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88章 故事2 文 / 阿彩
第88章故事2
我喚來侍女,服侍太妃躺下。
常太妃閉目養神,我看向她的臉。細細端詳之下,常太妃的額上眼角亦有了細細的紋路,鬢角,居然有了幾根晶瑩的白絲。
如今的太妃,比起我出宮的時候,真應了那句話,歲月催人老。現在看來,催她老的何止是歲月啊…
渾渾噩噩出了常太妃的寢宮,只覺腳下虛浮,不著實地。
我的一行一動,皆在她的眼皮底下,
連我不去柔然和親,在別人眼裡只是純孝抑或是已純孝為借口而不願去柔然受那大漠風沙之苦而已。
她竟看得如此清晰。這常太妃,縱是千年的老狐也不過如此吧。
她向我提起前塵往事,指點我深宮生存之道,只不過,是告訴我,我在宮裡,她是我需要仰賴的人,或者說,她會幫我,而我又多了一個「盟友」。
這常太妃,和太后之間,關係恐怕亦不那麼簡單吧。
如果真是這樣,常太妃看上我,亦是很相信她的眼光了。有了皇上的寵愛,還有什麼怕的?還有什麼比看母子爭鬥更讓人感興趣的?
回到宮中,我照例跪在蒲團上,閉目為先皇誦經。渾然沒有覺得背後注視我的眼睛射來的兩道寒光。
待誦經完畢,我站起來,拍拍跪得有些發麻的雙腿。
轉身,我幾欲不信自己的眼睛。
「太后!」我直直跪下去,嘴裡說道,「卿卿不知太后駕到,還請太后贖罪。」
餘光裡煙翠等侍女早已跪在那裡。
太后坐在我身後,顯然,太后來的時間不短了。
該來的還是要來了。這太后,怕是沉不住氣了。
心裡冷笑,面上極端謙恭有禮。
良久,太后溫言道,「卿兒平身。」
我依言起身,溫順站在一側,愈發謙恭,
「皇兒聽聞太后鳳體欠安,皇兄亦說靜養為宜,皇兒故不敢打擾。今日太后駕到,皇兒萬分惶恐。」我說完又要跪下。
太后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機芒,隨即恢復了溫和的神態。
「皇兒無須多禮——聽聞皇兒日日為先皇誦經,先皇在天之靈,必感欣慰。」
說完朝侍女揮揮手,「哀家和長公主有體己話要說,你們且在門口。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來。」聲音雖平淡卻極是嚴厲。
面前的太后郭宜,僅僅用簡單的珠釵簪住已有些花白的頭髮,許是常年的保養,面容白皙,眼角的魚尾紋和略下垂的嘴角明白地告訴世人,這個母儀天下的大梁最尊貴的女人,確實是老了。
待宮女掩上門,她鳳眼微瞇,打量我許久,才歎道,「像,確實像啊!」
我低眉順眼,帶著三分驚訝,小心翼翼道,「卿兒不明白太后——」
太后眼睛瞥向遠處,復仔細看向我。
「你長的很像一個故人啊……」不愧為母子,與梁文敬說出這話的神態如此相像。只是,當時的梁文敬或許是真情而發,眼前的這個女人,如此說,卻就是另一番意味了。
「哦?太后,那現在看到我,豈不要勾起太后的傷心事?」我惶惶道。
太后嘴角一翹,盯著我瞧得越是仔細,「只是我那可憐的妹妹……」她抬起手,用絲帕擦擦眼角,語聲有些哽咽,看上去倒像是前塵往事讓她陡的傷心。
猶如舊傷被硬生生撕開,我竭力壓下那噬骨的疼痛,只越發糊塗,慌忙跪下,「太后——」
太后看我一眼,忽而一笑,「瞧哀家是糊塗了。如今看著你,倒像看著我那可憐的妹妹。唉,她那個女兒,若要是在的話,也該有你這麼大了……」
太后慈愛的眼神卻讓我身上沒來由地出了一層汗,她終究是忍不住了。
我問道,「不知太后說的是?」
「這些前塵舊事,不提亦罷。」太后目光瞥向我,「卿兒,可是,覺得宮裡還適合?」
我點點頭,言語懇切,「太后,卿卿乃鄉間民女,不懂宮裡的規矩,還望太后多加教導,卿卿感恩不盡。」
太后盯我半晌,亦點點頭,語調嚴厲了起來,「這正是哀家要說的,宮裡規矩多,一動一行皆是皇家典範。你是冊封的長公主,自然該是更是各宮的表率。」
接下來的話帶著三分勸誡,三分警告,更有三分蔑視,「所謂尊卑有分,男女有別——你為先皇守孝,在宮裡的時間還長——你的皇兄,你得勸著點啊。」
太后這句話,不亞於一記響亮的耳光,直讓我臉上火辣辣的。好一個尊卑有分,男女有別……
太后站起來,眼角微瞄過我,鼻子哼了一聲,「希望長公主記住哀家今日所說的。不要拂了哀家的好意。」
「卿兒不敢!」
目送太后遠去,我從地上徐徐站起來。為給先皇守孝誦經,膝蓋長時間的跪著讓我一陣眼花,差點站不穩。眼疾手快的煙翠慌忙扶起我。
自太后來過我的寢宮,第二日我就病倒了。
明明渾身熱得厲害,卻猶如在冰窖裡。整個身體置於冰火兩重天下,我想我大約活不成了。
昏昏沉沉中,亦不知是不是在夢裡,聽到梁文敬的聲音,焦急卻又似無計可施,不時傳來他焦躁的踱步聲,偶爾刻意壓抑地狂吼,「不中用的奴才,都給朕滾!!若是長公主有個好歹,你們統統都給她陪葬去!!!」
接著是御醫唯唯諾諾誠惶誠恐的告退的聲音。
我竭力睜開眼睛,手想要抬起來卻毫無力氣,只在嗓子裡擠出一絲聲音,「皇兄——」
梁文敬先是一頓,赫然轉身,快步走向我的床榻,握住我的手,又驚又喜,「卿卿,你,你醒了?」
梁文敬眼底烏青,下巴湛清的胡茬,哪像平日皇帝的威儀。我舔舔乾燥的嘴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皇兄,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一句話讓梁文敬臉上笑容頓失。他皺起眉頭,嗔怪道,「胡說什麼,你醒了,這不就是好了?快傳太醫——」他轉頭急急道。
御醫小跑過來,剛要行禮,梁文敬不耐地一揮手,「免了免了,快給長公主診斷。」
太醫小心翼翼開始號脈。
我惶惶然道,「皇兄,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皇兄。」
旁邊的太醫跪下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長公主體內惡寒已退,只要這幾日不再復發,再休養一段時間,會好起來。只是……」
見御醫吞吞吐吐,梁文敬大怒,一腳踢翻御醫,「有什麼不可說的?快說!!」
御醫頓時嚇得渾身哆嗦,連連叩頭,「長公主體弱,怕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體內寒氣過重。長公主切,切不可再受刺激,若是,若是再有一次,怕是……怕是……」
御醫覷著梁文敬的臉色,沒敢說下去。
梁文敬眼睛一瞇,臉上戾色頓顯,「刺激?!」言罷眼神刀般瞥向御醫,「此話何意?」
「微臣不敢!長公主先天體弱,今日一病,恐是由於受什麼刺激引發先前的舊疾,一時急火攻心……」御醫連連叩頭,額上汗出如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