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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34章 別離 文 / 阿彩

    第34章別離

    見我發問,為首的輕蔑一笑,「將她們趕到外面!」

    我抱著孩子,杜蘭拾起幾個包袱,被帶到河邊前的空地上。

    空地上早已站滿了盔甲在身,執刀林立的胡人,只是北方胡人部族頗多,除了較大的柔然,高昌和契丹,其他部落不成氣候,誰居然敢在大梁的邊境明目張膽地進行騷擾?且北方胡人皆以窄袖長褲長靴,穿著差別不是很大。所以,看了半天,我亦沒有看出是什麼人。

    空地上站滿了玄川及附近幾個村子的百姓,男女老幼婦孺,皆是驚恐之色,人群裡響起低低的哭聲。

    馬蹄聲過,塵土飛揚,幾匹馬打著響鼻,在人群前停住,離我所站之處不過幾丈距離。

    我低頭看秋秋,她已止住哭聲,正好奇地咂著手指看著眼前的馬匹。

    那為首雙手抱拳,單膝跪地,聲音已不復跋扈,「王爺,此處壯丁不多,皆是老幼婦孺。」跟隨的其他人也嘩啦跪了一地。

    來人下馬,錦衣華服,外系白狐滾邊黑色風氅,深雍靴,古銅色的皮膚明顯不同於中原人,冠上一根鮮艷的羽毛格外醒目,胸前風氅的繫帶處,赫然垂著一鐮刀形帶勾的米黃色物體,足有兩寸長,在即將來臨的夜色裡發出幽暗輝冷的光。我一驚,是狼牙!柔然人!我仔細辨認,並無錯誤。胸前佩戴狼牙,這是北方最大的騎牧民族柔然汗國王室的標誌。

    柔然汗國以狼為圖騰,英猛的人才有資格佩戴狼牙,佩戴狼牙尤其是年歲已久的幾欲成精的狼的牙齒,更是王室風俗。這個狼牙足有兩寸,比平常狼牙長一倍,此物之罕見及佩戴此物主人的地位可見一斑。

    柔然汗國位於大梁北邊及西北方向,物草豐美,善於騎射狩獵,以穹廬氈帳為家,尤其善於養馬,製造鐵器——此技術連中原望塵莫及。與大梁並立幾十年之久,通商往來,素來和平相處。十多年前柔然可汗郁久閭自詡疆土廣闊,遂南征,與大梁戰爭近三年,梁國皇帝攜帶太子親征,終將柔然汗國趕至漠北。十年前的大戰,讓柔然汗國折損騎兵五萬,死傷近十萬人,元氣大傷。此後雙方議和,並劃疆而治,柔然向大梁歲貢。柔然可汗幾年後鬱鬱而終。只是短短十年,柔然又強大至要與大梁交戰?

    夜色已漸漸降臨,大地亦似籠罩在黑色薄紗中,四處也燃起了松油火把,將整個河邊映得如白晝。

    他倨傲而立,眼神幽暗冰冷,目光掃過之處,讓人不寒而慄。

    秋秋在身上扭來扭去,我急忙拍拍她,在她耳邊輕聲說,「秋秋乖,一會就回家。」

    耳邊卻傳來小心翼翼的生意,似輕聲提醒,「王爺——這便是懷荒最南端的村落。」

    眼角餘光處,只覺不遠處有人緊盯我。抬頭,正撞上那稱作王爺的灼灼眼神,瞬間,便又恢復了冷漠。

    那人輕咳一聲,冷然道,「這裡所有的女人,都帶走。」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一片哭喊聲,趕緊跪下,乞求之聲不絕於耳。

    一個婦人衝出來,跪在他馬前磕頭如搗蒜,「求王爺高抬貴手,我尚有老母,孩兒需要照料。求求您放過我吧。」

    他眼皮未抬,鞭子一揮,只聽一聲慘叫,那女人便如草芥般飛了出去。落在數丈之外一動不動。人群裡立即響起抽氣聲和害怕的尖叫聲,驚恐地看著眼前一幕。

    我驚駭不已,認出那是村西頭一戶人家去年新娶的媳婦阿魁嫂,孩子還不如秋秋大。

    我將秋秋交到杜蘭手上,衝過去,將阿魁嫂摟入懷中,「姐姐,醒醒,醒醒。」

    阿魁嫂雙目緊閉,面如金紙,呼吸微弱,唇邊一縷鮮血。多半是不活了。

    只在瞬間,一個活生生的人便已成了冤魂,柔然蠻荒之人果然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我只覺熱血直衝頭頂,轉頭憤然道,「強盜,殘害無辜百姓,眼裡可有王法!」

    他本欲上馬,聽到後轉過身。

    幾個人上前拉起我,把我拉扯到他跟前。旁邊一人朝他耳語一下。

    他盯半晌,冷然道,「你就是美名遠播的豆腐西施?」漢話說得極是流利,夾帶著嘲諷奚落。

    旁邊一人斥道,「放肆!見了王爺還不跪下?」

    我冷漠盯著他。已近秋天,風涼嗖嗖,而只吹得對面的人風氅翻飛,看上去年輕的臉,何以有這副歹毒心腸?

    見我沒動,他眉間一皺,眼睛冷冷掃過我,「姿色平庸,亦敢稱西施。」

    我微一昂頭,平淡道,「王爺教訓得是,誠如王爺所言,我亦自認蒲柳之姿,從不知還有西施一說,王爺所言莫不是坊間笑談?」

    他褐色的眼睛驟然射出森冷的光芒。

    夜色拂過大地,火把已經燃起,在夜風裡忽明忽暗,照在他的臉上,猶如鬼魅般令人毛骨悚然。

    那目光落於我身上,只覺後背陣陣發涼。

    秋秋大哭起來,杜蘭慌忙哄,誰知越哄越哭,只伸著小手要找我,杜蘭臉漲紅,冷汗順鬢角流下。

    他蹙眉,褐色的眼眸陰鶩之色盡顯,聲音冷漠如鐵,「這孩子,哭的讓人心煩。」

    我心猛地抽緊,快步擋在杜蘭前面,瞪著他,「你要做什麼!」

    他冷冷道,「讓他閉上嘴巴。」

    秋秋瞬間被一個盔甲兵士搶了過去,高高舉起,只嚇得秋秋小手亂抓。

    杜蘭驚叫一聲,渾身直哆嗦,慌忙跪下一個勁兒磕頭,「求求你們,我給你磕頭了,快放下孩子。」

    我也手腳發軟,語調顫抖,「放了她,她還只是個孩子。你若傷害他,你連禽獸都不如。」

    他冷冷一笑,翻身上馬,睨著我,「我對那個孩子不感興趣,但你,」他俯身用鞭子頂起我的下頜,獰笑著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若隨他們去作苦力,太便宜你了——來人,將她帶走。」

    說完,夾馬揚長而去。

    身子一僵,——作苦力,已是便宜我——心裡剎那成冰,指尖深深掐進肉裡,只覺生痛,腳下頓時虛浮不穩。

    那兵士已將秋秋放下,秋秋上來抱住我的腿。

    片刻的功夫,便已有兵士上前拉我。

    「放手,我走便是。」

    轉身對著臉色煞白的杜蘭咬牙道,「杜蘭,孩子就托付給你了,好好照顧她。」我親親秋秋的臉,遞給杜蘭。

    杜蘭滿臉是淚,卻不敢出聲,只哽咽,「小姐,我會照顧秋秋,只求你平安歸來。」

    我從脖子上解下那半闕玉,塞到杜蘭手裡,輕聲道,「此去凶多吉少,公子厚意只怕卿卿要辜負了,如相見,把這個給他。」

    說完,我絕然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杜蘭和秋秋的哭聲,只覺心如刀割,肝膽欲裂。

    茫然抬頭,作苦力,總有一線生機活著吧。

    一路上眼便被蒙了黑布,磕磕絆絆,不知走了多久。被拉到車上,這才得以摘掉黑布,眼睛好大一會兒才適應,只是馬車四周被遮擋得嚴實,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坐我對面,一身藕荷色短衫衣褲,見我摘了黑布,直打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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