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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243章 孤注1 文 / 阿彩

    第243章孤注1

    那侍衛抬頭間卻是眸光一閃,躬身從我身側退下去。

    只那一眼,我突覺熟悉之至,只是頭盔幾乎護住整個面龐,我沒有立時認出來。

    進得書房門,烏洛面朝內,正負手站在書架前,兩肩微微起伏,想來是餘怒未息。

    長窗半敞,夜風吹進來,吹亂了桌上散著幾本長長的折子,吹得滿室燭焰火左右亂搖。

    我走到窗前,抬手輕輕掩上長窗,回轉身隨手拾起桌角馬上要掉落的一本折子,展開看了一下。

    折子是車吉安寫的,剛看個開頭,烏洛聞聲已轉過身來,見是我,濃眉微揚,聲音略有些嘶啞,「等急了吧?」

    我緩步上前,抬眸定定看他,燭火映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間,眉宇間竟是深深的疲憊。我心下驀然一陣鈍痛,手一鬆,折子掉落地上亦渾然未覺。

    我伸出手指,撫上他眉心攢起的豎紋。

    烏洛身子微一僵,任我輕而認真地撫摸著,只深深看我,方才凜冽的臉龐已滿是柔和。我扶他在雕花大椅上坐下,隨即繞到他的身後。

    他微闔上眼,任我在他的太陽穴及眉心上輕輕按壓著。許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淡然道,「方纔前方來信,途中突降大雪,車吉安大軍已被風雪阻擋回朝,可前方將士御寒軍需竟遠遠不夠……」

    我心裡「咯登」一下,手也隨之停了下來,聽到烏洛略顯疲憊的聲音,「這折子早在三日前就已八百里快遞到宮內軍需處,可軍需處竟然拖拖沓沓直至今日才將御寒棉衣發出。方才本王收到車吉安的急報,因之前御寒軍需摻假,且至今尚未收到棉衣,稱前方戰士已有不少人死於寒凍……」

    車吉安率領大軍凱旋歸來,途經天山、陰山,穿過漠南,到漠北共計約千里路。按原定路線,會避開漠南、漠北相交一帶的蒼嶺。蒼嶺「乃重岡復徑,隨勢高下,其險峭峻絕」,有詩為證,「盡日行方半,諸山直下看。白雲隨步起,危徑極天盤。瀑頂橋形小,溪邊店影寒。往來空息,元發改非難。」蒼嶺不僅地勢險峻,天氣更是陰晴不定。深秋楓林滿山,層林盡染,雖是風景優美,卻只是望景興歎,冬天更是人跡罕至。蒼嶺,在深冬時分若是漫山大雪封山,便直到來年四五月才會化。

    按說車吉安既然是凱旋而歸,則沒有必要急於一時,繞過蒼嶺,不過前後差不過七、八日而已。且車吉安一貫行事謹慎,此番為何會冒險攀上蒼嶺呢?

    或許已料到我所想,烏洛長出一口氣,疲憊的聲音裡透著如鐵的寒意,「方纔已將軍需處全部拿下……」

    與烏洛並肩走在堅硬冰冷的青石階上,冷風颼颼,厚實的狼毫大氅亦擋不住漠北的冷風,吹到臉上凌厲如刀割。

    一路寂靜無聲,只聽到風捲起大氅的颯颯聲及風吹過耳邊的呼呼聲。回到寢宮時,已是更漏聲聲,三更已過。

    宮內燭火通明,我知道烏洛今日為車吉安一事已是大為傷神,便讓芬姚去小廚房為其端來開胃湯。

    我試了試溫度,便親手端給他,他接過一飲而盡。

    摒退侍女後,我不禁唏噓道,「王爺,軍需處此種作為,確實可恨。只可憐了那些即將與家人團聚的將士……」

    「這些將士在前方出生入死,沒有死在敵人的刀劍之下,倒在自己國人的貪心裡白白送掉性命……真乃我柔然汗國之奇恥大辱啊……」烏洛憂憤之色溢於言表。

    軍需處向來歸國相斛律齊管轄,而斛律齊一向治軍有方,賞罰分明,從未在大軍的軍需這樣的大事上出過差池。

    而這次,不僅在軍需御寒衣物上作假,以次絮充好棉,使得棉衣無絲毫抗風雪之力,且收到八百里急報後,軍需處竟隔三天才發出御寒衣物,使得這次回歸的將士在蒼嶺之上的寒凍裡死了近兩千人。

    車吉安的密折聲聲泣血,字字含悲,令人不忍讀下去,彷彿可以看到漫天風雪裡,衣物單薄的兵士們瑟瑟發抖,終倒了下去,再也不能醒來……

    我與烏洛相對坐在燭火前,外面夜風呼嘯,將內室的淡粉色窗紗吹得沙沙作響,連錦屏外的雲錦帷幕亦被吹起。描金銅鑄蠟台上孩兒臂粗的燭火忽左忽右,搖曳不定,烏洛眉間微皺,手指輕輕叩著紫檀木製桌面,若有所思。

    烏洛對國相斛律齊一向敬重有加,唯有這次大發光火,早已遣人將車吉安的密折送至國相府。

    他遲遲不睡,怕是在等回音。

    他不睡,我亦沒有睡意,讓芬姚幾個人將燭火挑亮,室內多加了些炭火,陪烏洛靜靜坐著。

    果不其然,還未出半個時辰,就有侍衛在門外稟報,國相斛律齊急見。

    烏洛霍然起身,沉聲道,「去書房!」

    隨後轉頭向我,定定瞧我,聲音瞬間溫和了許多,「王妃若是不睏,亦隨本王去書房吧。」

    我平日體弱,烏洛最怕這些朝中事煩擾我,在我面前從來不提一字。這次倒是沒有顧忌這些,心裡有些訝然,還是微笑起身,隨烏洛一同去了書房。

    書房裡,國相斛律齊及斛律齊之子斛律單同早已在等候。

    斛律單同面向外面,憂心忡忡,聽到內侍高聲報「王爺駕到」,斛律單同早已單膝跪地,雙拳一抱,口稱「末將見過王爺。」

    烏洛大踏步進得書房,我隨後亦踏進門檻。

    方才書房門大開,冷風吹得書房內燭火亂搖,我並未看清斛律單同身側坐在椅上的國相的面目,只覺得此人穩坐如泰山,烏洛進來時亦是一動未動。

    我從未見過國相斛律齊,即使在新年除夕夜裡的宮中合歡宴上,本是君臣把酒言歡好時候,國相斛律齊亦告病。若說國師雍加斯告病則是別有用心,國相斛律齊卻不是裝的。國相斛律齊這幾年每到冬日,則是病情加重,輕則隔幾日上一次朝,重則數天甚至半月都只能在家歇息。

    而每次有要事,烏洛便會見斛律單同,由其代為傳達給斛律齊。

    只是這次,烏洛不顧斛律齊病重,想來是極為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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