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42 陷困 文 / 冰痕
42陷困
這是莫愁第一回仔細端詳韋臻沉睡中的樣子,凝望良久,莫愁忽閃過一個念頭,他會不會就這樣睡著了,永遠不再醒來?永遠再看不到他那深情如水熱情如火的墨色眼眸……恐慌的情緒瞬間緊緊地攫住了莫愁,「皇上!皇上!」莫愁一邊大聲呼喚,一邊用力地搖晃韋臻。
過了半陣,韋臻方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在床上,奇怪地道,「我怎麼又躺在床上了?」
「嗯,」莫愁含糊其辭,顧左右而言他,「皇上,該用晚膳了。」
於是韋臻起床,莫愁陪著他用了晚膳,又與他一道商議了今日的幾件緊要的政事,剛不過二更,便服侍韋臻睡下,莫愁即回了蒹葭館。回想今天一天的情景,莫愁哪裡睡得著?伴著一盞明滅不定的幽幽孤燈,倚窗坐到半夜,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夜雨,如一首深情而悲傷的曲子。青嵐反覆勸說了幾次,莫愁方上床躺下,輾轉反側到五更時分,才迷迷糊糊合眼睡了片刻。
第二日莫愁亦是疲憊不堪,頭痛得厲害,但仍是一早到韋臻處問安,韋臻卻遲遲未醒,醒來用過早膳後,莫愁怕他又要睡覺,堅持要他相陪到行宮附近閒逛。雨後的湖水略顯渾濁,勁風撲面,蒼茫無垠的天宇下,靜海水波湯湯,有一種悲涼的美。兩人繞著靜海走了約有半個時辰,韋臻揀了一塊大石頭隨意坐下,招呼莫愁坐在身旁,沉思了一會,忽道:「莫愁,珍珍的婚事怕還得你來操辦了。」
湖水靜靜地在腳下蕩漾,莫愁對韋臻的話聽若未聞,眼前的情景彷彿幾個月前,與他並肩坐在汩水邊,聽他講韞兒,講那些多年前的無窮恩怨……為什麼事情會到了現在這一步?是上天的安排還是哪一步走錯?難道這就是唯一可能的結局麼?
「莫愁?你在想什麼?」韋臻見莫愁半天沒反應,奇怪地問。
「我……」莫愁猛然驚醒,「皇上,我在想……天越來越冷,冬天就要來了……」
冬天?冬天已成為韋臻心底不可觸及的暗礁,雖然如今莫愁就在身邊,但一想到那絕望無助的冬日寒夜,漫天的雪無窮無盡地飄落,整個世界皆似被冰封……韋臻便是一陣陣心悸,此刻忽聽莫愁提到,韋臻以為她仍因當年之事記恨在心,終於長長地歎息一聲:「冬天就要到了,莫愁,你不想在這裡過冬了麼?」
「我……」莫愁不知該怎樣回答,只是小心地移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
「我說過……」韋臻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液,「我說過,我決不會再勉強你,六個月的期限已過了大半,我能做的我都會去做,只是不知你怎樣想?不過,不管怎樣,我也不會後悔了……」
韋臻的語氣疲憊,似有深深的灰心與失望,莫愁不由震驚莫名,望了他一眼,韋臻微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印象中的他是強悍霸道的,只要認定的事,永不言放棄,這種軟弱無力的情緒卻是從未見過……難道這醉生夢死的毒藥連他的心性也改變了麼?
莫愁無言以對,唯有長久地深深沉默,終於還是韋臻打破了僵局:「你還在生珍珍的氣麼?」
「沒有。」莫愁扯動一下嘴角。
「那她的婚事還得你操心一下,」韋臻繼續剛才的話題,字斟句酌地道,「珍珍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子,但她雖是我的義妹,其他的皇室宗親卻與她生疏隔膜,只有你你素來與她交好,她的婚事我想盡快操辦了。等她回來了,你問問她的意思,若無意外,我便下旨賜婚,婚禮的事就交給你了。」
「嗯。」莫愁輕聲應道,珍珍若能早點完婚,找到一個好的歸宿,也算是了卻他的一樁心事吧!
兩人又默默地坐了一會,韋臻見莫愁心事重重,興趣缺缺,心頭頗不是滋味,又覺有些疲倦,便起駕回宮。莫愁將韋臻送回天寶殿,已近午膳時分,韋臻全無食慾,吃了很少一點東西,便要午睡,李嚴亦請莫愁暫回蒹葭館休息。莫愁回到寢宮,坐了一會,忍不住又回了天寶殿。韋臻仍在熟睡,莫愁便坐在外殿守候。到下午時,有人快馬加鞭從天京城裡送來了幾份奏折,這回莫愁不去請示韋臻,便自行幫他批閱。但不同以往,莫愁再無法聚精會神,心無雜念,盯著那奏折時不時地走神,愣愣地不知折上所云。不過韋臻這一覺,又睡了足足兩個時辰,待韋臻醒來時,莫愁已將奏折初閱完畢,呈與韋臻。韋臻草草看過,覺得並無不妥,便按照莫愁的紙條抄了一遍。
此後兩日,莫愁仍是按時去幫韋臻處理政事,只是日益沉悶,有時一天到晚都不說兩句話,韋臻問她三句也答不上一句,韋臻試探了兩回,莫愁只避而不言。韋臻無奈,只當她是思鄉心切。
莫愁每天在蒹葭館獨處時,心緒沒片刻安寧,只怕韋臻會突然發生意外,想要到天寶殿守著他,而真正見到他時,又只想逃避他那疑惑不安的探究目光……每到夜深人靜,莫愁都忍不住蜷在床角,用被子蒙住頭,無聲飲泣……莫愁覺得,這樣的日子再過下去,等不到半年期滿,自己恐怕都已瘋了。
兩日後,珍珍到了陽明行宮,一行的還有幾位同去救災的太醫。當日,韋臻設宴為珍珍和太醫們接風,卻讓莫愁迴避。宴後,照預定的安排,莫愁將珍珍迎到了蒹葭館,兩人稍敘別情,言歸於好。而韋臻則在天寶殿接見那幾名太醫,詢問災區的情形。
珍珍雖是風塵僕僕長途跋涉連夜趕到,卻滿面春風,飛揚的眼角眉梢有掩不住的喜色,莫愁暗暗吃驚,旁敲側擊問起她幾個月來的見聞經歷,珍珍果然一提起盧麒,便不由自主流露欽慕之情。若是以往,莫愁必要好好地取笑她一番,此時見她心有所屬,對比自己的處境,卻只是難言的悲哀……莫愁強打精神道:「看來妹妹的好事近了,皇上已打算將盧麒指給長公主當駙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