當年你也是沒有辦法才」
「可我開不了口，我不知道青煥會怎麼想，我心裡已經記了他五年，但他的生命中有我才這麼短的時間，而且他心裡還有鄭亞莉，我真的」她真的沒信心，一點信心也沒有，雖然蕭青煥說了喜歡她，但喜歡能怎麼樣呢？當年他對鄭亞莉的喜歡應該更甚的，可還是放棄了，誰能保證他知道借腹之事後不會抓狂不會怨懟所有參與這事的人？
「雲念，我真的不知道後來會那樣，這些年我一直不敢回國，也不敢回想當年的事情，對你，我實在太愧疚了，我很怕你過得不好，可你到底還是失去了孩子又失去了母親，如果沒有你父親的照顧，真不知道這些年你要怎麼熬過來。」
「沒事了，喬秘書，我現在跟您說這麼多就是想看看您能不能去勸勸金倩茹，我不求別的，只希望她不要再去傷害孩子們，她們真的很乖很可愛。」
「我也看到了，你和孩子很像，孩子本來就是你的，現在你和蕭先生也有了感情，你們應該一家團聚，我會再去勸勸倩茹。不過她一直要強，我只怕她很難聽勸，其實這件事由我去找蕭先生說清楚最好，但以蕭先生的脾氣，我也怕他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麼對待倩茹，倩茹確實是千錯萬錯了，可她不過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偏偏寵她的人又去得早，如果她自己不想通，以後真不知道她要怎麼過」喬書蓮對金倩茹的作為雖然也氣惱無比，但到底還是會和從前一樣擔心她。
「您能勸勸她就好的，她現在也聽不進其他人的話了，如果她實在看我不順眼，我可以暫避一段時間，但我不可能永遠離開，無論如何，哪怕以後和青煥沒有結果，我也一定要生活在可以看到孩子們的地方。」
「嗯，六年前我助長了這個錯誤的發生，這幾年雖然極力不再去想這件事，心裡的愧疚卻也揮之不去，這次回來沒多久就能碰到倩茹和你，或許是老天爺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來彌補這個錯誤，我一定會盡力的，請你相信我，這次我不會違著良心站在倩茹那一邊了。」喬書蓮誠懇地道。
雲念也看向她：「這件事我從來沒有怪過您，真的，你不要這樣歉疚，當年我已走頭無路，就算沒有這件事，為了錢我說不定還會做出什麼更可怕的事來，所以我不會因為這件事怪任何人，我只是希望孩子們能過得幸福，蕭家人對她們很好，如果金倩茹和青煥過得好我是絕對不會打擾他們的，我只要在這附近，偶爾能看孩子們一眼，知道她們過得很好就夠了。」
「你總是這樣善良，不過這次，我覺得你是應該爭取的，倩茹真的不能一錯再錯了，知道她推孩子的事後，對她，我就完全失望了，沒想到她之前連你應得的錢都不給你，本來我真的不想再陷進她的事裡了，可對你的愧疚如果不做一些彌補，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喬書蓮說的是心裡話。
兩人將所有事都徹底說了一遍，雖然還沒有想好解決的辦法，但都略輕鬆了一些，喬書蓮還是勸雲念別走，只要避開金倩茹的鋒芒就好，以蕭青煥的個性，他和金倩茹的事不會拖太久了。
雲念也有些猶豫，她心底確實不太想走，才回來沒兩天馬上又跑去美國看何玉潔的冷臉也不是個事，這次臨回來前鄭則勇給她錢的事不知怎麼被何玉潔知道了，還被她大鬧了一頓。
何玉潔當時可是指著她的鼻子罵她就是過去爭家產的，不僅罵她，連她媽媽也沒放過，這件事發生在醫院大門外，鄭則勇並不知道，雲念也沒想讓他知道，但她心裡委實很難受，不願這麼快再去受那樣的氣，她這麼快就過去還不知道何玉潔又會怎麼說呢。
兩人談完已是下午兩點，走出咖啡館，一起走向人行路口，又互相安慰了兩句才分頭離開，可這一幕好巧不巧卻又被開車路過的金倩茹看在了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