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十四章 謀算 文 / 李滿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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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睿仔細地打量著陶慧珍的臉色，出於一個兒子對老媽的瞭解，他判斷出老媽居然是真心的，這才趕緊喜滋滋地低頭撿錢。
一張、兩張、三張……好高興啊。
一邊撿他還一邊嘖嘖連聲，十足了貪財小人的得意嘴臉：「不容易啊，陶老師居然也能大方一回……爸，我媽為了你可是真捨得下血本啊！」
陶慧珍就冷哼一聲，斜眼乜著他，「難道你爸當了區委書記，就只有我跟著高興？你這個當兒子的就不跟著沾光？咦……不對呀……」
是啊，楊伯清要是當了區委書記，楊睿這個做兒子的還不是一樣得跟著沾光？那憑什麼要他幫忙出出主意，還得要額外給錢？
陶慧珍剛才主要是讓區委書記這幾個字給忽悠住了，心裡一熱，就掉進了楊睿的坑裡，但是以她的智商，稍微一回想，要想明白可是太簡單了。
於是楊睿聞言眼睛一瞇，趕緊往手裡抓錢，免得等她反應過來。
現金也就兩三千塊，陶慧珍別看有點走神，眼睛清亮著呢，絕對不揉沙子，這時候就出爾反爾地趕緊伸手攔著，再不說隨便你拿的話了，只是一個勁兒的說：「夠了，夠了，這都得兩千多了，家裡快沒米了，媽還得買米呢……」
好不容易兩人各自收拾起來，陶慧珍看著手裡寥寥的幾張鈔票，有點心疼，就忍不住瞪楊睿，「我告訴你，錢是給你了，可是怎麼花的，你得給我報賬！」
楊睿就跟她挺脖子，「暑假的時候我想跟媛媛一塊兒出去玩，這個錢留著到那時候花。」
他這麼一說，陶慧珍就沒話說了，頓了頓，只是撇嘴，說：「還出去玩！我跟你爸只盼著到時候中考成績出來，你別太給我們丟人就行了！」
楊睿就笑笑，拍著胸脯打包票不會，豪情四溢。
回過頭來卻心想：自己和媛媛要出去玩，郭爸能不給點錢？到時候兩邊都要了錢，再找個借口跟馮亮打個電話，就到他那個還沒開業的度假村裡去呆幾天，他還能管自己收錢？
如此一來，兩千大元就進了腰包了。
楊伯清看他們娘倆在那裡算賬扯皮，看得有點頭痛，「我說你們倆至於嘛，親娘倆，還跟做生意似的……」
楊睿得了便宜，就趕緊獻策，「爸，您別急，我幫您算算。」
於是他就擺開了長談的架勢，還指使陶慧珍，「媽，您幫忙把家裡的圍棋拿出來，我得用幾個圍棋子。」
陶慧珍也好奇著呢，就去把圍棋找出來給他放到茶几上。
楊睿掏出棋子，數出十二個，放在了茶几上，拿手碼好，抬頭看著楊伯清。
楊伯清一數，就明白了，十二個，這是市委常委會的人數。
按規定應該是十一個，市裡、區裡都是這個數，但是因為青州市委有一點特殊情況，上一屆的老書記主動為康如海讓了一下路，但是年齡又不到限，還不該退，而且他還死活不願意進省裡，最後省裡只好特批，讓他改任市委副書記，同時還兼著人大主任的職務，所以青州市委常委會就有了這麼個特殊情況，比其他地市都多了一個副書記。
楊睿的意思很明白，區裡幹部任用的決定權在市裡，尤其是區委書記這樣的職務，肯定得是市委常委會集體討論決定，除非是省裡有特殊安排，否則不會輕易打亂這樣的幹部任用規則硬塞個人進來。
也就是說，能決定楊伯清是不是可以做區長甚至做區委書記的，就是這十二個人。
於是楊伯清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然後楊睿就開始給他算賬：「剛才吃飯的時候，有一點我沒說，當初我跟王韜談條件的時候，還有一條，那就是我要市委常委會上的三張票，他說只有兩張，最後我也答應了，所以……」楊睿拿出兩顆棋子來，遠遠地擺到另一邊，「只要有人提名您出任區委書記，這兩票已經是保住了，肯定會投給您贊成票。」
楊伯清聞言大吃一驚，他倒是想不到，楊睿居然在幾天之前，還什麼都看不見呢，就在跟王韜的談判裡加上了這麼一條！
不過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什麼。
深吸一口氣，他壓下心裡微微的激動，沖楊睿說：「繼續，繼續說……」
楊睿點點頭正要說話，卻又扭頭看看陶慧珍，「媽，要不您先去睡？反正您也聽不懂……」
陶慧珍聽得確實有點迷糊，這會子才剛從楊睿的話裡弄明白原來這十二顆棋子就代表了市裡的十二位常委，後面的思路還沒跟上來呢。不過她聞言還是搖搖頭，這時候心裡正讓區委書記這幾個字給燒得熱乎呢，就不肯去睡，而是擺擺手，「你們說你們的，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想，實在不行，回頭我再問你爸。」
楊睿就扭頭沖楊伯清投過去一個悲憫的眼神，心想等自己說完了，估計今天晚上老爸不用睡了，這種技術性問題，至少也得解釋上幾個小時啊！
陶慧珍坐在旁邊做聚精會神狀，楊睿就懶得再理他，只是看著楊伯清，說：「接下來咱們繼續算……」手裡又拿起一顆棋子，說：「這是軍分區的那一票。眾所周知，軍分區的票，肯定是看著市委書記的，市委書記說什麼，軍分區就肯定跟著是什麼，所以，這一票幾乎是自願失去了自主權的，我們把它歸類為可以爭取的。」
說完了，他就把那枚棋子放到兩堆棋子的中間。
楊伯清點點頭，表示他理解了楊睿的意思。
按照慣例，省軍區司令進省委，地方軍分區、警備區進市委，縣區武裝部進縣委，都是會有一個鐵打的常委位子，但是關於地方事務，部隊那邊卻是基本上不會插手的，他們的存在，最大的意義就是為了方便協調當地駐軍與地方政府之間的聯繫和溝通。
所以，各地部隊的這一票，幾乎毫無例外都是會跟著書記走的，很少出現跟書記唱反調的情況，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可以把軍分區司令入常委，看作是加強黨委書記在常委會上絕對權力的一個設置。
這個時候，楊睿已經又拿起一枚棋子，晃了晃，說：「這是錢漢軍那一票。」
頓了頓，他笑笑，「這一次的事情，估計錢漢軍倒不了，畢竟這裡頭沒有他多少責任，而且我也希望他不要倒，因為只要他在常委裡，當有人提名您的時候，不管是區長還是區委書記，限於他在這次事件中的特殊性，他都肯定不會投反對票！或許他會觀望大勢，或許他其實並不願意讓您上一步，但至少，哪怕是為了顧住臉面，他也不會跳出來反對！」
說完這些，楊睿見楊伯清目光炯炯地連連點頭，知道他也認可自己的觀點，就把這枚棋子也放到了中間去，跟軍分區那一票做個伴兒。
然後，他又同時拿起兩枚棋子，說：「這兩張票，一張是決定性的，市委書記康如海，另外一張，是他的鐵桿死黨，組織部長田志國。」
楊伯清點點頭，他也知道田志國歷來都是惟康如海馬首是瞻的。
楊睿說：「如果提名您出任區長，我估計康如海不會反對，甚至於我覺得，在組織部的提名裡，很可能您就是區長的第一人選。但如果是有人提名您出任區委書記呢？這個就有點懸了，畢竟區委書記的位子，即便康如海也是極為看重的，而且實話說，其實劉錦城在區委書記這個位子上並沒有犯什麼了不得的錯誤，更何況據我所知，劉錦城還得算是他康如海一手提拔上來的，是他的嫡系之一，所以，要想讓他同意用您來把劉錦城頂下去……不容易，很不容易！但是反過來說，我們何必要讓他們同意呢？只要不反對，就足夠了！」
說到這裡，連楊伯清也已經聽了出來，這就到了問題的核心了。
他作為青江區的常務副區長，辦公地點離市委市政府才能幾里路？對於市裡的權力分佈又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一直以來，康如海這個大家長在市裡還是極有威嚴的，也能控制得住班子，但是這並不代表作為副班長的市長程學兵就會整天老老實實的聽令行事，而且此人也頗有手腕，即便是在配置明顯傾向於黨委這一塊的常委會上，他依然具有相當高的影響力和決定力。
果然，這時候楊睿就開始分析了，「劉錦城是康如海的人，要是程學兵提出個人選來，想把劉錦城擠下去，康如海肯定會拚命的壓住，但如果不是由程學兵提出來的，而且提出來的這個人選還是您，康如海就未必會使出強力手段來壓制，因為經過這件事，他也吃不透您跟紀委周書記的關係到底多深多淺，再說了，讓您受了那麼大委屈，他心裡也有數的很。」
聽到這裡，楊伯清就有點迷糊了，晃了晃腦袋，盡力的驅趕酒意，想了想，才皺著眉頭問：「你這說了半天，我怎麼覺得跟沒說差不多？你老是說如果有人提名讓我做區委書記……這個如果，你是指的誰呀？」
楊睿聞言眉毛飛動，扭臉沖陶慧珍就是一通猛誇，「媽，我爸還真是有從政的天賦，這不是蓋的，一下子就命中了要害呀！」
陶慧珍點點頭，她比楊伯清還迷糊多了，哪裡知道什麼要害不要害，這時候就是瞎點頭，以免又被兒子嘲笑自己聽不懂。
楊伯清聞言卻是笑罵，「少拍馬屁，也別賣關子，說……」
楊睿聞言笑笑，道：「您別急，馬上就來，等我把這個人選一說，您就會發現，我剛才說的，沒有一句是廢話！」
頓了頓，他拿起一枚棋子來，突然放到自從一開始那兩枚棋子之後就再也沒有進項的那一堆上，笑了笑，道：「市委副書記、人大主任喬余善，這一票，怎麼樣？」
楊伯清聞言皺起眉頭，好半天都不則聲。
然後，他才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几上的棋子一陣亂跳，自己卻是興奮地差點兒連眉毛都飛出去，道：「有了這一票，這盤棋可就活了！」
楊睿笑笑，心說那當然，我都幫您算了好幾天了！
喬余善是青州市的老書記，為了讓康如海上位，他沒到年齡就退到二線去了，雖然還是副書記，但毫無疑問，康如海欠他一個人情，別看他在市裡等閒的不說話，最近兩年面臨退休，更是低調得很，但只要他張口了，連康如海都等閒的不願意駁了他的面子。
而對於市長程學兵來說，劉錦城是康如海的人，只要能把劉錦城給踢掉，哪怕換上來的人並不是他的嫡系，但也並不吃痛，甚至於他或許還會覺得，楊伯清固然不是自己的人，卻也一樣並不是康如海的人，用些力氣，指不定能爭取過來。
如此一來，至少有一點可以保證，那就是，只要喬余善在常委會上提出讓楊伯清直接出任區委書記，那就基本上不會有人跳出來反對！
事情就是這麼奇妙，因為楊伯清現在略有些特殊的背景，再加上市委常委會在配置上的一些特殊情況，就導致了當一個副區長要把區委書記踢開，直接蹦上去做一把手的時候，市委常委會上討論，居然不會有人反對！
而在這個時候，只要有兩票緊跟著投出來支持楊伯清上位，誰還能攔他？
楊伯清不愧是在體系裡混了近二十年的，這裡面的彎彎繞，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時候又聽楊睿說：「據我估計，只要喬書記一提出這個，康如海和程學兵估計就要偷偷看彼此的臉色了，要是康如海反對，那麼程學兵就肯定會支持！要是康如海不反對，程學兵也會順水推舟！而根據我的猜測，考慮到這次是周書記親自出面保住您的，而康如海曾經給周書記的老爹當過十幾年的秘書……我估計康如海十有**不會反對！」他就是連連的點頭。
說到這裡，楊睿眉花眼笑的，伸手把茶几上的棋子都給打亂了，道：「所以，爸，您很有可能會高票，甚至是全票當選哦！」
楊伯清聞言點點頭，興奮得臉色通紅，但是很快他就回過味來了，頓時就瞪了楊睿一眼，「說了這麼半天，我都給你說的心動了，但問題是，喬書記憑什麼站出來力挺我？還要讓他發炮把劉錦城轟下去，這個……憑什麼？」
楊睿聞言就笑，「就憑他快退了呀，就憑他也不想就這麼默默無聞的退下去，等一退休，連個搭理他的人都沒了……再說了，他兒子不是就在咱們青江區做交通局局長嘛，只要您做了區委書記，他兒子不就有了靠山了？相比起劉錦城的五十四歲，你這位才剛四十一歲的區委書記，明顯的前程要遠大很多嘛！」
他這麼一說，楊伯清的眼睛就頓時又亮了起來。
於是楊睿察言觀色，就說：「她女兒就是我們班主任，江湖人稱喬幫主，可是向來最看我不順眼的，所以，您和我媽一起帶著我上門給老師陪個不是，應該是條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吧？」然後等楊伯清目光炯炯地看過來，他又故作大度地擺手，「所以，看在我媽那兩千塊錢的份上，看在你是我老爸的份上，我這個壞學生，就只好繼續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