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131章 東窗 1 文 / 阿彩
第131章東窗1
我心下明瞭,便不再繞彎子,望著眉才人微微變白的臉,淡然道,「今兒本宮叫你來,自是有把握,如今這亦無旁人,眉才人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我望著她漸漸發白的臉色和閃爍的眼神,繼續道,「本宮做事喜歡直來直去,今日喚眉才人來,自是想知道西車族的後裔用『幽魂香』將本宮迷住,假扮死去的良美人,在本宮的榻前喊冤,是為什麼?」
眉才人聽到此,眼睛遽然睜大,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一下坐在凳子上,張大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我只管端起旁邊的茶盞,慢悠悠喝著茶,一邊覷了她一眼,不忘加一句,「眉才人,如今皇兄還不知曉此事是眉才人所為,本宮亦只給眉才人一次機會。若是皇兄知曉了宮中如此的蠱香乃是眉才人所帶來……」
眉才人額上已是冷汗涔涔,看向我的雙眼發直,喃喃道,「長公主,是如何知道的?」
我驚訝於眉才人的反應,原本想到霍太醫應該早已將實情告知她,她無非是大方承認或是矢口否認而已。
我不動聲色,看著她頹然低下頭,等她再抬頭時,臉上已是一層灰敗,「臣妾,臣妾,其實……只是替良美人抱不平而已。」
我冷笑道,「在梅林的時候,眾說紛紜,亦不是沒人替良美人抱不平;只是別人體現在嘴上,而眉才人,替人抱不平的方法倒真是別具匠心。」
眉才人低下頭,雙手不安地攪著手裡的帕子,半晌才幽幽道,「臣妾,知道長公主受驚了。」
我冷哼一聲,「豈止是受驚了。若不是本宮的『雲峰』短劍,本宮還以為宮裡鬧鬼了呢。」
眉才人遽然抬頭,睜大雙眸,連連擺手,驚慌道,「臣妾只是,只是想讓長公主知曉良美人確實是冤死的。」
「是麼?!」我瞄了她一眼,「眉才人既然知道『幽魂香』,亦必是知道此蠱香的厲害,眉才人只是想替良美人申冤,可曾想過若是本宮真的中了蠱香的毒,該如何是好?」
眉才人臉色煞白,急急辯解道,「臣妾絕對無此意!長公主明鑒!臣妾只是用了一點,如迷香一般,讓長公主好好睡一覺,醒來只以為是夢境,良美人來喊冤而已——」說到最後,雙腿一軟,竟跪了下去,「臣妾發誓,真的並無害長公主的意思!還請長公主寬恕……」
我盯著眉才人,此時的她,雙手撐著地上,低頭間肩膀聳動。我心一軟,淡淡道,「你且起來——你既然說是良美人是冤死的,亦敢深更半夜潛入本宮的房間,想是知道實情了。可否和本宮說一下?」
眉才人仍是跪在那裡,良久無言語。
我心下納罕,便耐著性子再問了一句。眉才人仍是肩膀聳動,似在抽泣,卻並無答話。
我不想等下去,明知眉才人或許有隱情,還是生硬道,「看來眉才人確實有不能說的秘密,如此,還是請皇兄來決斷吧。」
我廣袖一甩,道,「本宮乏了,眉才人請回吧。」
眉才人這才抬起頭,眼睛裡已蓄滿淚,聲音哽咽,「長公主,可否聽臣妾講個故事?」
我不想聽所謂的故事,可是看到眉才人如此的模樣,雖然還是餘怒未消,總還是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沒想到眉才人竟與良美人竟有如此的交情。
眉才人,還是眉妃的時候,深得梁文敬的讚賞,自懷上龍胎上更是榮寵之至,一面是因為眉才人的父親在抗擊柔然中為國捐軀,另一方面確實眉才人有其吸引梁文敬的地方。
眉才人的龍胎讓多少嬪妃眼熱不已,眉才人更是母憑「胎」貴,加上巧言令色,深得太后寵愛。
我想起眉才人在御花園言我是「狐媚子」的時候的不屑,太后只是懶懶打斷她,並無責罰之意,想來當時確實是太后眼前的紅人。
我看向跪在眼前的眉才人,今非昔比,太后的紅人也淪落到了最末等的妃嬪。
我靜靜聽她說下去。
「臣妾懷胎八個月的時候,突然覺得腹中孩兒不似之前活潑,便急傳太醫。太醫趕來診脈後不久,臣妾的孩兒便在肚子裡沒了動靜……」眉才人說到這裡,兩眼呆滯,一下坐在地上,忍不住雙手捂臉哭泣起來,好久才抽咽道,「長公主,臣妾無能,沒能保住皇上的孩兒……臣妾不甘心哪,好好的孩子怎麼就這樣了?打胎的時候,臣妾的胎卻死活下不來,臣妾差點命喪黃泉。」她抬起頭,哀哀看向我,「長公主,臣妾之前有皇上的恩寵,不知人心不古是如何一回事。等臣妾在病榻上死去活來的時候,大家雖來看望,可是,臣妾卻覺得那關心裡並不是真的同情臣妾。臣妾與良美人並無私下交好,卻是良美人遣人偷偷送來了祖傳的南珠為藥引,臣妾才撿了一條命回來……」
眉才人潸然淚下。
我心裡卻是一震,原來如此。彼時的眉妃雖是榮寵,卻喪子又險些喪命,良美人肯奉上祖傳的南珠,未必不是沒有同情心。
我放下茶盞,示意眉才人落座。
「所謂君子交好,如水之淡,本宮對良美人並不瞭解,今日聞聽眉才人一說,才知良美人並不像平日裡冷淡及跋扈,倒是熱心之人。看來識人並不只是看表面啊。」
眉才人已抽噎著落座,用帕子擦擦淚痕,長出一口氣,看向我,「長公主看得準,臣妾自小習武,對西域蠱術略有些瞭解。只是,臣妾雖是年少不懂事,卻從未害人。這些蠱術只是用來對付敵人——啊不——臣妾不懂得中原的迷香。『幽魂香』只是讓長公主昏睡,醒來會覺得之前的確有此事。臣妾不能親口為良美人申冤,只是借她之口而已——」
我瞇起眼睛,「眉才人既是習武,又篤定良美人一定冤屈,想必是看到了什麼吧?可為何又不願明說,非如此興師動眾的?」
剛剛恢復平靜的眉才人霎時又緊張起來,張口結舌,「臣妾,臣妾是看到了——只不過,臣妾只是看到了良美人腳下的梅枝。」
我暗忖,這倒是與良美人的話如出一轍。
我冷淡道,「那梅枝絆倒了良美人,本宮亦看到了。只是眉才人又是何以知曉良美人不是自己不小心絆倒的呢?」
眉才人額上冷汗滲出,「臣妾……」
我冷眼看著她,只是端起茶盞慢悠悠喝著茶,餘光裡,錦屏後已然顯出一個明黃的身影,靜靜站在錦屏邊上,負手而立。
「臣妾……」眉才人遲疑開口,「還望長公主恕罪,臣妾……此人位高權重,臣妾確實一言難盡……長公主天資聰穎,必能還良美人一個清白。」
原來這便是從一開始的「幽魂香」為何出現在我的寢宮的原因了。
眉才人忌憚此人,既不願讓良美人受此冤屈,又不願正面去揭發,只是設下這迷局讓自己來插手此事。最後,查不出來,則是長公主無能;查出來,與她亦是無關。
我看著眉才人,對這樣的計策忍不住要仰頭笑出來。
我垂眸淡淡道,「眉才人自幼習武,聽力一定異於常人,難道不知道隔牆有耳?」
眉才人身子一震,彷彿知曉什麼般猛一回頭,待看清楚後面的人,當即癱坐在地上。
梁文敬眉目凜冽,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冷笑,走了進來。
眉才人愣怔片刻,慌忙從地上爬起來跪下,聲音顫抖,「臣妾,拜,拜見皇上。」
梁文敬在榻前的桌前坐下,看也未看眉才人,淡淡道,「長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我探身起來,笑道,「皇兄今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臣妹正與眉才人話家常,皇兄倒是來了。」
梁文敬這才轉眸定於眉才人臉上。
眉才人微抬眸覷了梁文敬一眼,頓時體若篩糠。
梁文敬漆黑的雙眸不辨喜怒,從眉才人的臉上掃過,冷冷道,「適才眉才人所謂『位高權重』,朕倒是有興趣聽聽。」
眉才人頓時汗出如漿,跪在那裡,死死咬住下唇,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我有些於心不忍,剛要出聲,梁文敬漠然開口,聲音冷硬如鐵,「眉才**亂後宮,即刻廢去才人封號,打入冷宮。」
眉才人遽然抬頭,雙眸圓睜,失聲喊道,「皇上!臣妾冤枉!」
見梁文敬滿面厭惡,遂跪著爬到我的榻前,拽著我的袖子,苦苦哀求,「長公主救救臣妾!長公主救救臣妾啊!」
我亦是眉頭一皺,這眉才人怎會如此死心眼,如此境地還不打算說實話。我剛要說什麼,眉才人的眼神卻有些奇怪。她見我看她,眼神卻飄向了正斜對著床榻的方向。
我往後看看,什麼亦沒看到,除了一片濃綠淺綠。
她見我看向那裡,眨眨眼,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要說什麼,終究是無力垂下頭。
我怔住的片刻,眉才人很快被宮內太監拖走。
臨去只一句淒厲的話語傳遍棠梨宮,「長公主,救臣妾——臣妾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