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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如城篇 201 公堂受審 文 / 霽六月

    201公堂受審

    終是議定便在當日下午初審。江成海也受命陪審。

    早朝後,皇上讓太后請去御花園裡賞花,自是不能御駕親臨,廣陵王爺遣了轎子去寧靜寺裡接南洛瓔。只是不知道,南洛瓔已在宮門個候著,等得了信轉至宮門,再接她到了堂,這公審才算正式開始,只不過這時候已是晌午時分了。

    中間裴彬玢與廣陵王爺候著半晌,得了南洛瓔的信的時候,才知道還要一會子才能到。廣陵王爺自是回王府裡去小歇了片刻。

    裴彬玢便受了李將軍請,就近去將軍府裡吃了午飯。等到裴彬玢用罷飯,騎著馬走近大理寺府衙,門外早已人山人海。聽見百姓議論紛紛。

    「真沒想到那樣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子,也會殺人。」

    「會不會是冤枉了」

    「當官的事不是我們這些小百姓能懂的。」

    ……

    裴彬玢下了轎子,便嗅到一陣一陣人擠成堆裡發出的那種特有的酸臭味,他見著人山人海的場面,不由皺了皺眉頭。

    終是忍著心裡不適,擠了進去,剛進內堂,就聽到江成海喝道:「這般嘴硬,我看不用刑你是不會招認的,來人啊,杖責四十。」

    裴彬玢心頭一震,眉頭一皺,需知道這脊杖之刑甚重,之前曾有先例,二十杖之內就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打死,如今脊杖四十,江成海難道有意要把南洛瓔杖斃於公堂之上。正待說話,這時候卻聽見廣陵王爺急聲制止:「慢!皇上命三司一同審理此案,江成海你不過是一個陪審,這裡那由著你來說用刑便用刑,更何況,她不過是一個嬌弱的女子,豈可用此傷筋動骨之刑。」

    江成海卻是帶著一絲殘酷笑意,冰冷的說道:「南洛瓔連傷數條人命,心狠如此,若是普通刑罰,焉能令其招供。」

    裴彬玢聽他說的這般心狠,越發按捺不住,眉頭一揚,高聲說道:「這脊杖之刑,曾有先例,二十杖之內就能把一個人活生生的打死,如今脊杖四十,江大人莫非想將賤內立斃於此?好讓她有冤難申,有言難吐,以求達到什麼目的。」

    這樣的言語,總是嗆的人生重的,後面那些不知所以然的百姓們,卻是不依的在外面起哄道:「不說用刑嘛,怎麼還不打呢。」

    「就是啊,就是啊,怕是看人家小娘子生的漂亮……哈哈。」

    「官官相護啊。聽說是官家的夫人呢。」

    「唉,越是官家的人,心越狠啊。」

    門外的差人們在那裡一邊小聲喝道:「吵什麼吵,聽審要安靜。」

    只是人太多了,卻是很快將這一切差人的聲音給掩了過去,這大理寺一年也難得公審一次,這一次,一來便是一個漂亮的小媳婦受審,又是王爺…….

    這些百姓們,自是難免有些興奮的好奇。

    「啪」一位當堂居中坐著的官員,一拍驚堂門,這一聲巨響,震驚當場,差人們整齊的吼了一聲:「威武。」

    這長長的堂音拖過以後,門外的百姓們,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南洛瓔聽著這一切的聲音,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抬過頭,看見那些陌生的面孔,正期盼著她受刑,再看見廣陵王爺他一臉憤然的瞧著江成海,這位王爺,在這一刻,其實已是失了平日裡的那份淡然。而裴彬玢正是怒然的瞪著江成海,他似乎感受到了南洛瓔在瞧他,裴彬玢微微的垂下眼眸,瞧著她,然後,對著南洛瓔,微微的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那眼神裡分明堅定的說道:「別怕,有我在呢。」

    在一側陪審的江成海眼睛一瞇,緩緩掃過南洛瓔,最後望著廣陵王爺提聲說道:「廣陵王爺言重了,區區四十脊杖而已,哼,廣陵王爺,你一再阻攔本官用刑,嘿嘿!難道王爺竟然是護短之輩。」

    居正坐著的那位官員,裴彬玢瞧了一眼,原來也是熟人,是大理寺監張大人,正欲啟聲,已聽張大人喝道:「江大人,此案本官奉旨主審,你只是陪審,待本官言罷,你再做補充可否。」

    見張大人一臉正色的直訴江成海,廣陵王爺與裴彬玢不由覺得鬆了一口氣,便是南洛瓔,也覺得有些希望在人間之感,正在這時候卻聽「啪」的一聲,張大人又一拍驚堂木,然後高聲說道:「本官也認為,此等刁婦,不用刑,她是不會招的。」

    聽到張大人這番言語,之前已在一側準備著的兩個如狼似虎的刑吏立時將南洛瓔按在了地上,南洛瓔抬起頭,瞧了一眼江成

    裴彬玢與廣陵王爺還不及反映,已見江成海立時伸手拿過刑簽得意地喝道:「行刑!」

    「啪」的一聲刑簽落地。

    兩名彪悍的刑吏高高舉起刑棍落在南洛瓔的脊背上,

    「一.二.三……」

    裴彬玢看著眼睛一轉,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這杖子雖是高高舉起,卻是輕輕落下,毫不傷筋骨。不由想起以前聽說過衙役脊杖可是一門學問,據說初練的時候一是把磚包在紙裡打,紙沒有打爛而裡面的磚塊要打碎,這種打法外表沒事但受傷極其嚴重,基本上是要置人於死地的;另一種是把紙覆蓋在豆腐上,只要打爛紙而下面的豆腐不能碎,這種打法看起來打得很厲害但養幾天就好。

    裴彬玢雖還是覺得有些難受,便也覺得心裡略略安了一些,此時方醒悟到這裡是大理寺監,必竟舅舅曾經在這裡主事,多少還是有些老人會看著給幾分薄面的,只可惜,裴彬玢懸著的心剛放下幾分,又聽見江成海冷哼一聲,喝道:「給我重重的打,如果再打的馬虎,哼,老夫只好去請刑部的刑官來教教你們執刑了。」

    裴彬玢聽到這裡不由暗暗咬牙,雙手攥的緊緊,一根一根的筋暴在了手背上,廣陵王爺更是虎目一睜,南洛瓔聽到江成海的言語,她慢慢的抬起頭來,瞧著他,眼裡深有怨意的說道:「我那裡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冤我,要這樣害我。」說完雙掃了一眼堂裡的眾人,冷冷的笑了笑,正在這時候脊杖之刑還在繼續,這刑罰打斷了她的言語…….

    「十…….十一…….十二……」這幾下結結實實地落在南洛瓔的脊背上,堂上的江成海見此不由輕輕點點頭,手裡順了一下自己長鬚,嘴角猶帶著一絲淺淺笑意,堂下的裴彬玢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南洛瓔吃痛的悶哼了幾聲,她慘烈的咬著唇,然後在那脊杖舉起的瞬間,突然慘然一笑,然後冷聲說道:「我知道,你們想我死,不過,你記住,你們這樣害我,我今死後也必成厲鬼,使君家宅終日無安。」

    威嚴的公堂上或許經常聽到這樣的威脅,居然寂靜無聲,沒有說話,只充斥著皮肉被敲打的沉悶鈍響和施刑人的高喊報數聲。

    裴彬玢氣憤的想要向前,卻讓一側的差人伸出來的杖子攔住了,廣陵王爺只是沉默的看著這一切,然後注視著堂上的幾個人,一個一個,慢慢的端詳著,似乎想要看清楚,他們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一行行令人心驚的血紅迅速替代了先前杖責時留下的零星的血點。只見南洛瓔低頭忍受著,汗水順著發稍滴落。她努力克制著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緊緊咬住嘴唇,一絲絲腥紅滲出唇齒,匯合成幾縷血線流過嘴角。

    裴彬玢已忍不住別過臉去,似乎是不忍目視,只是眼眸裡早就不自覺的綴上了眼光。

    隨著第二十二下杖責的重擊,南洛瓔的身體隨勢向前一傾,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雙手下意識地支撐地面,顯出她不想倒下,卻虛弱得微微顫抖,顯已力不從心,終是暈了過去。

    聽見刑吏向堂上之人說道:「稟大人,犯婦已經暈過去了。」

    江成海卻毫不在意的說道:「四十刑杖未滿,給我用水澆醒,繼續打。」

    廣陵王爺似再也忍耐不住了,高聲喝道:「且慢。」

    張大人冷眼看著廣陵王爺,高聲說道:「看來,廣陵王爺是要維護罪人了。」

    主審另一側的陪審官員也在一旁輕聲勸道:「江大人,張大人,此案畢竟是皇上親點三司會審,如今案情未明,此犯婦是唯一的絲索,如此重刑,萬一真打死在大堂,大人,將如何向皇上交待。」

    江成海冷哼一聲,這時候南洛瓔已經悠悠醒轉,勉力撐起的身體,張著一雙如暗星的眸子,望向高坐的人,虛弱的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招便是,你們將你們三司,幾年的無頭公案,沒人認沒人招的案子都一併拿來好了,反正自古千難唯一死,只不過,我今死後必為厲鬼。」

    江成海一順鬍子,眼睛一翻,喝道:「還愣著幹什麼,繼續行刑。」

    裴彬玢衝口說道:「慢。」然後也再不顧及眾目睦睦徑直一掌排開攔路的差人,走到南洛瓔身側,將她護在自己的懷裡,目光緩緩的掃過眾人,然後落在南洛瓔的眼眸之間,溫柔一笑的說道:「我陪著你。」

    江成海卻不依不饒的說道:「廣陵王爺,張大人,你們都看見了,裴將軍意欲干擾審案,依律當逐出公堂,來人」

    「慢著。」廣陵王爺見江成海今日似乎已是下定決心要將南洛瓔杖斃於此,此時見他還要尋摸裴彬玢,終是忍不住出聲阻止。

    「啪」張大人一拍驚堂木,喝道:「廣陵王爺,本官敬您是皇親國戚,才容你在堂坐著聽審,如若,你再在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擾審案,那本官也只有依律辦事,請你退出公堂了,待到傳訊您的時候,自有差人去後堂請您。」

    江成海也在一側冷笑道:「廣陵王爺,干擾審訊者依大宋律法需先打二十殺威棍,裴將軍如此行事,還是先將她與南洛瓔的刑杖一併打完再審吧。」

    裴彬玢聽著心中一陣火起,看來江成海想將自己與南洛瓔一起在這裡打死完事,還用審什麼?高聲嚷道:「等一下,莫非江大人想殺人滅口嘛?」

    這一句,堂上堂下皆是一驚,廣陵王爺喝道:「裴彬玢,你休要胡言,江大人為何要殺人滅口。」

    裴彬玢振振有詞的說道:「若不是因為江大人怕我與賤內在公堂上說出些對某些人不利的言語,何苦一見到我,就想將我刑斃與堂下。裴某人自在上次戰役裡負過重傷,滿朝人多知我身虛體弱,若是讓他打完,只怕心中的秘密就只能帶入地下,白白便宜了那些人了。」

    「啪」江成海已從氣憤中,振奮了精神,怒拍驚堂木,高聲喝道:「你說什麼,老夫一向坦蕩,你敢如此污蔑老夫,來人啊,給我掌嘴。」

    廣陵王爺眉頭一揚,虎目一睜,緩緩說道:「等一下,江大人何必如此情急,不如讓他說完,若是無理再打也不遲。」然後一挑眉瞧著張大人似笑非笑的說道:「張大人一向清明自許,想來不會只想聽別人的一面之詞,而不給他人一個申訴的機會。」

    張大人咬著牙一拍驚堂木喝道:「說。」

    「威武」堂內一陣堂威響起。

    裴彬玢卻是一點也不急,又瞧了瞧南洛瓔,見她正在望著自己微笑,南洛瓔慢慢的抬起手,那手指早在行刑的時候,已因為要忍受痛苦,而深深的扣進了地裡,一片片指甲都讓扣的脫落了下來,此時上面已是一片片血污,可是裴彬玢卻沒有覺得有什麼噁心或是髒的感覺,只是心痛,眼裡綴著的淚,終是在這一刻淚了下來,南洛瓔慢慢的抬起手指,撫在他的臉頰上輕聲說道:「我會不會死了。」

    這個時候的南洛瓔只覺得四周都是安靜的,好像一切都在慢慢變的黑沉,只有裴彬玢在眼前,只有那指尖的溫暖感受在提醒著她,她還活著。

    裴彬玢看見她的眼光已有些散亂,心痛的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抬手握緊她的指尖,聽見她因吃痛而倒吸了一口涼氣,又趕緊放落了,可是卻見南洛瓔的手無力的慢慢在垂下,心裡只覺得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南洛瓔只感受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堅難的說道:「死了也好,沒準可以再穿回去。呵呵。」前面的話說的太過含糊,除了近在身側的裴彬玢,他人卻是聽不清的,只是那苦笑的聲音,那聲音裡收藏著的慘烈與淒涼,讓在場的人都安靜了下來,便是一直嚷著用刑的張大人也有幾分不忍的閉了閉雙眸…….

    她……終究只是一個弱質女流而已。

    這樣的話,裴彬玢雖是聽見了,卻也是聽不懂的,他只是注視著自己懷裡的這個女子,那樣的嬌弱,那樣的纖細,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自己應該早一些,早一些阻止這一切,明明知道她的身子不好,她禁不住,為什麼,為什麼剛才要遲疑那一片刻的時光,要讓她受這樣的痛苦,裴彬玢的手越來越顫抖了,但他還是提起精神,握起了南洛瓔的手腕,將她的手慢慢的舉了起來,然後瞧著她的眸子,好半天也說不出話,過了良久,才將自己的臉慢慢的貼在了她的額上,輕聲附在她額前說道:「對不起,我遲了。」

    南洛瓔聽到他的言語,心裡只覺得一片寧靜,好像背上那一陣陣的痛都在慢慢的遠去,她輕聲呢喃道:「不用對不起,我來到這裡,做過很多後悔的事,只有一件事,我不後悔,便是遇見你,只有一件事我捨不得,便是你,你…….」那細弱的聲音在這一刻停住了,裴彬玢看見她的脖子慢慢的軟了下去,無力的向下滑去,心裡一沉,悶吼了一聲喝道:「江成海。」

    裴彬玢抱著南洛瓔站起身,看著他,那目光如若要吃人一般,江成海受了一驚,在這一刻,他才醒悟到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在百萬軍中來回自若,這個男人曾經在萬箭血雨中存活下來,他曾經殺過多少人,誰又能知道,一將功成,萬骨枯…….

    江成海害怕的在案後縮了縮身子,他顫抖的說道:「裴將軍,你想幹什麼,幹什麼。」

    張大人反是比較冷靜的,他只是冷冷的說道:「裴將軍,請你冷靜一點。這裡是公堂。」

    裴彬玢一言不發的抱著南洛瓔緩緩的向案子前走過去,堂上一片安靜,就連在外看著審訊的眾多百姓也是屏住了呼吸,一雙雙眸子睜的大大的,只是盯著裴彬玢。

    裴彬玢依舊無言,就看見他一步一步的逼近,江成海有些氣急的嚷道:「快來人啊,來人啊。」

    可是沒有人動,大家都讓裴彬玢的那份氣勢給鎮住了,就連在江成海一側的主審張大人,他握著驚堂木的手也在出汗,他想要再拍一拍他的驚堂木,可是手卻好像軟的沒有一絲力氣,舉不起那一塊小小的木板。

    正在這時候廣陵王爺站起身,攔在了裴彬玢的前面,瞧著他,沉聲說道:「裴彬玢,你醒一醒,先讓醫官來看看洛瓔。」

    只這一句話,裴彬玢停住了腳步,他木然的盯著廣陵王爺,江成海與張大人明顯感受到鬆了一口氣,趁著混亂,廣陵王爺當機立斷的說道:「我看改日再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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