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親之章 第四十六章 賞善罰惡 文 / 窮兄極餓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更沒有無限期的假期,李若芒在見識了無數活人、死人、死了又活過來而再次死去的人之後,終於到了要說再見的時候。
那天的雲顯得格外的憂愁失落,雨來的遲了些,卻彷彿帶來了天空中積蓄已久的悲哀,分化在每一滴雨滴裡,憂鬱的輕拂著這一片土地,空洞而輕靈,撒播著痛苦,釋放著憂傷。
雨勢漸漸轉大,連綿不絕,正如周夕臉上的淚水一般,盡情地宣洩著。
周漁終於還是沒有等到虞煩的那本《青囊書》,確切點的說,是其他人在等,他反倒是最為悠然的那一個。
很多年以後,每當李若芒回想起送周漁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那段經歷時,他都會為自己當時所展現出的猶豫不決而倍感羞愧。
周漁當真如預期之中的托孤道:「李兄弟,事到如今,我別咳咳別無所求,只是放心不下夕兒.李兄弟,你是位深藏不露的仁者,有朝一日若是做上流洲國君,必可造福一方百姓。若是能把她托付給你的話,我也算是再無牽掛了咳咳李兄弟,這回的殺人勾當,都是我一手策劃化的,與夕兒無關,還望你不要因為此事而看低她,我咳咳我咳咳」
平心而論,周漁是個可以打60分的劉備,可李若芒卻絕對是個不及格的諸葛亮。
他習慣性的下意識朝楊止水消失的那個方向瞄了兩眼,在首先確保她不會突然或神兵天降或破土而出之後方才開始正視起周漁來,這一細微的小動作已從本質上注定了他無法毫無顧忌的認真考慮周漁所提出的這一建議。然而,對他來說,無情拒絕一位摯友即將離世前的最後請求,卻更是難上加難的。再者,回想一下引以為鑒的古人們,暫以令狐沖為例,在岳靈珊的最終懇求之下,他都可以義無反顧的接手那個「死人妖+殘疾人」林平之。那麼對自己來說,若是毅然向這麼一位四肢健全的絕代佳人說不,著實是有些不合人情事理。
沒令周漁立時大翻白眼的是,李若芒並沒有當場的出言拒絕,可與之相符的是,他也未曾表露出任何應承下來的跡象。
一旁的周夕,始終都在淚眼婆娑的癡癡望著自己的兄長,卻在他的一番話之後突然開口道:「哥哥,你很喜歡把我當作禮物隨意送人嗎?」
周漁將人生最後的一絲精力,都用在了對於李若芒肯定答案的等待上,對於她的話充耳不聞,只是隨口問了句:「什麼?」
周夕知道,自己隱忍了許多年的那一番話,若是過了這一時三刻,只怕是要永久的封印在內心之中,再無傾訴之日了,回想起李若芒在擂台上手握楊止水那份少的可憐的嫁妝、暢抒胸臆的一幕,儘管時隔數日,其鼓舞人心的作用卻依然處於保質期內。周夕再也顧不得那些三綱五常、眾人非議了,她很清楚,自己將要說出口的,是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卻也是最後一次。
「哥哥,除了你之外,我不要做任何人的新娘子!」相當「滅天理、存人欲」的一句話。
「我從小就像看待神明那樣崇拜著你、喜歡著你,每當我想到,這個神明會一輩子都陪在我身邊、好好照顧我、跟我相依為命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哥哥,你還記得我八歲那年曾答應過我的事嗎?那時候你開玩笑說要給我找個相公,早點把我嫁出去,我說我要嫁給哥哥你,你當時可是親口答應過我啊!因何現如今又要把我送給別人!你答應過我的」一陣痛哭聲重新迴響開來,周夕再次陷入哽咽。
李若芒很想勸她一句「八歲時發生的事算不得數的,我八歲的時候還許願將來能發大財呢,如今還不一樣窮的兩袖裡連清風都裝不住」,可經過一番左右思量,終於還是發現自己的這套勸解的話語對於傷心欲絕的周夕應該起不到任何正面的影響,只得作罷。
周夕還在追憶著兩人往日裡的似水年華,神色癡迷的說著那些對年少時的追慕,以及對兄長的愛戀,只聽得周圍的眾人唏噓不止,暗自感歎。
或許是陷在回憶之中太久了,以至於她無法將眼前的這一事實看個清楚:周漁已在不知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閉上了早已疲憊的雙眼,將頭自然而然的搭在妹妹孱弱卻足以給與溫暖的肩上,長長的睡了過去,至於說周夕的話他究竟聽到了多少,或許,在那個長長的夢裡他能夠聽到更多吧。
關於最終殘局的收拾,可分為賞善和罰惡兩個部分。
罰惡篇:
張天山之流的屍體沒有理由不遭到應有的摧殘以洩私憤,只有王常水在李若芒感恩圖報式的一番力保之後方才留住了性命,劫後餘生的王常水,遙想起不久之前試圖做一回「好人」乃至之後的人生巨變,感覺上就像是個「割肉」賣了某只股票的股民,卻在其空倉後上演的盛況空前的股市崩盤,感慨之餘更多的則是暗自的慶幸了。
王常水是屬老虎的,此刻卻發現身邊的人無不用著看待老鼠的目光惡毒的盯著自己,只得灰頭土臉的匆匆下山。楊止水和李若芒都感念他早先的活命之恩,一路將他送至莊外。
楊止水動容道:「三師兄,以後你可就是獨自一人了,一切都要從頭來過,不過這樣也好,跟著二師兄只能讓你越陷越深,你孤身一人倒是定能將未來的路順利的走下去。三師兄,待的來年正月師傅的忌日,你、我再找上其餘的是兄弟們一起到師傅墳前去忌拜一番如何?」
李若芒並無言語,而是鄭重地衝他點了點頭。
王常水頹然道:「我哪裡還有臉面去見他老人家?」
楊止水勸道:「你能有羞愧之情這便很好,日後若是能一心向善,以師傅他的寬宏大量,定然不會深究的。待你日後生死輪迴之時,決不至像二師兄那般永居地獄、餓鬼之道,世世輪迴,不得解脫,自會功德圓滿、早日超生的。」
從不為將來打算的王常水卻沒有這種好興致,長這麼大終於要獨自一人初涉江湖的他,煩躁不堪、神色憂鬱道:「我還是先確保自己不會迷路的好。」說罷轉身離開。
至於說山莊內部,甘獰和呂懵證明了從光榮罹難到罪有應得之間的角色轉換原來也是可以如此隨意的。呂懵的屍體是在藏寶庫的內發現的,孫痊念在舊日情分上,最終還是決定將二人安葬了事。
賞善篇:
德川家康曾說生平最重要的兩件東西,一件便是自己的頭盔,令一樣便是家臣(實在很難理解日本人的審美觀,以至於總給我一種他是一個瘋狂的摩托車飆車族,否則頭盔何以會如此重要)。對於早先的孫痊來說,寶藏和家丁們同等重要,而現如今,他絕然的放棄了前者,放棄了閃耀著異樣光芒的金銀財寶們,將目光轉向樸實無華的勞苦大眾。至此,名噪一時的古錠山莊藏寶庫正式作古,然而,卻沒有人會視之為敗家的行為,恰恰相反,孫痊所獲得的口碑,反倒極大的超越了那些能將寶藏保全完整的先輩們,為後世所讚頌。
誰也想像不到,一向「溫良恭儉讓」的魯素,竟於近期屢次上演救世主一般的表現,正如事先誰也想像不到他居然做上了山莊的管家一職一樣。魯素是個小富即安的人,對於眼下這種「富甲天下」的現狀自然是受寵若驚,只求盡心竭力於山莊的戰後重建,別無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