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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6章 此生若能得幸福安穩,誰又願顛沛流離? 文 / 烽火戲諸侯

    第6章此生若能得幸福安穩,誰又願顛沛流離?

    成元芳執意沒有讓陳浮生送,留下陳浮生一個人趴在欄杆上想惆悵感慨都憋不出滿意的語句,倒是無意間想起媳婦在《中國知青史》下冊《大潮》末尾寫的一句話,不由苦笑。

    陳浮生被成元芳鬧得喝酒也不是抽煙也不是,酒不是自家釀製的高粱酒,煙也不是瘋癲老頭一點一絲拈出來的青蛤蟆土煙草,揮手示意樓下在賈朋帶領下剛熟悉完場子的林鈞和余雲豹上來,余雲豹不懂城府,也拿捏不好規矩,只知道站在陳浮生身邊傻笑,時不時偷偷瞄幾眼台上調試吉他的袁淳,根本就不加掩飾對那位密碼頂樑柱的驚為天人,林鈞老成圓滑許多,主動給陳浮生和自己倒了一杯酒,畢恭畢敬交給陳浮生,說道:「陳哥,斗膽敬你一杯,你隨意,我先乾為敬。」

    陳浮生沒擺譜,也是一口氣喝光,打量這個穿著打扮很「憤世嫉俗」的有趣青年,笑道:「賈朋沒刁難你們吧?」

    「沒有。」林鈞笑道,不卑不亢。余雲豹想說什麼,被林鈞盡量含蓄地狠狠瞪了一眼,余雲豹在大事上素來沒主見,也就乖乖地保持沉默,一臉不服氣。

    其實陳浮生早就將賈朋跟他們之間的私下交鋒看在眼裡,賈朋這傢伙做事賣力,認準了主子也忠心不二,但不代表他是一個好好先生,他佔有欲很強,密碼場子只要陳浮生不在那就是他的地盤,一山不容二虎,連袁淳都拿他沒轍,林鈞和余雲豹空降到密碼,賈朋當然要樹立起威信,一直沒給兩人好臉色,處處以酒吧總經理密碼的第二號人物自居,陳浮生也沒打算從中調解,林鈞和余雲豹假如連賈朋的信任和尊重都贏不來,也就只有替他罩場子一個月拿死工資的命。

    當年在山水華門,魏端公也是這樣看待開著電瓶車在小區處心積慮與他「偶遇」的自己嗎?陳浮生不說話,林鈞就悄悄拉著不知趣的余雲豹一起下樓幹活,周小雀和樊老鼠雖然都是陳浮生保鏢,不過兩人都心知肚明,頗有默契,樊老鼠離陳浮生距離一般都控制在兩米以內,而周小雀則把手稍遠的關口位置,江水不犯河水,兩人相安無事。

    8點鐘後,顧客開始陸續光顧密碼酒吧,陳浮生一直趴在欄杆計算流量,營業額還不好說,單從人數上來講大概是同時段巔峰時期的60%,這讓陳浮生大大鬆了口氣,看來讓賈朋大肆渲染兩名兇犯被他整死的小手段取得不錯成效,酒吧一般有兩個比較顯著的規則,群聚效應和猶太效應,前者稱得上煢煢孑立的密碼酒吧沾不上邊,後者就很至關重要了,揉揉鼻樑,尋思著怎麼劍走偏鋒才能破而後立。

    陳浮生過了9點後發現一些個南京二三線年輕人物都約好一般一同前來捧場,他這個老闆自然不能視若無睹,下樓親自敬酒,袁淳忙著替陳浮生擋酒,這位愈發出落得清水芙蓉的姑娘酒品那叫一個豪放,有人說擋酒必須加倍,她就果真喝雙份,贏得不少喝彩和印象分。

    陳浮生在確定袁淳有一斤多白酒的海量後稍稍放寬心,他現在一聞到酒氣尤其是紅酒就有點頭疼,有袁淳一個姑娘家擋著,那些個用真金白銀前來捧場的大牌顧客也不好意思太灌酒,一輪下來已經是10點鐘,陳浮生和袁淳兩個人都是微醉醺醺,終於能空閒下來的陳浮生突然發現袁淳摀住嘴巴,估計是啤酒伏特加威士忌外加葡萄酒在她肚子裡混合後開始翻江倒海,趕緊拉著她往洗手間跑,望著她衝進廁所後不禁有些心疼,陳浮生洗了把臉清醒許多,袁淳出來的時候臉色好很多,漱口以後笑道:「沒事,我吐了就清醒了。」

    「真沒事?」陳浮生將信將疑道。

    袁淳一臉神秘兮兮,眨了眨眼睛,拋下一個懸念走出洗手間。

    台上被袁淳發現最後被成元芳培養出氣候的黑山羊樂隊正在演奏邦喬維的《itsmylife》,主唱是一個很帥氣的年輕人,披肩頭發,眼神透著股很能勾引花季少女的滄桑和傲慢,聲音略微沙啞,充滿難得的穿透力,貝斯手、鼓手、鍵盤手和吉他手也都很有賣相,頹廢陰柔陽剛各類氣質都湊齊,加上很能引發共鳴的旋律,全場一同起立,主唱同時具備偶像級相貌和實力派唱腔,在他的帶領下許多熟悉邦喬維的牲口都開始一起嘶吼起來,即便有不懂邦喬維的外行,「itsmylife」這句還是會唱的,氣氛立即爆炸開來。

    第一次正式登台的黑山羊讓南京夜場見識到他們的驚艷功底,一鳴驚人。

    等陳浮生回到二樓發現上座率達到突然安靜下來,五彩斑斕的燈光也霎時間暗淡下去,一個從小到大沒有買過一件化妝品的年輕女孩抱著一把吉他走上台,扎馬尾辮,白襯衫牛仔褲,腳上一雙帆布鞋,清純如蓮花,坐在台中央的椅子上,低頭撥動絲絃,清唱了一首她自己譜曲的《父親》。

    我像一顆種子,被植入父愛的土壤

    習慣溫暖的懷抱,不想成長

    他說

    土壤的上方

    有最燦爛的陽光

    於是我帶著父親的期望

    鑽出泥土,聞到了花草的芬芳

    有一天

    我懷著青春描繪的稚嫩理想

    要去遠方流浪

    他說

    不要忘了母親的模樣

    是我讓歲月偷走了他的黑髮

    是我讓時間搶走了他的健康

    是我讓黃昏輕易把他的背影拉長

    生活的艱辛他沉默著獨自品嚐

    看著我一點一點長大就是最好的補償

    沒有自己一點一點變老走向夕陽的哀傷

    有一天

    我會選擇為他送葬

    在他墳前

    歌唱

    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在注視那個氣質純澈的女子,靜靜彈唱,輕輕哀傷。

    陳浮生怔怔站在二樓,站在黑暗中,紅著眼睛,像一個受了傷就躲在牆角不肯讓別人安慰的執拗孩子。聽著乾淨的歌聲,簡單的歌詞,心一陣揪緊,陳圓殊不懂他為什麼要買一套《中國知青史》,曹蒹葭明白,所以她才會寫下:此生若能得幸福安穩,誰又願顛沛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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