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79章 疑惑 文 / 阿彩
第79章疑惑
常太妃嗤一笑,掩嘴咳一下,道,「你這丫頭,什麼時候也學會如此油腔滑調了?」
隨即長歎一聲,「姐姐去的早,之前護住你平安。只怕你出宮後不能受苦。先皇仁慈,當今皇上也盡孝,如今亦是苦盡甘來。姐姐在天之靈該放心了。」
聽到提起母親,我心似被鋼針狠狠扎個遍,一陣刺痛難耐。
我竭力壓下喉頭哽咽,輕聲道,「多謝常太妃成全。」
她拉過我的手,仔細端詳我片刻,微笑道,「像,確實是挺像。」
她讓我搬過凳子坐在她的跟前,這才道,「傾兒,今天沒有別人。只你我兩個,我有些話要和你說說。」
我點點頭。
她看我良久,復搖搖頭,歎息道,「你不該再回來呀。」
我呆呆看她。
她看看室內的燭火。她逆著燭光,臉上覆蓋一片陰影,看不清神色。
「當年先皇讓你出宮,就沒打算讓你再回來。」
常太妃的一句話輕輕說出來,卻讓我如冰水浸身,頓時冰涼一片。
常太妃看著我,柔聲道,「我知道你有太多的疑問,今兒能遇上,亦是我們娘兒倆的緣分。你也大了,如今身份今非昔比,知道了倒也無妨。」
我嘴唇哆嗦,只覺千頭萬緒,昔日往事紛湧在眼前,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低頭想了半天,才抬頭,定定望向常太妃,「太妃想來什麼都知道了。」
常太妃凝眸看我,淡淡笑道,「你這孩子,想必一直對你母親的事情耿耿於懷,這些年,亦在恨著先皇吧。」
我垂眸,沒有作聲。
常太妃仰臉看看上空,又看著我,笑容多了一絲疏淡。
「傾兒,這宮裡,迄今為止,恐怕知道你的廬山真面目的也只有我了。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看來梁文敬之前說的未必不是真的,所有認識我的宮人皆被處死。而昔日的常貴妃,去看我和母親,必是秘密而去。但是不知道梁文敬知道裝作不知,還是根本不知道。
只是,這些話如果問常太妃,未免有些為時過早。
我面上平靜如水,恭敬道,「太妃,就當昔日的梁傾雲早就死了吧。如今在您面前的,是大梁的長公主,先皇義女沈卿卿。」
常太妃微微側身,眼中飄過驚訝,隨即聲音有些淡然道,「你和你的母親一樣執拗。要不是如此,當年的沈思月也不至於如此下場。」
最後一句話直讓我如臉上挨了一耳光,我壓抑下心中的惱怒,亦冷淡道,「母妃昔日種種,莫不是為了護住我的周全。先皇只為猜疑母妃讓母妃受盡苦難,終讓母妃鬱鬱而終。在牢籠似的冷宮,母妃有執拗的權力嗎?即使執拗,又能如何?」
常太妃從榻上直起身子,拿絲絹掩嘴咳嗽一聲。
「你終於說實話了。本宮聽說你在承恩寺帶髮修行,為先皇祈禱。」
我點點頭,「是帶髮修行——本意我是要出家的。」
「哦——」她重新躺在榻上,示意我端起玉碗裡的銀耳羹給她。
她用勺子舀了幾口,便將湯碗交給我,閉閉眼睛道,「是因為皇上的意思?」
我未置可否。
她若有所思,睜開眼睛,「其實,你不應該恨你父皇的。」
她幽幽歎口氣,「事已如此,罷了,罷了……」
我心下疑惑,便說道,「我不恨父皇。」
「傾兒,先皇臨終前告訴我幾句話,若有一天能見到你,讓我告訴你。原本想這輩子不會再見。想不到,今日竟重逢了。」
她換了個姿勢,望著我,長歎一聲,
「當年滴血驗親,確實你與先皇血象不容,所以當年先皇種種,加上你母親身邊的墨玉為證,也不能怪先皇——那墨玉,大梁罕見,定不是大梁人所有—你母親只道是感昭寺主持所贈,那主持何來如此怪異之物——若不是私通,為何你母親保留那信物至今?即使不是私通,那信物,因為主持當日已斃無可追究;而十多年後,當年的太醫臨死前卻告訴先皇當年的碗內做了手腳,卻不肯說出背後主謀。這事讓先皇本已虛弱的病體雪上加霜。」
我點點頭,這與母親及梁文敬的說法如出一轍。
「父皇還是不相信母親,否則,為何將母親貶至冷宮?母親一生清白,卻要背著這一世的污名……」我悲憤不已。
「說來是怪你母親執拗。其實,你父皇對你母親……先皇臨終之前念念不忘的仍然是你母親。」常太妃歎道。
我低頭不做聲,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父皇,他對母親,太絕情了。」我終是說了出來。
「傾兒,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當年你母親在滴血驗後肯放棄你,也許不會那樣。先皇並不疑你母親,但是,他確實不能容忍外人之子,這對皇家顏面是天大的諷刺。更何況,揭開這一切的是當時的皇后,也是當朝太后郭宜。」
說到此,她稍稍頓了下,拿起錦帕掩嘴咳嗽一下,接著道,
「當朝太后乃左相郭濟之胞妹,有了左相,先皇他自然——所以,先皇,他也難做呢。即便他想原諒你母親,但悠悠之口,如何堵住?」
朝內歷來兩派之爭,當朝左相郭濟乃大梁開國老臣郭槐之後。大梁未建,郭槐已追隨大梁開國皇帝梁太祖南征北戰。及大梁開國,又輔佐高祖定天下。郭槐尤善軍事,大小戰役不下百次,在平定開國叛亂及大梁邊疆之時立下汗馬功勞。作為以兩朝元勳,甚為太祖、高祖信賴。高祖曾感歎,「有槐,則定天下。」郭槐在先帝即位不久,病逝。先帝垂淚,遂重用郭槐之後。郭槐戎馬一生,戰功赫赫,卻子嗣單薄,膝下唯有一子郭濟、一女郭宜。
先帝早已遵高祖旨意迎娶郭宜為太子妃。及郭槐病逝前,正式立郭宜為大梁母儀天下的皇后。郭濟則因常年伴在郭槐身側,耳濡目染,對大梁軍事及邊疆事宜亦有所建樹。萬曆二年,被封為驃騎大將軍,官從二品;萬曆六年,封為相國,官至左相。
大梁朝內分相國,司空及太尉三種官職,皆為一品。
相國掌管國內事務,司空掌水土事,掌管營城起邑、浚溝洫、修墳防之事,工程及祭祀等,太尉則主管是軍機大事。
以左相為首的郭濟在郭槐去後,倚仗家勢顯赫,漸漸顯出野心,在朝中拉攏近臣,家臣在外橫行霸道,一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人能及。
母親沈貴妃位居皇后之下,雖有先皇榮寵,但是事發突然,母親百口莫辯,加上內有皇后郭宜,外有以左相為首的一干權臣,沈貴妃不死亦是萬幸。
……
這些前塵往事,小時候在宮中,只顧與皇子們嬉戲,根本不曾瞭解。冷宮十年,與外隔絕,更是毫不知情。
「太妃,傾兒知道了。」我應道。
「傾兒,太妃囑咐你,無論你是不是先皇所生,現在你是大梁國的長公主,這是昭告天下的。先皇臨終亦是這個意思,這也算是對你母親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