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41 收徒 文 / 冰痕
41收徒
莫愁自小雖在王宮中長大,卻最喜與父兄胡鬧,便是百官朝會被她攪散的也不止一回,對眾人的神態表情全不以為意,聽韋臻要陪她,益發耍賴道:「光陪可不行,不如皇上替臣妾一會,臣妾去用了膳再來。」索性將冷宮的花名冊推給韋臻,不經意卻瞥見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玉衣?這名字好熟……對了,是以前歌舞班子裡的吧?臣妾還教她跳過舞呢?她犯了什麼事了?」
玉衣?莫愁一問,韋臻一時沒有反應,聽莫愁提到跳舞,方想起來道:「是了,那年除夕宴會上,她受周寧容那廝指使,竟擅自穿了朕賜與你的霓裳舞衣,模仿你跳舞來蠱惑於朕,著實可惡!」時至今日,韋臻一提起當日之事,仍是憤憤不已。
莫愁聽說有人模仿自己,不但不惱,反而莞然:「皇上怎麼糊塗了?她不過是宮中一名卑微的舞女,當時周寧容可是萬人之上的皇貴妃,統攝六宮,莫說要她跳舞,就是要她跳崖,她也不能不從,皇上怎麼能遷怒於她?」
莫愁直言反駁,韋臻啞口無言,當時周氏姐妹的陰謀尚未暴露,而莫愁是獲罪賜死,韋臻縱然不滿,卻也不能不能為這點「小事」而處置皇貴妃,只好殺雞儆猴。何況,雖知舞女是受人指使,但竟有人敢冒充莫愁,韋臻仍是怒不可遏。只是當時心境,此時又怎好說與莫愁?
莫愁又道:「再說,她也算是臣妾的學生,那歌舞班子裡,就數她跳得最好。臣妾近日正思量著要找個傳人,等臣妾不在了,凌波舞還能流傳後世。臣妾可不想凌波舞如廣陵散、霓裳曲那般終成絕響。」
莫愁言中隱有不祥之意,韋臻不悅地道:「你說什麼呢?正當韶華,怎麼會就不在了?你便要找傳人,也還早得很。」
莫愁怕他聽出破綻,忙掩飾道:「臣妾只是這樣想想,其實,要真尋個合適的也不容易呢!」
韋臻心頭一動,便生出幾分憐惜。或許是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命不長久,或許是曾經一次次在地獄邊上與閻王爺捉迷藏,現在自己再怎樣安慰她,她似乎都沒有安全感,似乎每一刻都在為隨時不期而至的死亡做準備,而如果自己不能陪她到地老天荒,為什麼不滿足她並不過分的心願,還要拘泥於陳腐的規矩與細節呢?韋臻舒展眉頭,嘴角漾起一絲淺笑,欣然道:「既然皇后親自為她求情,那朕就遵從皇后的意思,赦她無罪。」又道,「皇后有心寬恕,朕也做個順水人情,這歷年來關押冷宮的罪婦,除了怙惡不悛,死不悔改的之外,皆既往不咎,赦免前罪,今後如何處置,皆聽皇后示下。」
莫愁等的就是他的這句話,聞言喜出望外,撲上去摟住韋臻的脖子,歡喜叫道:「謝皇上!」
大庭廣眾之下,莫愁這大膽舉動,倒讓韋臻有些措手不及,尷尬地紅了臉。堂上堂下一排排肅立的內侍宮娥當然都識趣低頭,如泥塑木雕般紋絲不動,似乎什麼也沒看見。韋臻拉莫愁坐回原位,令總管太監李嚴記下赦免的聖旨,傳諭六宮。
少時,玉衣被帶到階下謝恩。韋臻道:「你該好好謝謝皇后娘娘,若不是她不計你逾矩失禮的大不敬之罪,再四為你求情,你恐怕就只能老死冷宮裡了。」
玉衣伏地不起,不住叩首,謝道:「奴婢謝娘娘大恩!」
莫愁見她單薄的衣衫亦是破爛不堪,面色蒼白,骨瘦如柴,再不見昔日美艷如花的容顏,但長髮雖已枯黃如草,卻是整齊地盤在頭頂。莫愁自己曾被打入冷宮,只住了兩天便受不了,想到當年去瑤池瓊宇島上教習舞蹈時,和歌舞班子的一幫女孩子年紀相若,彼此間常以姐妹相稱,莫愁頗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感慨,心頭一酸,忙道:「玉衣,不用謝我,這兩年你因我吃了不少苦,以後你就住在我宮裡吧!等你好了,我還要教你跳凌波舞呢!」
玉衣因無意間冒犯了莫愁而被打入冷宮,兩年來不見天日,免不了對莫愁心存怨懟。冷宮與世隔絕,她也不知道莫愁是何時回宮,何時又封了皇后,今日突然被赦免,聽皇上說全靠皇后求情,正疑惑這最尊貴的皇后怎麼會垂憐冷宮裡最卑賤的罪婦?忽聽到莫愁的聲音,不由大吃一驚,抬頭望向堂上,果然皇上身邊那光芒耀眼的絕色美人正是莫愁,玉衣只當是眼花了,便用衣袖揉了揉。莫愁見她目光清亮,喜道:「不認得我了麼?」玉衣呆呆不語,莫愁即讓青嵐派人先帶她回宮。
韋臻既然下了赦免詔書,剩下的事便好辦了。莫愁令楊介將剩下的人皆提到慎刑堂來,當面問她們是否願知悔改過?這些人被關在冷宮裡,常年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一線生機,誰會再自尋死路?除了個別早已神智不清的外,無不磕頭哀告,痛哭流涕。莫愁大筆一揮,即將她們統統放出,又令內務府妥善安置。眾人乍得知已逃出生天,皆難以置信,但覺如一場夢一般。
韋臻陪著莫愁料理完畢,一同乘御輦回宮。路上莫愁靠在大紅金線繡龍鳳呈祥的絲絨引枕上,捧著鎏金銅手爐,聽御輦四角懸掛的金鈴於風中叮噹作響,只秀眉緊鎖,一言不發。韋臻看她悶悶不樂,怕她又想起什麼傷心舊事,逗她道:「我看你真是口是心非呀!說什麼不想當皇后,今天卻跑來坐堂問案,發號施令,威風!況且,我唱黑臉把她們關進去,你唱紅臉又把她們全放了出來,她們可都是對你感恩戴德!你好大的面子!」
莫愁撅著小嘴道:「放出來又怎樣?我巴不得把那冷宮都拆了呢!再說,冷宮裡沒人了,可那楊介居然還當著他的首領太監,吃香喝辣,真是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