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72章 殘酷2 文 / 阿彩
第72章殘酷2
我目瞪口呆看向皇兄。原來,皇兄,他,亦早已知道。
「最後的幾年,朕跟先皇忙於國事,沒有再去看她。直到後來聽說她隨她的母親去了,朕心痛難當。除了她,朕對別的女人再無興趣,即使同床亦是異夢。」
他轉身,眼底似籠上霧般朦朧,「直到在塞北遇上你,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朕只在冷宮看到衣衫襤褸的傾雲,在塞北,看到你,你知道朕有多高興。那時候,朕就一個心願,萬不可再錯過,朕要讓你當朕的太子妃,此生伴在朕的身邊。」
他轉過頭,漆黑眼底在月光下更如深潭,深不可測。
從皇宮出來,只覺走路不著實地,輕飄飄似一陣風便可吹倒。
梁文敬的話猶自響在耳邊,「你且歇著去吧,朕要一個人好好靜靜。」他凝視我良久,終甩袖不甘離去。
到家天已是大亮,杜蘭抱著熟睡的秋秋焦急不已。
見我回來,眼淚唰地留下,「小姐,你一夜去了哪裡,真真叫人急死。」
我茫然看著杜蘭,木然道,「是啊,我這是去了哪裡?」
杜蘭驚嚇出聲,一邊上來摸著我的額頭,「小姐,你莫不是中邪了。臉色怎地這般難看?」
我這才醒悟過來,只道「乏了」便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夢裡,柳絮飄拂,花香四溢,一會是母親,一會是父皇,一會又是烏洛,一會又是梁文敬……懷荒、柔然、大梁,甚至夢到自己錦衣華服,正與梁文敬拜天地…….
「不——」我大叫一聲,猛地醒來,卻是大口喘粗氣,冷汗濕衣。
「小姐……醒醒……做噩夢了吧?」杜蘭輕聲叫道。
我這才發現杜蘭在身邊,緩和了一下,忽地起身下床,眼前頓時金星亂冒。
我一把扶住床頭,對杜蘭道,「杜蘭,趕快收拾行裝,我要離開大梁。」
杜蘭大吃一驚,「小姐,這——」
我有些煩躁,一邊收拾包袱,一邊道,「要是你不願意隨我走,且留下,我與秋秋必須走。」
杜蘭見攔不住,眼淚汪汪道,「小姐,帶上我吧。你走了,我一個人亦沒去處。」
經不住杜蘭苦苦哀求,倆人抱著秋秋來到門口,雇了一輛馬車。
卻發現疾馳之下,並無路可去。
我臉色灰敗,一路沉默,梁文敬昨晚的話句句讓自己揪心,現在自己已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母親不知道,父皇起先一聲令下,令金枝玉葉的自己成為一介草民,甚至連一介草民都不如,如今又從梁文敬的嘴裡透出先皇的遺詔,竟將自己偷天換日,和當今皇上又成了兄妹。
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我自嘲一笑,真是造化弄人,這所謂的名分讓自己受盡磨難,真真領教了母親所說的手握天下蒼生的天子「翻手便是兩重天」。
如此,之前如果說怕入宮是怕與別人分享君恩而拒絕了梁文敬,此次,自己怕是只能拒絕了。想起梁文敬那黝黑淒涼的眼神,心裡一陣抽痛。
我頹然用雙手摀住臉,不知何時,兩手指間涼涼的,才驚覺自己滿眼是淚。
杜蘭在一邊只哄著秋秋,卻不作聲。
接連走了幾日下來,已出了涼京,那馬車伕邊趕車邊問要去哪裡。
我亦心下茫然,撩開車內的簾子,看向外面,只聽遠處蒼莽處鐘聲陣陣,密林中隱隱香火裊裊。
車伕有些不耐,想來幾日奔波有些疲乏,路過一個村子的時候,車伕終於沉不住氣,甕聲道,
「這位小姐,此地已離京城數百里,你還要走多久?」
我便讓車伕停車,「便在此吧。」
在客棧住了幾日,因上次教訓,格外小心。客棧裡居然打聽到鄰近的地方一個院子出售,便花了百兩銀子,買了下來。
宅子位於僻靜之地,雖空曠了些,倒也安靜。
秋秋亦是歡快不已。才兩歲的孩子,居然什麼都懂。
住了幾日,我便要去拜佛。
雇了車伕,車伕只道前面十里地處便是承恩寺了。
我一愣,「承恩寺?」
「那是個尼姑修行的地方。」車伕一邊趕車一邊講著承恩寺的故事。
說話間,穿過層層密林,驅車便到。
承恩寺地處僻靜處,寬大的碧青石階蜿蜒而上百餘米,濃蔭遮蔽處依稀可以看到「承恩寺」三個金漆大字。
我呆呆望向那裡,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付了車錢,車伕滿意離去。
承恩寺依然香火鼎盛,大約不是什麼節日,來往香客並不多,只偶爾看見幾個香客往下走。
杜蘭不解看向我。
及至寺廟門口,杜蘭忍不住問道,「小姐,你要拜佛?」
我站在寺外,涼風習習,只吹得長髮飄飄,衣袂翩然。
心底漸漸湧上苦澀,我望著山下茂密的叢林,澀然道,「杜蘭,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
杜蘭吃驚看我,「小姐?此話怎講?」
我抬手拂去杜蘭面龐上的髮絲,看著她有些憔悴的面容,「杜蘭,你我相識許久,跟著我,顛沛流離,你亦不得福享。這一路,你亦辛苦了。」
杜蘭眼圈一紅,顫聲道,「小姐,可千萬別說此話,杜蘭早已無親人在世上,小姐就是我的親人。否則,我一個人孤獨飄零,或許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看著那鎏金大字,淡然道,「杜蘭,今後,我便不再是紅塵中人了。」
杜蘭駭然睜大眼,「小姐,你,你這是做什麼?!」
「杜蘭,命中注定我此生波折不平,我亦累了。」我親親秋秋的臉蛋,心中雖有萬般不捨,仍是咬牙道,「秋秋,就托付於你了。」
一個尼姑恰好出來,見到我,合手問,「施主?」
我只道看破紅塵,甘願在此出家,望寺廟成全。
尼姑訝然,思索片刻,便帶我去找主持。
主持慈眉善目,手握佛珠,見了我只念佛號。
半晌目光炯炯,和善問道,「施主為何出家?」
「師太慈悲,天地之大,我亦無地可去。」
師太看看身後焦急的杜蘭,又看看杜蘭抱著的秋秋,仔細打量我,沉吟道,
「施主,紅塵中人看破紅塵者大有人在,一心向佛的倒不多見。施主雖有心入佛門,只怕紅塵中事未了……」
我一聽急道,「師太,我已決心遠離紅塵,從此朝夕長伴青燈古佛。懇請師太成全。」
主持靜靜看我,又拉起我的手仔細看過,道,「你回去吧,施主雖有坎坷,將來必……」
我哪聽得進去,屈膝跪下,懇求道,「師太若不答應,我便長跪不起。」
主持急俯身扶起我。
良久歎息一聲,「也好,在此靜靜心。只是,你不能剃度,就帶髮修行吧。」
便叫尼姑領我去安頓下。
杜蘭看著換上灰衣的我,眼眶發紅,「小姐,你當真如此?」
我淡淡笑道,「杜蘭,我決心已下,難以改變。幾日後,你便領秋秋離開吧,那些金銀細軟,我已用不到。那所院子,你就和秋秋度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