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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124章 錯系 2 文 / 阿彩

    第124章錯系2

    良美人幽幽道,「長公主,無論他是誰,俱已不重要了……我已是將死之人,這是我心中那個曾經奉為天神的良人賜予我的,我想我是不是也該知足了。」

    我緊緊握住良美人的手,喉間似被團團棉絮堵住,酸澀莫名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只道,「你不會死的,本宮會為你請來最好的太醫診治。」

    我轉頭看向門外,怒道,「太醫!太醫來了麼?」

    李公公嚇得一哆嗦,「回長公主,太醫,馬上就到——」

    良美人竭力扯起唇角,笑笑,「我命如草芥,到死卻是不相干的長公主來看我!以前亦聽人說過,說長公主妖媚迷亂皇上……皇上,真的是鍾情於長公主麼?」

    我窒住,握住良美人的手不由鬆了下來,怔怔看向她。

    她看看我,嘴角淒苦一笑,「現在我倒想明白了。皇上鍾情於長公主,亦是因為在這如黑水潭般的深宮裡,長公主還有一顆憫人之心——」

    說完,良美人眸子裡的光亮一閃而過,頭一歪,手隨即垂了下去。

    太醫匆匆趕到,我愣愣看著太醫上前搭上良美人的脈,瞬間便搖搖頭,退了下去。

    煙翠將良美人輕輕放下,扶我起來。

    渾渾噩噩回到宮中,一推門,便看到那明黃的身影在窗前負手而立,淡淡的臉龐望著窗外,似乎在專門等我歸來。

    我頹然轉身,頭靠在門框旁,此時最不想面對的便是眼前的人。

    提起裙裾剛要踏出門檻,身後傳來淡淡的聲音,「既已回來,又要去哪裡?」

    我懶懶回眸,「臣妹方才失察,讓菏貴嬪受了驚嚇,臣妹去看望一下。」

    「不必去了,她很好。」身後聲音依然淡淡如水。

    我只得轉身再回來,進入中廳,梁文敬正靜靜看我,面容淡淡,不辨喜怒。

    我凝眸看向眼前的人,眉眼間略過一絲陌生,端端下拜,「皇兄,今日之事,還是怪臣妹考慮不周,以致讓良美人被梅枝絆倒,驚嚇了菏貴嬪,臣妹特向皇兄領罪。」

    良久無語。

    我微抬眸,梁文敬漆黑的眼眸定定看我,「這就是你去看良美人後給朕的答覆?」

    心下不禁感歎,這皇宮裡一舉一動俱逃不出他的眼睛。

    喟然道,「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良美人確實不是存心要傷害菏貴嬪。」

    「哦?那麼,按長公主的意思,無心之過,朕就該原諒了?」

    良美人的話響在耳邊,眼前的人就是她生前封為天神的良人,生前不曾半眼瞧過她,如今即使她死了,仍是不原諒她。

    我直起身,看著梁文敬直直道,「皇兄,良美人已死。雖是死無對證,誰又能保證她不是遭人陷害?」

    梁文敬看我半晌,驀地笑道,「朕今日才知道,長公主原來是如此急性子,竟對一個不相干的人如此上心。」臉上雖是有笑容,聲音卻是少有的冷漠。

    我胸口頓時窒住,許久才吶吶道,「臣妹只是……看良美人可憐罷了……她對皇兄一片深情,又怎會去害皇兄的子嗣?」

    梁文敬上前幾步,拉起我冰涼的雙手,看著我白色的袖口已沾上了褐色的藥汁和血跡,淡淡道,「朕記得給長公主兩天的時間,長公主又何須急於一時,兩天後再與朕說吧——給長公主更衣。」

    躺在水汽氤氳的木桶裡,不由懷念起在漠北的時候,烏洛帶我所去的溫泉。一池清澈見底的熱水,暖暖的,泡在裡面,讓人渾身放鬆下來。大梁皇宮裡的水俱是從距涼京數十里地的清泉山上引來,水質甘甜細膩,宮中飲用水都是如此,但是引自清泉山的沐浴的香湯卻不是人人都可以享用的。只有婕妤以上的嬪妃或者要侍寢的貴嬪、美人和才人才可以享用皇宮中的清泉山的水。

    宮裡有皇帝和皇后專門的沐浴泉池,龍泉池和鳳泉池。如今皇后被禁足,鳳泉池已是空的。

    我只是每日在棠梨宮用碩大的木桶洗浴,裡面放滿花瓣,再放上太醫開的藥草。自上次大病後,身體總是懨懨的,太醫便道每日用藥草泡上個把時辰。

    在桶中嗅著淡淡的藥草香昏昏欲睡,耳邊傳來喜兒輕輕的聲音,「公主,剛內務府來人,皇上已走了。」

    我慢慢睜開眼,「什麼時辰了?」

    「公主,已是晚膳時分了。」

    我從桶裡出來,換好衣服,心下苦笑,幸虧走了,不然自己得泡到什麼時候。看看身上,泡得都有些起皺了。

    我草草用過晚膳,疲憊躺在榻上,只叫人讓燃上細細的燭火。

    煙翠剛回來報適才良美人撲倒的地方早已被清理乾淨,地上一無所有,連根茅草已是不見。

    我歎口氣,好快的手法,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那慘死的良美人,又是一個錯付終身的女人。「後宮不缺美麗的女人,不缺多情的女人;一朝動了情,來日必是傷心。」這是母親在冷宮的時候說過的話,我印象頗深。

    想起良美人臨死前淒慘的話語,「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如今良美人香消玉殞,想必不全是內傷造成,一顆心錯繫了人,心已傷透,頹然活下去又有何意義?心裡不禁慨歎,天下為情所傷的又何止你一個?轉念一想,心已死,徒留軀體又有何意義?

    那句「皇上,真的鍾情於長公主嗎?」讓自己不禁當頭棒喝,不經意的一個動作,哪怕一個眼神,已讓宮裡的人。不禁自嘲一笑,或許只自己還活在夢中,自欺欺人罷了。

    如此一想,惆悵頓生,母親的仇尚且未報,如今憑空多了如此的話題,看來,自己在宮中,更得小心了。

    內心之前雖是對良美人並無深刻的印象,但是,因為與呂昭儀一起被禁足,想來是和呂昭儀一起的。呂昭儀對自己敵意不淺,這個良美人恐怕亦不會對自己好到哪兒去。不然,梁文敬不可能讓她們一起禁足。

    心下慨歎,皇兄,你一意孤行,自認不讓我受委屈,讓我得到無上的榮寵,卻不知暗裡已為我招惹了多少的埋怨和敵意。這次的事情,可謂一箭三雕,除掉菏貴嬪肚裡的孩子,嫁禍於良美人,又讓自己受到牽連。

    難怪連臨死前良美人都說過深宮如黑水潭。遍體涼意頓生,這些女人,被嫉妒折磨得真是發瘋了!!

    我從榻上霍然起來,令煙翠更衣,煙翠驚訝地看著我,「公主,如此晚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自然是太后那裡。」我淡淡道,「今日之事,太后怕是早等不及了。」

    煙翠飛快替我更衣,披上厚厚的白色狐毛披風,往太后宮中走去。

    果然,剛到太后宮中,太后跟前的侍女福福身道,「太后等待長公主多時了。」

    隨侍女進得太后宮中。

    這是第一次獨自一人進得這後宮最有權勢的女人宮中。

    慈寧宮自太祖時就在,後來歷經幾朝太后。到現在的太后,經過幾番修繕,比之前的慈寧宮大了一倍不止。

    進得裡面,雕樑畫柱,無處不透著威嚴。

    侍女引我進得太后的寢宮,太后郭宜正半倚在榻上,鳳眼微閉,旁邊一個侍女正為其輕輕捶著肩膀。

    我恭敬跪下,「皇兒卿卿拜見太后,願太后萬壽金安!」

    太后睜開眼睛,看看我,示意侍女扶她起來,方才淡淡道,「皇兒平身。」

    我起身站立一旁。

    太后先是接過侍女遞過的茶,輕輕啜了口,這才緩緩開口道,「今日之事,哀家都聽說了。」

    我恭謹道,「是卿卿思慮不周,讓菏貴嬪受到驚嚇。」

    太后看向我的眸子裡閃過不易覺察的機芒,淡淡道,「說起來,此事也不怪你。這個良美人,確實莽撞了。」

    我垂眸附和道,「太后所言極是。此番讓菏貴嬪受到了驚嚇,又驚動了太后,卿卿著實心裡不安,如今良美人已去,卿卿特來向太后領罰。」

    太后只管低頭撥著手裡熱茶,片刻抬眼淡道,「此事,長公主自然是要擔責的。」

    她放下手裡的茶盞,面容肅然,「此番賞梅長公主雖是好意,但是此事關係到宮中子嗣,若是菏貴嬪肚子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這個良美人即便死千次都不足以頂罪。如今一去,倒是便宜了她。」

    提起良美人,太后鼻子微哼一聲,微瞇的鳳眼裡閃過一絲厭惡,彷彿這個良美人是個什麼不吉祥的物事一般。

    我站在那裡,良久沉默後,太后對我閒閒道,「自敬兒將金寶賜予長公主後,哀家認為長公主能效仿皇后,擔此重任;卻不知今日發生如此大禍;之前長公主對有孕的菏貴嬪愛護有加,如今怎麼反而大意起來?」

    太后句句帶刺,暗裡藏刀;先是認為我不如皇后,導致發生「大禍」,而一切責任都是自己的「大意」。聽後,禁不住要撫掌稱讚,所謂姜,還是老的辣。

    我忍不住跪下,悔恨道,「太后教訓得是,卿卿甘願受罰。」

    餘光裡閃過太后的眼中細碎的光芒,她片刻歎道,「起來吧,哀家老了,管不得這些閒事。長公主回宮後仔細思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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