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24 護榻 文 / 冰痕
24護榻
莊家心中暗笑,真是個不知死活的雛兒,一面按規矩遞上兌換好的銀票,將莫愁送到逍遙園門口,躬身道:「童公子明天一定要來哦!」
「好啊!」莫愁拍手笑道,「明兒你等著,我多帶點錢,賭大一點的,你們輸了可不能賴賬哦!」
莊家笑道:「國有國法,行有行規,我們既然開了這逍遙園,童公子大可放心,不管賭多少我們都奉陪。若是賴賬,怎麼還能在這江湖上混下去,不早就被連人帶骨頭都拆了麼?」
莫愁心滿意足,一路歡快地哼著小曲,蹦蹦跳跳地跑回長樂宮。此時月華初升,水一般銀色月光自天際雲間傾瀉而下,莫愁老遠就望見青嵐在燈火輝煌的大殿門前張望,剛叫了一聲,青嵐已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大口喘著氣道:「小祖宗,你這是上哪裡去了?奴婢都快急死了!」
莫愁見青嵐面色焦急,滿頭是汗,心裡也有點打鼓:「姐姐,是皇上來了麼?」
「皇上還沒來,」青嵐跟著莫愁往回走,「不過早上皇上下朝後曾來過一回,卻未見著娘娘。」
「那……」糟糕!他昨天就說過他下朝後就會來,自己怎麼把這回事都忘光了呢?莫愁懊悔地問,「那皇上說什麼沒有?」
「皇上沒說什麼,見娘娘不在便走了,剛才皇上讓人捎話來,他會晚點再過來,吩咐娘娘不必等他用膳。」
「哦,」莫愁聽韋臻並未追究,便放下心來,卻摸出今日贏的那張銀票,交給青嵐,「喏,給你的。」
青嵐驚異:「娘娘?」
莫愁撇撇嘴:「這是我自己掙的錢,給你你就拿著好了,怕什麼?」
「娘娘哪裡掙的錢?」青嵐一頭霧水,張大嘴巴合不攏了。
「我掙錢的法子多著呢!」莫愁將下巴一仰,趾高氣揚地道,「這點小錢算什麼?反正有我的,便有你的。」
青嵐不知她所云,納悶地謝了恩,收下賞銀。
莫愁今日卻是餓了,來不及換下男裝,便令傳膳,長樂宮中有不少閉月苑的老人,知道這位昭儀娘娘向來特立獨行,精靈古怪,只暗地裡偷笑不止。莫愁獨自用過晚膳,這才沐浴更衣,換上一件月白色的薄綢睡衣。她跑了一整天,也有些累了,等了一陣,不見韋臻的人影,便靠在案前迷迷糊糊地打盹。「莫愁?」忽聽人輕聲喚道。
「誰啊?」莫愁半睜開朦朧睡眼,瞟到一角明黃色的袍袖,「皇上?」莫愁含糊不清地道,卻沒有一絲力氣,「皇上怎麼才來?」
「我說了你不用等我,若累了就早點兒睡覺,」韋臻俯身橫抱起莫愁,往內殿走去,「秋來夜涼,你這樣打盹很容易著涼的。」
莫愁低低地唔了一聲,安靜地蜷在韋臻懷裡,柔順得如一汪靜水,雙手鬆松地環在韋臻的頸間,闔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在精緻的面頰上投下一小圈淺青色的暗影,韋臻一笑,溫柔地在她寶珠似的光滑額前落下一吻,莫愁無意識地搖搖腦袋,似乎想要躲避,神情益發嬌憨動人。韋臻輕輕地將她放在蓮花玉榻上,拉過錦繡羅衾為她蓋好,放下雪白的素綃幔帳,吹熄紅燭,殿中寂寂無聲,窗外的淡淡月色如輕紗般籠罩玉榻,柔光之下,莫愁的睡顏如仙子般嬌美寧靜,韋臻不忍離去,只靜靜地望著她,屏住呼吸,彷彿吹一口氣,她便會消失無跡。
莫愁第二日醒來,已不記得昨夜發生的事,青嵐為她梳頭時,莫愁蹙眉問道:「昨天我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皇上沒來吧?」
青嵐掩口笑道:「娘娘真是糊塗了麼?昨天是皇上將娘娘抱到榻上去的呀!皇上守了娘娘好久,走的時候,已過了三更了。」
「啊?」莫愁面頰滾燙,自己還真是想不起了,他把我抱到床上去,然後……我睡著了,他在做什麼呢?莫愁下意識地低頭察看自己的衣服,卻沒發現什麼異樣。
青嵐忽問:「娘娘這些天休息好了麼?」休息?自己哪有在休息?等下還要出門呢!莫愁翻了個白眼,不明白她什麼意思。青嵐壓低聲音道:「皇上日日過來,娘娘真的就不念著皇上了麼?就忍心讓他夜夜獨宿?」
莫愁正尷尬著,聽青嵐這樣問,臉色益發漲得通紅,只道:「姐姐別亂開玩笑。」
青嵐神色有一絲凝滯,勉強笑道:「奴婢哪敢開娘娘的玩笑呢?奴婢只是覺得皇上也挺苦的……」
莫愁想起前日青嵐說的那些話,心頭一絲絲被扯得生痛……他有他的苦,我也有我的……好吧,我不苦,但我……莫愁蹭地站起來,硬邦邦地道:「這是我和皇上之間的事,你以後少來多嘴!」
三天之內已碰了兩次釘子,青嵐暗暗歎氣,總覺得莫愁回來後,有什麼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青嵐跪下請罪:「娘娘息怒,奴婢知錯了。」
莫愁擺擺手,賭氣似地道:「我要出去了。」
忽聽前面報來「皇上駕到!」青嵐忙率眾人出門接駕,莫愁仍躲在內殿不出來,只對著鎏金鏤花的銅鏡有一下沒一下地梳那滿頭的青絲,忽然右手手腕被人捉住了,韋臻拿過她手中的玉色象牙梳,笑道:「我來幫你梳頭。」
莫愁望著鏡子裡的他,問:「皇上下朝了麼?今日挺早的啊!」
韋臻似不經意地道:「我怕我來晚了,你又出去了。」
莫愁想著自己昨日瘋玩了一天,略有點不好意思:「皇上國事要緊,等閒了過來也是一樣的。」
韋臻幽幽一歎:「我早上來時,你已經走了,我晚上來時,你又睡著了,總是錯過……我真想從早到晚都守著你,能見到你的日子不知還有幾天?也許……也許,多過一天便少了一天,多見一次便少了一次,每一次我都不想浪費……」
莫愁一怔,十指下意識地扣住了梳妝台的邊緣,水蔥樣光滑修長的指甲已沒了血色,多過一天便少了一天,多見一次便少了一次……透過那銅鏡望去,見他形容消瘦,豐潤的雙頰已深深凹陷,唯有那雙眸仍是明亮燦爛,莫愁不忍多看,默默轉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