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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46 茹素 文 / 冰痕

    46茹素

    張冶等了一陣,見皇上沉默不言,面上的神色卻由震驚漸漸轉為淒涼。張冶試探問道:「皇上,臣是否該立即佈置人手,將這些刺客捉拿歸案,嚴加懲辦?」

    韋臻緩緩搖頭,莫愁……越西國的小公主,越西國最美麗的女子,她的父兄畢竟還是放心不下她,將她送來,又千方百計救她回去。如果知道後面會發生這麼多事,自己倒寧願她不曾來過,至少自己可以渾渾噩噩地過完一生,不會像今天這般清醒這般痛!就算現在能將那些刺客抓獲歸案又能如何?以營救莫愁為罪名而殺了他們麼?自己當初不也是為莫愁才受的傷?就此而言,竟算得上殊途同歸……

    韋臻苦笑,原來他們的目的是救走莫愁,難怪莫愁香消玉殞之後,這些刺客也就沒了動靜。韋臻低聲道:「不必再大動干戈捉拿刺客,朕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行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愛卿辦得甚好,朕賜你黃金千兩,白璧一雙,以資慰勞。」張治本待大展身手,皇上一聲令下,自己大半年來的辛苦竟嘎然而止,亦只得謝恩而退。

    此時早已過了午膳之時,待張治退下,李嚴小心翼翼地請皇上用膳,韋臻可有可無地點點頭,和平日一樣,山珍海味佳餚珍饈迅速如流水般地送上。韋臻手上傷口劇痛,如針挑刀刺一般,痛得心煩意亂,背心額頭冷汗涔涔,全無食慾。低頭望見腰上繫著的白色束帶,既然在為莫愁服喪,又怎能這樣奢靡浪費?指著面前的精美御饌,韋臻厭惡地皺一皺眉頭,道:「將這些都拿下去分給各宮主子,另給朕端一碗稀粥,一碟鹹菜來。」

    李嚴驚慌地道:「皇上,今日您受傷失血,喝一碗稀粥怎行……」

    韋臻不耐地道:「朕沒有胃口,只想吃點清淡的東西,不要囉嗦,快去!」

    李嚴遵命,令人先撤去了御膳,片刻後端了一碗蓮子糯米羹,一碟素拌什錦來,韋臻喝了幾口米羹,仍覺得甜膩膩的難以下嚥,又讓李嚴去換了一碗清水白米粥來。這次端上來的倒是清如明鏡的稀粥,韋臻無聲地笑了笑,當初沒少讓莫愁喝這種清粥,餓得她半死不活,現在自己也該嘗嘗這種滋味了!那時餓了她一個月,自己便用一生來償還。她也曾勸過朕,要勤儉節約,體察民間疾苦,朕便聽從她的意見……果然自此以後,韋臻餐餐茹素,不進葷腥,只說是食慾減退,清心養胃。皇帝節儉,後宮紛起效仿,宮中的用度一時大為下降。

    韋臻就著鹹菜,喝完一碗稀粥,又忍痛繼續批閱奏折,至晚間方返回乾元宮,正見那白玉牌位擺在御案上。韋臻令移近燈燭,摸出那柄鋒利的短柄匕首,沉思良久,沒想出那牌位該刻什麼字樣,腦海裡卻翻來覆去是當初與莫愁相伴偕行時一幕幕歡樂甜蜜的情形,正如她所說,要是不回宮,該有多好?

    如果不回宮,或者……如果自己不是蒼龍皇朝的皇帝,她不是越西國的公主,和她不是相逢在這高牆深宮之中,而是在那原野山間,做一對平常的夫妻,男耕女織,生兒育女,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至少,在這樣春深似海的季節裡,還能牽著她的小手,走過花開如錦的山野,沒有金珠玉簪,也可以采朵新鮮的野花插在她如雲髮鬢上,然後相顧一笑,就這樣相伴白頭,直到地老天荒……

    韋臻顧影沉思,李嚴等亦不敢相擾。案前的巨燭滴下點點燭淚,如纍纍沉澱的紅色珊瑚,那燈芯燃到盡頭,終於啪地爆出一個明亮的燈花,緩緩熄滅。韋臻方始驚醒抬頭,令人另換了新燭,握緊匕首,一刀一刀在那白玉牌位上刻了四個字「愛妻莫愁」,刻罷喟然,自己能為她做的,也僅僅是這些了……

    夜色已深,傷口的疼痛益發清晰,韋臻輾轉難眠,望著窗外透進的稀薄昏黃的月光,卻想起自己竟連莫愁的一幅畫像都沒有,便又披衣起身,挑亮燈火,鋪開白絹,憑記憶描繪莫愁的模樣,但畫了幾張草圖,都不盡人意,那撲閃靈動的明眸,那嬌俏可人的笑容,卻不是畫筆所能描摹萬一。韋臻本不擅作畫,頹然擲筆,罷了,待明日招霍青鴻來再做商議。

    四更過了,韋臻方倚著案頭朦朧合眼睡去,五更天時,又起床早朝。群臣見皇上左手纏著厚厚的紗布,腰間繫著素帶,皆暗中驚異,小心詢之,韋臻只避而不答。下朝後,韋臻回乾元宮,令傳霍青鴻來見。問安畢,韋臻道:「朕找你來,是要你作一幅畫。」

    霍青鴻問:「皇上是要草民為皇上作畫嗎?」

    韋臻搖頭:「不,朕想你為已故的昭儀娘娘作一幅畫像。」

    「已故的昭儀娘娘?」霍青鴻驚訝,略顯難色,「草民從未見過這位昭儀娘娘,不知皇上可有她以前的畫像為例,或者可否提示一二?」

    韋臻望了眼昨晚自己勾勒的幾幅草圖,給旁人看這種畫像只會糟蹋了她,提示一二?該用什麼語言描述她呢?花不足擬其容,雲不足示其態,雪不足喻其膚,玉不足比其骨……韋臻的眼神漸化為深不見底的空漠,低低地道:「朕也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她,這樣吧,朕讓她生前的貼身侍女來和你說。」便讓人去閉月苑召來青嵐,帶霍青鴻下去與她細說。

    第二日,霍青鴻畫好一幅初稿,交由韋臻過目,韋臻見那畫像的眉眼與莫愁有七八分相似,差點又要掉下淚來,但仔細端詳,畫上之人死氣沉沉,全無莫愁靈動飛揚的神韻,韋臻凝視良久,京中第一丹青聖手都畫成這個樣子,如今再找人為她畫像,怕真是緣木求魚了。萬古傷心畫不成,她的笑她的淚她的神采光芒,除非讓她復生,否則便只能永存於自己的心間了。韋臻厚賞了霍青鴻,卻將那幾幅畫像皆付之一炬,從此不提為莫愁作畫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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