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胡風夜月 第七章 胡風夜月(一) 文 / 隨波逐流
第七章胡風夜月(一)
格根塔娜——沙漠明珠上的一場血戰,由於楊寧和平煙兩大高手的介入,傷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清理過戰場之後,又獲得了一批戰馬兵刃,可算是因禍得福,接下來的旅程更是一帆風順,素日出沒於大漠風煙的馬賊,彷彿一起消失了蹤影,在沒有任何阻礙的情況下,順吉號的商隊趕在巴特爾大汗的壽宴之前到了王廷。
李東主常年在大漠行商,自然有門路,在雲老大保護下捧著準備好的金銀,逕自去拜見負責管理漢人商隊的那顏吐屯,跟著他的隨從不是心腹夥計,就是商隊的護衛,唯一的例外是一個相貌清秀平凡的少年——楊寧。楊寧並非是不信任李東主和雲老大,才要貼身監視,綠洲上那一場血腥廝殺,早已經將商隊上下全部懾服,楊寧自信他們絕對不敢洩露自己的身份,然而據李東主所說,進入王廷之後,漢人的商隊並不能任意行走,不論是居住的營地,還是交易貨物的地點,都有嚴格的限制,不能隨意越界,否則會被護衛王廷的胡族武士殺死,楊寧雖然不畏懼胡人的強大武力,然而這是不漏痕跡接觸胡人上層的唯一機會,所以才會執意跟著李東主去拜見那顏吐屯。
為了掩人耳目,楊寧早已換上了灰色布面的皮襖,這是從一個身材相近的商隊夥計那裡借來的衣服,倒是頗為合體,他最擅斂藏氣息,容貌又不算出眾,和尋常夥計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破綻是容貌略嫌清秀斯文,沒有大漠風沙磨礪的痕跡。然而這一點李東主早就有了盤算,向那顏吐屯解釋說楊寧是自己一個遠房侄子,今次是跟來王廷見見世面。那顏吐屯能夠負責管理外來的商隊,原本是極精明的人物,只是看著這個身材單薄,外貌荏弱,神色沉默內斂,毫無半分鋒芒銳氣的少年,心中怎麼也生不出猜疑,再加上李東主的賄賂十分豐厚。那顏吐屯只是隨意問了幾句話,便將這件事輕輕揭過。
順利地領取了可以在王廷買賣交易地令牌,李東主一刻也不停地返回商隊,隨即率領著百餘輛馬車的貨物浩浩蕩蕩地開進了指定的營地,安營紮寨,暗中佈防,又將貨物從車上卸下來,分門別類地整理好。只等著明天到王廷的墟市交易。
李東主和胡老大都忙得不可開交,楊寧卻無心理會這些,望著營地外連綿起伏的胡人氈帳,一雙眸子沉凝如水。那嚮導阿加勒十分精明,他雖然也是胡人。卻常年在漢地行走,自然知道楊寧這等絕頂高手萬萬不可得罪,若有機會能夠討好這個少年,更有說不盡的好處。見他雖然沉默不語,但是神色悒鬱,便靠近楊寧身側,低聲道:「公子爺,您想不想出去逛逛,咱們王廷雖然不如漢家城池繁華,卻也有很多有趣的所在。」
楊寧心中微動,卻又想起李東主的千叮嚀萬囑咐。雖然他地話根本約束不了自己,但是進入王廷之前,自己就已經答應過平煙,今次一定要小心謹慎,若是自己走出營地驚動了胡戎兩族的高手,豈不是事與願違,更何況求醫之事關乎青萍生死,他自然是不肯出半點紕漏。
阿加勒最善察顏觀色。雖然楊寧的神情看似沒有變化。然而閃爍的目光卻洩露了心中思緒,當然這也是因為楊寧並沒有像往常一般收斂自己的情緒。否則阿加勒是無法發覺任何端倪的,偷偷瞥了一眼楊寧的神色,阿加勒低笑道:「其實也簡單得很,小人替你尋一套胡裝,公子就扮作啞巴,跟在我身邊閒逛就行,其實這次那達慕大會不知道來了多少陌生的部族,還有前來迎親地戎人,王廷的武士就是火眼金睛,又哪裡認得全,即便是漏了什麼破綻,只說公子你少年人貪圖熱鬧,咱們胡人也不是全然不講人情的,只要公子不隨便出手,決計不會惹出什麼事端的。」
聽阿加勒說得有理,楊寧終於緩緩點了點頭,阿加勒讓楊寧暫待,一溜煙地鑽出營地,不多時拿了一個包袱回來。楊寧尋了一間剛剛搭好的營帳打開包袱,只見裡面是一套羊羔皮袍,圓領、左衽、窄袖,正是最尋常地胡服,雖然不夠精美華貴,然而硝制過的皮毛柔軟如棉,除此之外,包袱裡還有一頂黑色的狐狸皮帽,一條寬大的豹皮護腰,一雙犀牛皮地長筒馬靴,這幾件衣物鞋帽雖然式樣質樸,卻是質地精良,唯一的缺憾是略嫌陳舊,就連皮毛的顏色也不免有些黯淡。然而這樣一來,更適合偽裝身份,楊寧忍不住滿意地點點頭,繼而按照阿加勒的指點穿衣戴帽,又將可能暴露漢人身份的細微特徵一一抹去,最後尋了一柄鋒利的彎刀繫在腰間,如此這般,楊寧如同脫胎換骨一般,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胡族少年,若非他的相貌過於清秀文弱,只怕就是胡戎眼力最是通神地射鵰手,也無法識破楊寧的偽裝。
商隊上下正在忙亂,也無人敢來監視楊寧,阿加勒牽了兩匹尋常駑馬,帶著楊寧悄無聲息地離開營地。商隊所在的營地實則位於王廷的邊緣,左近的營帳都是一些中小部落所有,除了部分留守的老弱婦孺之外,幾乎看不見多少人煙,阿加勒領著楊寧策馬翻過一片矮坡,頓覺眼前一亮,喧囂熱鬧的氣息宛如潮水一般撲面而來。
楊寧放眼望去,只見一帶青山連綿起伏,矗立在西南方向,自己足下的這片山坡,實則就是青山餘脈,一條冰河自山麓蜿蜒而向東北,山水之間放眼處盡皆坦蕩,卻是一片壯麗開闊地茫茫草原,雖然已經是隆冬季節,然而黑土白雪之間依稀可見枯黃地草叢,不時有牛馬徜徉其間,可以想見夏秋之際,這片草原該是何等的水草豐茂,也難怪會被胡人王廷選作建牙之地。而在這片遼闊地原野上,星羅棋布著無數氈帳。看似凌亂無序,卻隱隱契合天地自然之道,顯出胡人逐水草而居的習性。在一片片空闊的營地間,燃燒著一堆堆篝火,火上架著洗剝乾淨的整頭牛羊,濃郁地香氣隨風飄散,引得人垂涎三尺。無數衣著鮮艷的胡族少女,結伴成群地在營地間流連。或者翩翩起舞,或者放聲高歌,歡聲笑語牽動了無數胡族男子的炯炯目光。距離青山最近的一片原野上,則用繩索圈出了場地,煙塵滾滾中可見駿馬馳騁,圍觀的人群中不時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而在賽馬場地的邊緣,則有胡族男子相互較技。或是弓箭,或是摔角,熱鬧喧囂之處,不在賽場之下。
阿加勒枯樹皮一樣的臉龐上盡掃諂媚之色,跳下馬來對著青山地影子匍匐跪拜。起身之後道:「公子,那是於都斤山,是咱們胡人的聖山,咱們胡人敬的是天地、日月和祖宗。每年五月初八,大汗都要派遣重臣,到聖山西面五百里的地神山,殺牛馬祭祀天神,這敬的是天地,我們的帳門向著東方,敬的是日月所出,聖山是我們祖宗埋骨之所。不論男女老幼,縱然不能親往拜祭,也要對著聖山遙想祭拜,求祖先庇佑我們牛羊滿圈,闔家平安。」
楊寧輕「哦」了一聲,雖然不會像阿加勒一般跪拜青山,卻也使用剛剛學會的胡禮彎腰一揖,對他來說。天地山川原本就值得尊崇。反而是人世之間,並沒有幾人值得自己禮敬。
阿加勒見楊寧行禮。心中很是歡喜,又指著那條冰河道:「公子,那是額根河,出自聖山,歸於北海,咱們胡族地嬰兒,出生之後都要在河中沐浴,求得天神的保佑,才會生得健壯,現在是冬季,額根河要淺得多,而且會冰封幾個月,若是到了夏秋之際,這條河水浩浩湯湯,舟楫難渡,這片草原得了河水灌溉,牧草豐美,可以養育無數牛羊犬馬,只是水草畢竟有限,除了王族之外,每年只有幾個部族可以得到允許進入王廷放牧,這些部族不是王族的近親,就是實力強盛,尋常部族是沒有這個機會的。不過小人聽說,大汗今番頒布了令諭,不論是賽馬、射箭還是摔角,若是能夠取得那達慕大會的冠軍,這位勇士所在地部族就可以進入王廷放牧一年,不論血緣遠近,不論人口多寡,不論兵力強弱,若是能夠獲取這般殊榮,不僅名震草原,就是今後好幾年,這個部族都不用擔心饑寒逼迫,所以各個部族無不摩拳擦掌,想要在那達慕大會上一舉成功呢!」
楊寧聞言心中隱隱一動,他自修為大成之後,智慧便漸漸園融,頓覺那胡人大汗此舉大有深意,只是他對世俗之爭並無興趣,略一思索便將這件事情置之腦後,跟著阿加勒策馬下了山坡,一路上經過許多胡人營地,這些營地大多人煙寥落,顯然多半都出去參加那達慕大會了,然而每個帳篷前似乎都燃著篝火,烤著肥美的牛羊,鐵鍋裡白霧升騰,奶香茶香撲鼻而來。他們兩人一到王廷就離開了營地,根本還沒有吃午飯,楊寧內功精深,還不覺得怎樣,阿加勒卻已經飢腸轆轆,乾脆拉著楊寧下馬,從那些烤好的牛羊上拔下切肉的匕首,不顧熱燙割下流油地烤肉大快朵頤。楊寧看得有趣,也學著阿加勒的動作吃了幾片烤肉,這時候一個盛裝胡人女子看見他們狼吞虎嚥的模樣,不禁抿唇一笑,從鐵鍋裡舀了兩碗白色的酪漿過來,阿加勒施禮之後雙手接過,將其中一碗遞給楊寧道:「這是咱們胡人的奶茶,你嘗嘗吧,和你們的香茗相比別有風味。」楊寧接過奶茶,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只覺一股甜香滾入咽喉,果然味道獨特,一碗下肚,鼻尖上居然滲出汗珠來,只覺渾身舒暢。吃飽喝足之後,楊寧忍不住問阿加勒為何不問過主人逕自取食,不料阿加勒放聲大笑,半晌才道:「咱們胡人素來好客,別說今日是那達慕大會,就是尋常日子到了這些牧民的營帳,也不必擔心吃喝睡覺的問題。」楊寧聽得心馳神往,只覺胡人風俗豪爽,恨不得快些醫好青萍地毒傷,到時候夫妻兩人在大漠草原遊歷終老,逍遙自在之處更勝神仙。豈不強過在中原步步荊棘。
正在這時,從後面的營帳裡走出一個神色枯槁的老牧民,他的左足微跛,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肋下抱著一捆枯草,然而一眼看見阿加勒,便不禁一聲驚呼,將枯草丟在地上。阿加勒抬頭看去,也是喜笑顏開,張開雙臂向那個老牧民走去,那個老牧民地右臂軟軟垂在腰間,似乎不能抬起,便張開左臂向阿加勒走來,兩個人緊走幾步,緊緊抱在一起。半晌才分開,都是搶著說話,只是他們說的都是胡語,楊寧雖然字字入耳,卻是雲裡霧裡。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過了片刻,阿加勒拉著那個牧民走到楊寧身前道:「公子,這是我的兄弟查乾巴拉,他對王廷比我熟悉多了。不如讓他帶著我們四處走走吧,只要公子給他半兩黃金,他就心滿意足了。」這次他說的是漢話,顯然是為了顧忌楊寧地猜疑。
楊寧瞥了阿加勒一眼,不明白他為何又尋了旁人來當嚮導,只是對他來說,卻也沒有什麼妨礙,想必在見識過他地武功之後。阿加勒也不敢隨便出賣自己,想到此處,便點了點頭,隨手從懷中取出一片金葉遞了過去。
那個叫做查乾巴拉的老牧民一看見金葉,一雙深褐色地眸子瞬間爆射出精光,左手接過金葉,放在嘴裡咬了咬,滿意地點點頭。銳利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咧嘴笑了笑,從篝火上正在烘烤的一頭全羊上拔下一柄匕首插入腰間的刀鞘。解下一匹瘦骨嶙峋的黃驃馬,用低沉的聲音道:「賽馬和射箭今天只是初賽,各部族好手要過兩日才會上場,旁人去看看還可以解悶,這位公子英華內斂,想必不會將那些尋常騎射看在眼裡,不若跟著我去墟市吧,今次來了不少異族商人,天南地北的珍寶都有,倒是可以開開眼界。」他的語速有些緩慢,然而音調卻十分精準,漢話比胡音濃重地阿加勒要好得多。
楊寧策馬走在查乾巴拉身邊,不久就發覺他的騎術比起阿加勒高明許多,只用單手執韁,卻是馭馬如飛。一路行來,查乾巴拉指點四下風物,雖然寥寥數語,卻是言簡意賅,即便是目不能視的盲者,也能宛如目睹,王廷之中匯聚了無數大小部族,有的丁口上萬,有的聊以百計,這些部族地牧民不論衣著言談,看起來都大同小異,就連自詡對草原瞭若指掌的阿加勒也無法認全,然而查乾巴拉一眼望去,就可以分辨得清清楚楚,對這些部族的來歷淵源更是如數家珍,彷彿整個草原都裝在他心裡一般,偶然撞到某個部族高手,查乾巴拉還會間或點評幾句,楊寧已經晉入宗師級數,又出身對天下武學瞭如指掌的武道宗,將自己觀察所得和查乾巴拉地評語相互印證,卻也覺得精闢得當。
眼見查乾巴拉如此見識,卻是落魄至此,楊寧不覺心生疑慮,他性子直率,不似旁人城府深沉,當下便問了出來。查乾巴拉神色冷漠,恍若未聞,阿加勒卻是微微苦笑,半晌才靠近楊寧身邊,低語道:「公子不知咱們胡人的風俗,重的是勇士青壯,輕的是老弱婦孺,我這兄弟年輕時頗負盛名,是咱們胡族有數的高手,曾經單人獨騎往來大漠草原,挑戰各族武士,百戰不殆,幾無敗績,只可惜二十年前他敗在一個中原女子劍下,雖然僥倖未死,一身武功卻沒能保全,就連右臂也失去了知覺,他的身子比尋常牧民還要差些,若是遇見淒風苦雨,還難免大病一場,為了治病,一生的積蓄化為烏有,如今只能靠幫人放牧養活自己,這些年來,早已無人記得當年的鐵翼飛虎了。」
查乾巴拉雖然武功已廢,耳力卻還不差,阿加勒雖然聲音極低,他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微微一笑,看似歡暢地笑容隱藏著無盡苦澀,強打起精神道:「阿加勒,你別胡說八道了,我這樣一個老朽無用之人,哪裡稱得上什麼鐵翼飛虎,馬上就要到墟市了,我們加上一鞭吧。」
阿加勒聞言默然,楊寧目光微動,看來這個查乾巴拉果然不凡,見識閱歷和阿加勒不能同日而語。若是自己想要暗中求見賀樓啟,說不定他能夠給自己想出辦法,然而三人已經到了王廷的墟市,四周人聲鼎沸,十分繁華熱鬧,這種場所也不適合交談,楊寧暫且放下心事,跟著阿加勒和查乾巴拉走進了墟市。
所謂的墟市和漢人城鎮的集市廟會差相彷彿。一座座營帳相互毗鄰,各種各樣的貨物就擺在帳內帳外,不論是羊氈錦毯,絲綢皮毛,還是兵刃戰馬,藥材珠寶,卻是應有盡有,琳琅滿目。比起繁華大邑也不遜色,尤其是還有許多異域奇珍,就是在萬寶齋的藏珍大會上也不曾見過。只是楊寧心中不縈於物,倒也不將這些放在心上,只是跟著阿加勒和查乾巴拉四處閒逛。暗自留意那些維護墟市秩序的王廷武士,墟市這種地方龍蛇混雜,這些武士必然是王廷中地精銳,根據他們地武功深淺可以判斷胡人王廷地實力。當會有所裨益。
閒逛了片刻,楊寧突然看到一座佔地極廣的營帳前綁著成群結隊地男女,這些人多半衣不蔽體,然而依舊可以從衣著上判斷出來,其中大半是漢人,還有少部分似乎也是胡人,許多衣著華麗的胡人手拿著馬鞭,對這些男女指指點點。甚至有胡人肆意輕薄其中一些女子,那些女子有的大聲哭號,有的麻木不仁,場面十分淒慘,楊寧微微皺眉,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阿加勒連忙湊到他身邊,低聲道:「公子,這是買賣奴隸地地方。這裡面有各部族的戰俘。也有直接從你們邊塞州郡擄來的百姓,這在大漠上是常事。就是李東主和雲老大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您可別為了他們惹出是非,否則不僅您有麻煩,就是李東主他們也會受到牽連。」
查乾巴拉瞥了一眼那些被買賣的奴隸,也冷冷道:「這種事草原上到處都有,就是想管也管不過來,聽說你們漢人那裡也有買賣奴婢的事,公子還是別理會他們了。」
楊寧神色漸漸冷冽,想起進入王廷之後的所見所聞,只覺這些胡人看似豪爽好客,然而骨子裡卻是虎狼之性,漢人縱然買賣奴婢,卻多半是窮苦人家為了謀生活命才這般行事,哪像這些胡人,將擄來的百姓青壯和俘虜的戰士當成貨物買賣,怪不得昔日娘親偶然提及塞外胡戎,總是一臉地不屑厭憎。
或許是楊寧呆立不動的緣故,再加上阿加勒和查乾巴拉在旁邊相勸,三個人阻礙了本就狹窄的道路,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的胡人武士走了過來,隨手一鞭抽在查乾巴拉的身上,口中罵罵咧咧地不知在說些什麼,揚起皮鞭還要繼續抽落,查乾巴拉在第一鞭落下地瞬間左臂微動,然而似乎是那個胡人武士的話語震動了他,神色轉瞬變得頹喪,甚至沒有躲避接下來的皮鞭,還是阿加勒大聲呵斥了幾句,那個武士才耀武揚威地走了開去。
然而經此一事之後,查乾巴拉越發沉寂,甚至懶得向楊寧介紹墟市上的貨物,阿加勒只得代為指點,只是他雖然是嚮導,常年與商隊為伍,但是對於許多稀奇地貨物,卻不如查乾巴拉熟悉,常常含糊其辭。楊寧早已經冷靜下來,也知道自己無法理會那些被當作牛馬販賣的漢人奴隸,他性子原本冷淡,索性就將這件事置之度外,更不在意阿加勒的說話,反而留意起查乾巴拉的異樣來。只是他雖然年輕,卻也知道不方便當面追問查乾巴拉,直到夜幕降臨,墟市散去,三人分道揚鑣,楊寧跟著阿加勒返回營地的時候,才從阿加勒口中問出真相。卻原來那個胡人武士原本是查乾巴拉的同族,若論血緣,他還是查乾巴拉的侄子,只是查乾巴拉受傷成殘之後,在族中地位一落千丈,別說昔日的同伴,就是胡人武士這樣地晚輩,也可以肆意欺辱,他方才就是責備查乾巴拉不在營地裡照料馬匹,卻跑到墟市上閒逛,阿加勒認識部族的首領,經常幫忙他們出售牛羊,買賣鹽茶,在這個武士面前還有些顏面,這才將他趕走。
聽到這裡,楊寧不覺瞠目結舌,魔門雖然也是弱肉強食的所在,然而對於師門尊長,若無利害關係的情況下也不會如此傲慢無禮,更何況查乾巴拉雖然武功盡廢,然而他的見識氣度都頗為不凡,閱歷經驗更是豐富無比,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又有老馬識途這樣的說法,如此人物若在中原,定會受到尊敬倚重,哪裡會如此漠視冷待。對這些胡人的習性,越發瞧不過眼。阿加勒似乎有些同病相憐,又告訴楊寧,胡人好戰,以少壯為美,鄙薄老弱,就像查乾巴拉這樣的殘廢,能夠苟延殘喘已經是萬幸,若是換了有戰事地時候,多半會被部族遺棄,他自己沒有兒女,也不擅騎射,這才冒著風險給漢人商隊擔任嚮導,就是希望將來可以在漢地終老,以免遭遇查乾巴拉那樣悲慘地暮年。
返回營地之後,約定明日和阿加勒一起去看賽馬射箭,楊寧便回到了自己的帳篷,隔著一道山梁,隱約可見火光照亮了北方地天空,歌聲樂聲歡笑聲隨風飄來,胡人王庭似乎比白天還要熱鬧,然而楊寧心中卻一片冷寂j,對胡人的風俗習性越瞭解,他心中就越是擔憂,胡人戎人在這方面應該沒有多少區別吧,他怎能相信生長於這樣族類的賀樓啟,會真心誠意地幫助青萍解毒,越想越是煩惱,楊寧突然振衣而起,與其在這裡憂心忡忡,不如想法子去見一下賀樓啟吧,再也顧不得和平煙的約定,他實在不想等到那個什麼公主王子大婚之後再去求見,誰知道那個賀樓啟是什麼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