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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陳家有人叫浮生 第55章 一刀 文 / 烽火戲諸侯

    第55章一刀

    「白馬探花陳慶之是哪位?」郭割虜半瓶酒下肚後,依舊神色自若坐在椅子上,一點也不怕陳二狗這一方驟下殺手。

    給陳象爻講完唐朝李百藥撰寫《北齊書》其中《樊遜傳》的陳慶之剛走下樓梯,聽到郭割虜詢問,尤其狹長的清冷眸子瞇起,「我就是。」

    「我在南京都聽說你的事跡,出生世家,博覽群書,單挑內蒙古頭號巨梟,手上不下17條命案,魏爺生前曾說過你跟李誇父要是放在三國亂世,那就都是西涼錦馬超之類的風流人物,我一直不服氣,也想通過你見識見識孫滿弓是怎麼樣一個氣蓋山河的梟雄人物,這是我今天最主要的目的。」郭割虜抹了抹嘴,擦拭掉酒漬,微微轉頭,盯著陳慶之。

    「單挑?」陳慶之平靜道。

    「就這裡。」郭割虜緩緩起身,十指張開又握緊,一伸一縮,關節卡嚓作響。

    郭割虜很能打,這是蘇浙滬地區他們這種圈子誰都知道的事情,上海竹葉青皇甫徽羽身邊有一隻打不死的光頭紅蓮大蒙蟲,江浙老佛爺身後永遠有一個左手玩刀比誰都快出手比誰都霸道的老瘸子,而江蘇除了金盆洗手將近20年的尉遲功德,年輕一輩中就屬郭割虜最為悍不畏死,這一票欠魏端公一條命而已的瘋匪曾經扛著被砍中大腿的九千歲跑出兩條街,身後跟著30幾號殺紅了眼的敵人,他還替魏公公擋過兩回槍子,幫這位九千歲做過不計其數的惡事髒活,罵名無數,不是沒有人給他取代魏端公位置的誘人機會,但這個沉默寡言只會殺人放火的男人始終不曾背叛過魏家。心志堅硬到可怕的地步。

    客廳不小,但陳二狗和曹蒹葭還是退到王解放房間內,王虎剩則端著幾碟子沒吃飯地小菜蹲角落頭去旁觀,一旁蹲著的王解放負責替他端酒,他們在石青峰早就聽說郭割虜驍勇好鬥,偶爾才沾點煙酒的他最大的人生樂趣不是找漂亮女人發洩獸慾,而是鬥蟋蟀,一個很奇怪的癖好。

    陳慶之屹然不動。

    郭割虜眼神一凜。閃步欺身,右腳掌劇烈蹬地,身體猛地向左擰轉,一蹬一擰,身體爆發出巨大的氣勁,右拳直衝陳慶之面門,速度極快,陳慶之身體輕輕後仰些許。,左手敲中郭割虜肘部關節,這一拳產生微妙偏移,但就是這點強迫性飄忽,郭割虜拳頭堪堪擦過陳慶之耳畔。

    幾乎同時。成功近身的郭割虜拉膝迅猛上提,把原本愜意觀戰的王虎剩和王解放嚇出一身冷汗,這動作不花哨,但勝在快准狠。陳慶之一擊成功後地左手也是同時縮回,右臂下沉,硬生生壓住這一記猛烈膝撞,可一條右臂只能延緩郭割虜撩膝的速度,由於實在過於剛猛,挾帶餘威繼續撞向陳慶之腹部,終於,陳慶之左手也及時按下。驟然發力,後發制人,竟然將這一膝撞蠻橫推回去,把郭割虜整個人都逼退好幾步。

    高手過招,也就是電光火石間的眨眼事情。

    身形沒有絲毫凝滯的郭割虜右轉髖肩,左肘稍抬,左勾拳呈弧線衝向陳慶之,身體大幅度輾轉讓郭割虜的拳腳如同鞭子一般甩出。他這一拳看似簡單。其實以左腳腳前掌為軸心,腳跟外旋。鞋與地面急速摩擦,引起地面吱吱作響,一拳如鞭打,如子彈射出。

    陳慶之左手單臂如水蛇下滑入郭割虜左勾拳路線下方,猛然扛起,然後身體下沉,毫無徵兆地前傾,肩抵臂撞將一拳落空的郭割虜撞回去,趁勝追擊,陳慶之出拳快如閃電,雨點一般砸向郭割虜胸腔,郭割虜一退再退,疲於防守,陳慶之起先防守頗有手法之防護風雨而不透的內家拳法風範,讓郭割虜錯以為他是一個練內家拳的傢伙,不想到一陣蓄勁短打佔據主動後,陳慶之身體剎那間拉開,長拳驍狠。

    長一寸強一寸。

    抓住一個空當一記勢大力沉地炮錘砸中郭割虜右肋,把這位南京大名鼎鼎的拚命三郎摔向客廳八仙桌,一張嶄新堅固的桌子就被郭割虜身體掀翻砸爛,就在王虎剩鬆口氣以為大勢已定的時候,郭割虜安然無恙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眼睛通紅,無比炙熱,脫掉西裝丟在一旁,把領帶扯下去一圈一圈裹在右手拳頭上。

    真爺們。

    王虎剩怒了努嘴,也不要酒杯,從王解放手中拿過酒瓶就灌了一口,滋潤。

    雙方都沒有廢話,再戰。

    真正地搏殺絕對沒有飛簷走壁,沒有唯美華麗,只有一寸狠一寸猛。郭割虜腳踢,掃絆,肘擊,膝頂,無一不精,對上陳慶之的滴水不漏的搭截黏、針鉤彈和拐撩踩,根本就是坐鎮長板橋的張飛對上虎癡許褚,硬打硬,沒有半點水分。

    雖然陳慶之不如郭割虜狠辣刁鑽,但大開大合和蓄勢寸打兩個截然相反地內外拳法之間圓轉如意,這是他第一次在王虎剩這幫人面前使出全力,才真正讓王解放心服口服,平時他只見到陳慶之教陳二狗一些簡單實用的套路,舉手投足間始終溫文爾雅,談不上剛猛霸道或者綿裡藏針,今天終於讓王解放大開眼界,明白為什麼小爺肯那般器這位重白馬探花,深藏不露,一比較王解放就發現自己的手法套路太過粗糙,對付小地痞流氓綽綽有餘,但對上十幾二十年深厚功底的行家,只有挨打的份。

    「很雜,底子也厚,不愧是太原陳老爺子一手培養出來的好手,二狗,你撿到了一顆大元寶。」

    曹蒹葭微笑道,望著客廳中激烈廝殺的兩個男人,「這個郭割虜有點泰拳的意思,我也聽說過這人曾經手纏沾有石屑浸泡過地棉條就把幾拳把對手打出內出血,打法很野。沒有繁瑣套路,這種人在特種大隊也很吃香,效率高,致殘率也高。陳慶之相比來說就正統許多,北派長拳,詠春拳,還有他陳家祖傳的拳術,我算了下。目前為止陳慶之打出大概六種拳法,難得是身兼內外,都說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哪有那麼容易熊掌魚翅兼得,我爺爺有個剛剛去世的摯友是南派拳泰斗,精通楊氏太極和古勞詠春,他說過身材高大或手掌寬大肉厚者多天生力大,如果這樣一個練拳之人手掌卻跟女子一般光滑尖細。肯定是後天練成一身不俗地內勁,尤為難得。陳慶之顯然如此,除了形意和八卦頗有造詣,他還是一個小念頭拆法的高手,我猜陳慶之八成是通過黏橋對拆練出來的內勁。少不了七八年日復一日的拆練浸泡。」

    陳二狗乍舌問道:「你說的那個小念頭什麼拆法是個啥東西?」

    眼睛緊盯兩人搏擊地曹蒹葭欲言又止,最後決定還是放棄蒼白地文字定義,道:「我跟你說個經歷,6年前我哥一次跟古稀花甲的那位泰斗討教。他只是簡單把手搭上我哥手背,就說我哥還沒有黏橋內勁,我哥不服氣,手向後縮想要鉗制老人手橋中節,老人輕輕一笑,攝手變閘手,微轉身以閘手斜向後下方一壓,左手輕拍我哥左肩。我哥便重心失守,身體前衝,這一瞬間,老人乍變攝手,就輕而易舉將我哥拉回原地,動作之快,用迅雷不及掩耳來形容也不過分,我哥束手無措。在老人面前。他就像孫猴子,怎麼都逃不出如來佛手掌心。中國拳法博雜精深。熟悉套路紮實基礎只是一隻腳踏進門檻,遠不能說已經登堂入室,二狗,跟陳慶之多學些精妙套路,也就多些劍走偏鋒對敵地好處,但別走火入魔,他一身本事是20年浸泡出來的,你別一頭扎進去出不來,你的身子不允許你玩命練外家拳,又過了練內家拳的最好時機,還不如把時間多花點在刀上,說不定會有出人意料的裨益。」

    棋逢對手,大戰正酣。

    王虎剩和王解放不得不龜縮在大廳角落,省得被殃及池魚。

    陳慶之和郭割虜都表現出讓人驚愕的抗擊打能力,糾纏到後期,兩個人幾乎是拳拳擊中對方,每一腳也都落在實處,拼的完全就是誰先倒下,郭割虜的殺伐野性在今天展露無遺,像一頭嗜血地豹子在大廳中撲轉騰挪,每一次動作都乾淨利落,玩得就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打出根骨裡沸騰狠勁的他似乎執意要跟陳慶之魚死網破。

    不戰則矣,一戰即勢如龍蛇盤纏,連綿不絕,決勝方休。

    大抵就是講這兩個人。

    陳慶之面容清亮如一抹潑上燒酒的冷冽刀鋒,眼神不如郭割虜癲狂狂熱,但拳腳絲毫不輸氣勢。

    終於流血。

    郭割虜的拳頭,陳慶之的嘴角。

    一發不可收拾。

    戰況愈發慘烈。

    陳二狗,曹蒹葭,王虎剩和王解放幾乎同時想起一個人,陳富貴。

    陳二狗腦海中全是小時候蹲在白樺樹旁看大個子光著膀子練貼山靠地情景。

    曹蒹葭是想像這頭海東青帶著林巨熊和蔣青帝兩頭猛虎直插38軍心臟,一舉成名。

    王虎剩和王解放則滿腦子都是拉風到驚世駭俗的富貴哥當初在酒吧輕鬆玩殘兩個公子哥,王虎剩猛灌兩口酒,白酒度數不低,在喉嚨和肚子裡燒得王虎剩身體跟心肝一樣火燙,這位小爺默默思量,二狗,你富貴哥要是能站在你身後,還有一個白馬探花的我們是不是就能在南京橫著走?

    陳慶之一直在蓄勢,就像始終慢慢爬升,等到最高點才乘勢而下,一擊致命。

    郭割虜卻一直在毫不保留地展開狂風暴雨攻勢,也許是他不覺得陳慶之能站到最後,也許是許久不曾碰到的酣暢廝殺讓他忘乎所以,陳慶之在忍,郭割虜在撐,久而久之,郭割虜終於露出一絲疲態,也就是這一剎那,陳慶之身如圓弓爆炸開來,提右腿膝至與胸同高,絲毫不理會郭割虜收不回去地攻擊,無比蠻橫地一腿踹出,死死命中郭割虜腹部,一個踉蹌,郭割虜吐出一口鮮血,卻硬撐著沒有跌倒,可陳慶之隨後苦心蓄勢到那一刻的爆炸性一拳讓頑強的郭割虜倒飛出去,一口血再次從喉嚨湧出,郭割虜怎麼壓抑都憋不住。

    不折不扣的大內傷。

    如斷線風箏一般的郭割虜眼神複雜,想到主子魏端公十數年朝夕相處下來見過千百回的陰沉臉孔,也想起了那個敬重了十數年的女人,只敢遠觀甚至不敢心生半點猥褻的魏家主母,也許除了深諳人心叵測地魏公公,誰不清楚為什麼郭割虜肯死心塌地為魏家一次又一次賣命,也許郭割虜只是想偏執證明自己不是魏公公一次酒後所說他是一個有反骨的人,也許,他只是想用一種很鑽牛角尖的方式來表達他深沉的情感,郭割虜不懂那是不是愛,但他一步不敢越過雷池,安分守己替她的男人魏公公打拼江湖,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有這麼一個男人心上有她,值不值?郭割虜不想去思考這個無聊的問題,他已經還給十幾年前的那個救命恩人好幾條命,該還的早就還得一乾二淨,但郭割虜依然沒有離開,或者圖謀篡位,直到她地男人他地主子死掉,看著她的淒涼容顏,當晚郭割虜便提刀潛入喬家,將喬八指玩死,他沒有一絲衝動,從頭到尾都極端平靜,也沒有一絲一毫地後悔。

    頹然地倒地,郭割虜倒在王解放房門口,陳二狗腳下。

    那個東北男人蹲下,卻不是扶他一把,只是靈巧如一條雞冠蛇毒辣地掏出一把匕首,就是那把未曾飲血的阿拉斯加捕鯨叉,然後他一隻手摀住郭割虜的脖頸,另一隻手手腕輕輕一抹。

    叱。

    鮮血噴湧。

    郭割虜眼中起先是震驚和不甘,然後是釋然和欣慰,最後只留下一抹誰都無法理解的蒼涼和遺憾。

    死亡以一種可以清晰感受的驚人速度籠罩昔日南京黑道頭一號猛將。

    王虎剩和王解放瞠目結舌,陳慶之也一臉不敢置信,唯有曹蒹葭神色平靜。

    陳二狗收起匕首,起身前抹上郭割虜的眼睛,讓他雙眼閉上,抬頭朝陳慶之道:「如果還能打,就陪我再去殺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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