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鐵骨冰心 第五章 心狠手辣(九) 文 / 隨波逐流
第五章心狠手辣(九)
師冥見狀神色劇變,揮掌將殘破的大門擊碎,闖入酒樓之中,卻只見滿地血肉橫飛,所有人的屍體都已經變成了肉糜一般,根本分辨不出相貌身份,而羅氏兄弟一動不動地躺在血泊之中,手中都緊緊握著刀柄,眉目間一片痛苦之色,面具跌落在身邊,但是卻還有著微弱的呼吸,顯然是苦戰力竭的模樣,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一個活人,楊寧早已經鴻飛冥冥,就連一直跟在楊寧身邊的那個水寇也無影無蹤。師冥眼中光芒閃爍,雙拳緊握,不知不覺中,掌心已經被指甲刺破,雖然自己的心腹親衛都保住了性命,可是他恨不得死的是羅氏兄弟,而不是越國公的愛子。如果唐康年知道此事,雖然殺死唐十一的是楊寧,和自己這幾個護衛無關,也不可能消除光明宗和唐家之間的芥蒂,而且誰知道自己這幾個護衛有沒有牽涉其中呢?微微抬起右手,只要幾縷指風,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可能的麻煩,但是這樣做會不會引起唐伯山的懷疑呢,略一猶疑,師冥終於放棄了殺人滅口的打算,畢竟這樣做未免有些欲蓋彌彰。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師冥的神色在轉瞬間變得悲憤異常,轉身深深一揖道:「大哥,魔帝已經逃走,我派到魔帝身邊的幾個護衛卻還活著,是否要將他們救醒,問問實際的情形,然後再傳令下去,全城搜捕魔帝和他的同黨。」
唐伯山面色蒼白地望著樓中的慘烈景象,卻連一根眉毛都沒有顫動,彷彿剛才沒有在幼弟的屍身前泣血淚下,淡淡瞥了師冥一眼,道:「不行,現在下令追殺魔帝。只怕是得不償失。現在的魔帝已經徹底失控,只要一點火星,就會燃起燎原大火,但凡還有一點理智,他會在這個時候得罪我們唐家麼?若是沒有我們全力相助,他想尋到劍絕,恐怕是癡人說夢。可是他居然就當著我們的面殺了十一郎,若非瘋子。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若是我所料不錯,他對尋回劍絕已經不存希望了,只等著時日一到,就要大開殺戒。我們現在絕對不能再激怒他,否則無備之下定會損失慘重,江寧是我們地天下,卻也是我們的羈絆。如果魔帝闖入越國公府殺戮,到時候若再有人趁火打劫,你我縱然不懼,唐家的老弱婦孺只怕會血流成河。十一郎身遭不幸,你我責無旁貸。若是再有所損傷,只怕更不能向父親交代了。」
師冥歎息道:「難道我們就任由他胡作非為麼?」
唐伯山冷冷道:「當然不可能,我唐家的人流了一滴血,也要別人十倍償還。更何況魔帝就在你我面前殺了十一郎,此仇此恨,終生難忘。不過報仇也要謀定而後動,你不要太急躁了,一會兒你立刻令春水堂全部出動,一定要在期限之前找到明月和劍絕的下落,將她們生擒活捉送到越國公府,你自己也有重任在身。現在魔帝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你一定要找到他,但是不要得罪他,一定要讓他相信,我們不會尋他報復,還要讓他相信,劫走劍絕的明月一定是其他勢力的棋子,他若相信了定不會耐心等待。只要他和帝藩的勢力衝突起來。你就從中挑唆,總之。讓他得罪地人越多越好。我將府中老弱婦孺安排妥當之後,就會和那些人好生談一談,等到了第十日,我要布下天羅地網,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侶痛苦哀號,讓他們做一對同命鴛鴦。」
師冥感覺到唐伯山低沉的語聲中透著無盡的怨毒,不由低下頭去,他心裡明白,唐十一的死對唐伯山的打擊十分沉重,不僅僅是因為兄弟之情,還因為這是唐伯山「無能」的象徵,日後越國公每當回憶起幼子的音容笑貌,就會對唐伯山生出不滿,雖然唐伯山已經是世子身份,但是在這樣地家族,世子身份並不能保證一切,這件事情很有可能成為越國公廢長立幼的契機。至於自己,雖然也會受到牽連,但是只要能夠證明自己的無辜,縱然唐家會心存芥蒂,看在光明宗強大實力的份上,也不會有致命的影響。在這樣地沉重打擊面前,唐伯山還可以如此冷靜,師冥不免生出敬佩之心,既然如此,自己也不能太過表現得太差,免得唐伯山輕視了自己,甚至輕視了光明宗,想到此處,師冥低聲道:「大哥,若想對付魔帝,光憑我們手中的力量只怕是不夠的,此人心狠手辣,而且堅毅果決,縱然我們能抓到劍絕,也未必能夠脅迫到他,一旦雙方撕破臉皮,那魔帝的輕功舉世無雙,當世除了三數人之外,根本沒有人可以追上他,他若不和我們正面為敵,只怕天羅地網也擒不住他,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地道理,若非這個緣故,當初我們怎會屈服於他的威脅呢?想要讓他伏誅,只憑武力還不夠,更何況我們未必找得到明月和劍絕的行蹤,若是不能擁有這個籌碼,只怕更沒有希望殺死魔帝了,依小弟之見,必須有一個能夠牽制住他的高手,然後再合眾人之力圍殺此獠,否則只怕會功敗垂成。」
唐伯山淡淡道:「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只要我傳出消息去,自會有人為此殫精竭慮,想要魔帝死的人,我們還不是最急的那一個,倒是還有一件事情,你要留心一下,十一郎的性子你我都清楚,這些日子我刻意不讓他知道外邊的事情,他是怎麼會知道魔帝到了金陵地,又是怎麼會知道魔帝就在這裡呢,是不是有人攛掇他到這裡向魔帝挑釁的,這件事情若是不查清楚,你我只怕是芒刺在背,一刻也不能心安。」
師冥眼中寒光一閃,驚佩地望了一眼唐伯山,不由心道,若論勾心鬥角,自己縱然是光明宗弟子,比起這些自幼就浸『淫』其中的世家子弟。當真是不能相提並論,略一思索,他冷然道:「大哥放心,你我已經在一條船上,大哥若有差池,我也逃不掉罪責,我會派人監視府中上下,如果有人當真如此辣手。不顧兄弟之情,師某也斷然不會容他。」
唐伯山聽到這句話,眼中才難得的流露出一縷喜色,但是轉瞬之間又被潮水一般的悲愴掩蓋,黯然長歎道:「你這幾個護衛,難得還能在魔帝手下保住性命,他們和魔帝朝夕相處了幾日,難免會有些蛛絲馬跡落在他們眼中。我將他們帶回去好生問上一問,說不定能夠找到魔帝的弱點破綻呢,說起來,這個魔帝畢竟年輕識淺,不知輕重。我若是他,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把唐家徹底得罪,既然得罪了,就絕不會放過這幾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護衛。不過也幸好如此,如果這位魔帝步步為營,謹慎小心,再加上一身絕世武功,我們又如何對付得了他。」
師冥心中一凜,卻不敢洩漏出憂慮之色,只是恭謹地道:「是,大哥放心。我這就去安排,羅三他們雖然武功還算差強人意,但也都是初出江湖,缺少經驗,恐怕很難有什麼獨到的看法,不過大哥不妨仔細問問羅三,他是四兄弟地老大,還算聰敏能幹。或許還能有些見識。至於其他那幾個,恐怕就指望不上了。尤其是羅五,形如烈火,粗疏魯莽,最不喜歡動腦,我一向都拿他沒有辦法。」
唐伯山聽到此處,眸光黯淡,低聲道:「形如烈火,粗疏魯莽,十一郎就是這樣地脾氣,比起仲海來雖然蠢笨多了,卻真正將我當成大哥,只可惜我竟護不住他,唉,莫非這竟是報應麼?」話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已經是聲若蚊蚋,幾不可聞,但是那一種沉痛悲涼的意味,卻已經深深印在師冥地心底,等他從唐伯山難得的真情流露中回過神來,眼前已經人影杳然。
師冥猶自為唐伯山罕見的真情流露而怔忡之時,卻有幾個身著藍衫的青年走進來,也不向師冥行禮,便將羅氏兄弟帶了出去,師冥眸光驀然一片冰冷,他知道這些藍衣侍衛都是唐伯山的親信,就連越國公唐康年,若非必要也不會輕易調動這些人,只不過唐伯山善於隱忍,在金陵城內輕易不會動用這些侍衛,想不到今日卻都派了出來,可見唐伯山地心意何等堅決,他並不會因為唐伯山剛才表現出來的信任而掉以輕心,誰知道這是否唐伯山安撫自己的手段呢?
師冥漠然靜立了片刻,門前青影一閃,秋素華低頭走了進來,在他身前站定,低聲稟報道:「跟蹤魔帝的探子都被甩開了。」師冥絲毫沒有漏出驚異之色,淡淡道:「他若沒有這個本事,也不配做魔帝了。接下來的事情我自己處理就行了,你立刻去見海陵,告訴她十一郎身故的消息,讓她請岳母親自去聽審,如果羅氏兄弟說出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你立刻傳訊給我,不要冒險動手滅口。」秋素華聽到「海陵」二字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縷幽怨地光芒,卻又轉瞬消逝,她知道此刻不是爭風吃醋的時候,只是低聲應諾,然後轉身離去。
師冥沒有理會秋素華的情緒變化,只是苦苦思索著,楊寧到底會去什麼地方,生平第一次,他感覺到從心底生出的戰慄,宗師級數的高手並不可怕,可怕地是擁有接近宗師級數修為,心智卻宛若孩童一般的人物。突然之間,他發覺自從自己和楊寧敵對以來,似乎這個少年的每一個舉動都脫離了自己的判斷,再聯想到這些日子,楊寧一直讓羅氏兄弟帶著他在城中四處遊走,原本自己還覺得好笑,以為楊寧是急於尋找青萍,才會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可是如果自己換一個方向想想,是不是這個少年根本是在熟悉金陵地地形,一旦十日期滿,若還找不到劍絕的下落,他就可以展開一場血腥的殺戮。想到武道宗秘傳的絕世輕功,想到這少年魔帝驚世駭俗的一身武功,和狠辣無情的手段,師冥只覺得脊背上似乎有一縷寒意升起。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這個少年徹底失去控制,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劍絕找出來,以那個女子為人質脅迫楊寧,幸好唐伯山足夠冷靜。在這種情勢下還能不為仇恨所蒙蔽。不過自己卻也不能掉以輕心,怎麼知道楊寧不是在期待這場殺戮呢,若非如此,他怎會在這個時候就殺了唐十一,武道宗的嫡系傳人,無不是心冷如冰,心硬如鐵,自己若是當真相信他會為一個女子失魂落魄。恐怕會得不償失。
正當師冥沉浸在自己地思緒當中的時候,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道:「侯爺,屬下擅離職守,今日特來想侯爺請罪。」
師冥聽到這略顯嘶啞,熟悉而又陌生地聲音,不禁眉頭微皺,抬起頭向門邊望去,只見門口立著一個灰衣男子。頭上戴著一頂遮陽斗笠,看不清相貌,身材瘦消,但是只見他的身姿,師冥便認出這人正是春水堂的大將——破浪神蛟居重。自從赤壁一戰後,此人便消失無蹤,想不到今日竟然又回來了,師冥心中生出一股怒氣。但是轉瞬之間卻又壓了下去,漠然道:「原來是居兄,居兄如今身份不同,乃是翠湖平仙子的師兄,想必已經轉投翠湖門下,翠湖乃是武林白道之首,就是當今天子,在岳宗主面前也要自承晚輩。縱然是一個旁系弟子,也比別家的嫡傳弟子還要矜貴幾分,怎麼今日如此客氣,只怕師某承擔不起。」
居重摘下斗笠,露出清瘦的面容,不過數日之別,居重似乎已經蒼老了許多,但是眉宇間那一片澹然光華。卻是令他平添了幾許風采。望著師冥地雙眼中閃過一縷悲傷,居重單膝跪倒道:「侯爺若要怪罪。居重並無怨言,只是居重此來為地是一樁大事,還請侯爺聽屬下說完。」
師冥心中一動,漠然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無論如何,你我總是多年故交,雖然我平日嚴厲些,卻也是為了上下有別,這些年來,我待你一向親厚,視若腹心,縱然分道揚鑣,也不必反目成仇。」
居重心中一顫,想起師冥從前待自己地恩情,不介意自己地水賊身份,力排眾議,對自己委以重任,神色黯然地道:「現在金陵城風聲鶴唳,都是為了魔帝之事,劍絕生死未卜,一旦十日之約期滿,魔帝必定血洗金陵,血劫當前,世子和侯爺卻是投鼠忌器,顏仙子又是重傷臥床,江南群雄也無人敢出頭,屬下心中不忿,這幾日都在苦苦相求平師妹,請她出手消洱金陵這場劫難,只是前些日子,屬下為了替姑姑報仇,和顏仙子合作,屢次勸諫平師妹,更瞞了她一些緊要的事情,所以平師妹心中懷恨,雖然答應了屬下,卻要屬下從此歸隱田園,不得參與天下之爭。屬下自知無德無才,不能輔佐侯爺成就蓋世功業,更不能親手替姑姑報仇,惟有答應了平師妹的條件,今天晚上,屬下就要離開金陵了,臨行之前特來稟報此事。」
師冥聞言眼睛一亮,雖然魔門和翠湖乃是敵對身份,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除了平煙之外,眼前還真沒有可以和魔帝一較高下的人物,想到唐伯山曾經的暗示,師冥心裡稍安,繼而輕歎道:「原來如此,平仙子的要求太難為你了,你現在正是建功立業之時,若是激流勇退,豈非太可惜了。」
居重目中閃過惘然之色,又說道:「還請侯爺小心顏仙子,屬下原本已經無望對付魔帝,正是顏仙子授意屬下前往說服平師妹,屬下想事情的結果顏仙子早已經有了預料。」說罷,居重俯身拜了兩拜,然後站起身來,戴上遮陽斗笠便走出了房門。
師冥原本想要出言挽留,但是話語在唇邊轉了幾圈,終於沒有說出來,畢竟,平煙地戰力,是他現在唯一的倚靠,和這一點比起來,這個精通水戰的屬下反而不那麼重要了,更何況居重和翠湖的關係也讓他頗為忌憚。望著居重蕭瑟的背影,師冥有些悵然,透過破損地房門向外望去,只見暮靄沉沉,不知何時升起的霧氣竟然將視線遮擋了大半,霧氣中不時浮現侍衛和衛軍的往來穿梭的身影,宛若鬼魅一般,令人生出晦暗難明地感覺。師冥心中千回百轉,只覺得自己的前途也如同這夜色一般茫然,縱然有了平煙的助力,就當真能夠殺死魔帝楊寧麼?更何況,自己真的希望魔門難得的武學奇才,就這樣隕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