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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41 惜棠 文 / 冰痕

    41惜棠

    他們害死了韞兒,因此年復一年,自己以牙還牙,用最極端的方式為韞兒和母后報仇,但現在莫愁死了,死在自己手中,自己又該怎樣為她報仇?原來,當年的生離死別並不是最痛,而覆水難收的無可挽回,才是無邊無際,痛徹心扉……眼中有酸楚的液體充溢,韋臻怕一旁侍立的珍珍察覺,忙仰起頭,不讓淚水落下,卻不經意望見窗外夕陽如血的餘暉,從翠綠的梧桐樹葉縫隙裡灑下,映在窗台前飄落的幾片粉紅桃花花瓣上,閃閃生輝,絢麗燦爛的美景,映入眼中,竟是難以名狀的淒涼,眼淚終於沿著韋臻的面頰悄然無聲地滴落。

    韋臻慌亂地拭了拭眼角,欲繼續埋頭閱折,一滴眼淚卻不偏不倚落在紙上,用手一抹,湮了一片,眼前的字跡已是模糊不清,耳邊卻似聽見莫愁脆生生的俏語:「不聞不問總比先姦後殺好吧?」韋臻不自禁回望了珍珍一眼。

    珍珍忙上前問道:「大哥?」

    韋臻搖搖頭,示意她退後,提筆蘸墨,在越西國送來的文書後批下一個「准」字,一筆一劃,力透紙背。莫愁,你若在,必會求朕饒了她們吧?你已不在,朕負了你,卻無法向你謝罪,掠奪和殺戮只會加深朕的罪孽。你當時求朕,朕沒有答應,現今終究因你而免!

    韋臻思忖一晌,另鋪開一張黃紙,打算擬詔正式廢除這活人獻祭之例,方寫了幾個字,卻又想,越西國只是要求免除一年的進貢,自己主動廢除此例,是不是太慇勤過分了?有失堂堂蒼龍皇朝的顏面。不如等到明年再說,便將那張黃紙揉成一團,扔到一邊。

    韋臻又揀緊要的奏折批了一些,珍珍怕他勞累過度,早早便催他安置,韋臻知她昨夜定是一夜未眠,要想趕她回府,珍珍執意不肯。韋臻可以沖宮中的太監宮女大發雷霆,但對這義妹素來疼愛,又念在莫愁的份上,連重話也說不出一句,只得由著她留在寢宮中服侍,李嚴等自是暗喜不提。

    自珍珍回京後,一連數日都留在乾元宮中,目不交睫衣不解帶地侍疾,有她勸慰開解,侍候湯藥,加之太醫精心醫治,韋臻的病究竟是一天一天地好起來了。七八日後,韋臻行動無礙,便即恢復早朝。

    這日韋臻下了朝,回宮見珍珍在門口跪迎,忙親手將她扶起,道:「這些天辛苦你了,朕已大體痊癒,你好生回去休息,你父親也已到京了吧?你該回去陪陪他了!」

    珍珍三日前已得到父親劉全抵京的消息,只是未告訴韋臻,此時見韋臻依舊消瘦憔悴,滿面倦容,心中仍擔憂不已,但自己既是皇上的義妹,長期留在寢宮中與禮不合,怕會惹出許多閒話。珍珍便從懷裡摸出那面金牌道:「大哥,上次借的金牌該還給大哥了!」

    韋臻笑道:「還什麼?這便賜給你了,大哥雖不能永遠陪著你,但有這面金牌在手,以後再沒人能欺負你!」又下令給了珍珍許多賞賜。珍珍知道他一心都在莫愁身上,但又不能說出實情,亦只得含淚拜別。

    韋臻耽誤政事多時,又正值一年伊始,各部各地事務繁多,奏折堆積如山,而朝中左相周浩天一倒,留下的空白亦需要遴選可靠的官吏填補,韋臻花大力氣整飭,提拔了一批去歲中第的新科進士,其中包括李昊等人。另有各位爭儲的皇室兄弟明爭暗鬥,亦需或彈壓或安撫,不一而足。

    韋臻殫精竭慮,總算政事稍暇,已是四月,這日韋臻從明心殿出來,卻見殿後的小花園中,幾叢海棠開得極盛,簇簇深紅的花朵如火如荼,映照日光,恍若鋪陳曉天明霞,又如美人的嫵媚笑靨,不由駐足看了幾眼。旁邊李嚴忙道:「皇上,御花園裡的西府海棠開了,皇上可願移駕賞花散心?」韋臻只緩緩搖頭,放眼望去,碧空澄淨,秀色連綿,小花園中桃李雖已凋殘,仍有楊柳堆煙,海棠勝火。韋臻從懷中摸出那只骷髏頭香袋,撫過那斑斑的暗紅印跡,為什麼她已不在了,春光仍是這樣好?原來這春色最是無情!

    韋臻蹙眉一刻,忽下令道:「去把那幾株海棠給朕砍了!宮中其他的花草煙柳也一律砍了!」

    李嚴嚇了一跳,不知皇上這道古怪的旨意是什麼意思,亦只得應聲是,令隨從的內侍傳旨摧花砍樹。眾內侍剛領命而去,韋臻忽又記起,莫愁曾多次說過,不願採花插瓶,寧可留在枝上,也好多幾日春色,多幾日生機,自己要伐盡宮中花草,她若知道了,怕更不會開心,罷了罷了,春色無情,人自斷腸,就算朕能葬盡一宮花樹,又怎能葬盡天下春光?「慢著!」韋臻叫了一聲,李嚴又忙命那幾名砍海棠的內侍回來,韋臻擺擺手道:「算了,還是等它留在那裡吧!」眾人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只得諾諾而退。

    韋臻走了幾步,卻又是去閉月苑的方向,心頭只想著莫愁當初的話,她便如那陽春三月豆蔻枝頭綻放的蓓蕾,不負春光怡然自在,自己卻偏偏要將她按私心裁剪修磨,插在金玉所製的瓶中,形雖在而韻已失,就算自己不曾將她賜死,長久以往,她也終將枯萎凋零……倘若上天能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倘若真有來世能夠重逢,自己一定給她自由,再不用那些陳腐的規矩拘著她,她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爬樹翻牆也好,跳舞彈琴也好,捉蜜蜂,掏鳥蛋,養小狗,只要她喜歡,什麼都好,可是……一陣犬吠打斷了韋臻的思緒,已到了閉月苑門口,李嚴試探道:「奴才進去通報?」

    韋臻搖頭,只道:「你在外面等著。」上前敲門,發現那苑門只是虛掩著,輕輕一推,應聲而開。

    青嵐述聲到了門前,見進來的是皇上,略愣了愣,隨即先照慣例趕開咆哮不停的憐憐,再跪下接駕。韋臻忽發現她的打扮不同以往,一身素白麻衣,全無半點裝飾花紋,長髮平盤於腦後,也未鑲戴任何珠翠,鬢邊只簪了一朵素白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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