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見龍在田 第七章 毀名自污 文 / 隨波逐流
第七章毀名自污
西門凜心中一顫,楊寧的語氣太平淡了,雖然他還叫著自己「師叔」,可是這個稱謂在他口中卻是再也沒有了從前那種飽含期待的意味,也沒有一絲遭到背叛的恨意,好像自己不過是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西門凜心中一痛,卻迅速斂去種種情緒,淡然道:「子靜對本座有所提防是應該的,只不過子靜怎會想到本座會和師侯聯手殺你呢?」
楊寧眼中沒有一絲情緒,目光凝注在西門凜身上,冷冷道:「以前是我太笨了,忘記了你的身份是燕山衛統領,身居高位者最是無情,我怎會相信你會因為同門之情對我另眼相看,而且武道宗弟子講究強者為尊,同門之情淡淡如水,你從前的舉動其實有很多破綻,只是我都忽略了。師尊常說,情感最能蒙蔽人的眼睛,娘親也常常教導我不可隨便相信別人。我既然已經清醒過來了,又怎會再次忽略你的殺機。而且你背叛過我,對於背叛者我從來不會再相信他,所以方纔你雖然自稱要和我聯手,可是我根本就將你當成敵人對待,你的暗算怎能瞞過我的眼睛呢?只是我原本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這次真心誠意和我聯手,雖然我以後還是不會相信你,但是至少我會原諒你這次的出賣。」
西門凜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微笑道:「我也知道這次偷襲十有**是會失敗的,不過也沒有法子,錯過這次,你若到了信都,只怕我再也沒有機會動手了,所以即使冒險,也要試一試的,你也不用叫我師叔了,西門凜不過是個記名弟子,沒有這個資格。」
楊寧只覺得心中生出強烈的憎厭,西門凜的笑容令他渾身都覺得不舒服,但是他還有一定要問的事情,所以只能緊皺雙眉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和他合作,你不記得他是什麼人了?這次的十陣對決是不是你們聯手策劃的?你背叛了幽冀麼?」
西門凜冷笑道:「幽冀的事情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配問,不過看在這幾日的情分上,我還是回答你,這次的事情不過是各取所需,我和東陽侯從前是對手,今後也是敵人,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只是今天我們有同一個目標,就是一定要殺了你。你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更不該要去信都,我不能允許你奪去我的地位,師侯也不能允許武道宗的未來宗主支持幽冀,同仇敵愾,所以我和師侯約定,聯手將你除去。」
楊寧心中萬分疑惑,他原本已經想到是否西門凜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要將它置於死地,甚至已經想到即使羅承玉沒有下令,也多半默許此事,否則他實在想不出西門凜為什麼這樣做。可是西門凜的語氣卻讓他一陣茫然,或許自己真的不該出生,或者自己真的不該違背娘親諭令前去信都,可是這和西門凜的地位有什麼相關,師冥的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必須武道宗宗主在江湖中的地位,楊寧還是心知肚明的,不過他仍然忍不住看向師冥,希望從他的反應中看出一些端倪。
師冥原本只是含笑看著這對叔侄內訌,但是聽到西門凜這樣一說,差點驚叫出聲,不過他總算也有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電光石火之間已經想通西門凜是想令楊寧誤解,以為自己雙方都不知道楊寧的真正身份。雖然不知道西門凜會如何說,但是這對彼此都是極為有利的事情,所以他迅速露出了不滿之色,冷冷看了西門凜一眼,道:「子靜公子不要相信他的鬼話,他或者有這樣的私心,本侯卻是為了攔阻西門統領而來,公子出身的武道宗已經多年未現江湖,本侯也有稱量之心,別說武道宗乃是魔門之首,公子雖然不肯承認宗子身份,但是以公子的武功品性,想必是未來帝尊的不二人選,就是西門統領,當真慘敗的話,本侯也要放他一馬的,更何況公子呢?外人雖然不知,但是公子想必知道咱們份屬同門,豈會手足相殘?無色庵主之事,本侯也是始料未及,想不到她會主動前來向本侯要求出戰,師某身居侯爵之位,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翠湖和皇室關係非淺,所以不好拒絕,想不到險些害了公子性命。公子震怒之下,要殺上船來,我這四個侍衛不得已冒犯公子,西門統領破陣而入,本侯原本以為他是有心和公子聯手,卻也想不到他竟會對公子出手,雙方聯手攻擊公子,實在是巧合,並不是本侯授意,還請公子不要見怪。」說到此處,師冥嗟呀不已,好像自己所說的都是真話一般,這一番語言,多半是撇清自己,也隱隱支持了西門凜的說法,因為還不知道西門凜到底編了什麼謊話,所以沒有說死,還留了反口的餘地。至於撇清自己,這是因為雖然他還有手段未出,但是為了穩妥起見,還是不得不考慮楊寧當真脫身而走的後果的。
西門凜冷冷一笑,對師冥皮裡陽秋的說詞全不否認,道:「事已至此,本座也不瞞你,想本座自負資質才華,可是卻未得師尊青眼,不過是個記名弟子,而你小小年紀,全無心機,只憑著一身勇力,宗子之位卻已經十拿九穩,本座每每想到此處,都是心如火焚,偏偏你還不識相,竟然擅自接近我家世子,殿下愛重賢才,當日你再聽濤閣雖然險些殺了他,可是殿下不僅沒有怪罪,反而屢次提及子靜你人才出眾,這一次本座奉命接你去幽冀,殿下千叮嚀萬囑咐,要本座小心在意,不可得罪了你,本座是何等人物,幽冀高手如雲,文臣武將,數不勝數,本座權勢卻在五指之數,卻要來奉承你這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若不將你千刀萬剮,怎消我心頭之恨。」
楊寧聽到此處,眼中已經露出深深的鄙夷之色,淡淡道:「本宗收錄弟子,只重品性資質,既然師祖不肯將你錄為嫡傳,自然是你有不足之處,何況你雖然是記名弟子,能夠今日成就,已經是多虧了宗門栽培,想不到你不想著如何回報宗門,卻對我生出嫉妒之情,這樣品性,如何能夠傳承本宗絕學。不過這些我也懶得和你說了,你說不讓我奪你之位,又是什麼意思,你有什麼值得我搶奪的麼?」
西門凜眼中閃過狂怒之色,厲聲道:「不錯,若論宗門地位,我不如你,可是你不過是個流浪江湖的孤子,本座卻是位高權重,所以本來也不必和你計較,可是世子殿下對你極為看重,我臨行之前無意中得知殿下竟然有意在三年之內讓你接替我燕山衛統領之職,本座所有權勢榮耀都來自這一權位,豈能讓你這孺子取而代之,若是如此,我還不殺你,豈不是天下第一蠢人。」
楊寧心中巨震,即使以他對權勢富貴的淡漠,這些日子以來也知道燕山衛統領之職權威之重,身份之高,他強行抑制心中狂瀾,怒道:「胡說八道,燕山衛統領之職顯然極為重要,別說我絕不肯投效羅承玉,就是我真的留在幽冀,他也不可能讓一個初來乍到的外人接替統領之職的。」說到此處,他心中浮現出一個有些荒謬的想法,莫非羅承玉知道了自己身份,想要這高位籠絡自己麼,哼,我豈是他羅承玉可以左右的,縱然他待我再好,我也絕不肯做他的屬下。
西門凜察言觀色,已經將楊寧心思猜到十之**,更是露出忿忿不平之色,冷然道:「不錯,這正是本座最不甘心的,郡主離開幽冀之時,燕山衛還不過是郡主身邊的一支護衛力量罷了,是本座奉了郡主鈞令重新締造燕山衛,直到今日,已經成為幽冀除卻軍方之外最強大的勢力,即使是軍方,也不能擺脫燕山衛的影響,平日更是身負禦敵護佑重責,勞苦功高,可是世子殿下卻因為本座權威過重,而生出忌憚之心。哼,什麼武功絕世,資質超群,什麼期以三年,殿下竟然要親自教導你三年,然後令你取代本座之職,要將本座明升暗降,居然說什麼這是保全本座的唯一手段,世子殿下也未免太看輕本座了,本座豈會任憑世子殿下過河拆橋,今日本座殺你,就是要給世子殿下一個教訓,讓他知道,他還不是燕王,本座效忠的是郡主殿下,可不是他羅承玉。」
楊寧再也難以抑制心中憤怒,一劍向西門凜刺去,西門凜身形一閃,已經繞到了那幾個趁著兩人說話再度隱隱結成刀陣,護住師冥的四個青衣侍衛身後,楊寧想要追擊,但是那四人下意識地提高了警惕,刀起躍躍欲試,楊寧略一皺眉,暫時不想重啟戰端,放棄了追殺西門凜的打算,只是冷冷道:「我不信,你如果真的這樣想,為什麼一路上極力維護羅承玉,還險些因此殺了凌沖,你是不是還在騙我?」
西門凜目光掠過混亂的戰場,看到原本已經逃走的許多水寇已經慌張失措地掉頭回來,正在向著錦帆會的戰船大吼大叫,雖然聲浪為廝殺聲遮擋,但是心中已經明白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由微微一笑,諷刺地道:「子靜莫非以為本座想要背叛世子殿下麼,那怎麼可能?當今天下,已經是帝藩爭霸的格局,亂世將現,天下滔滔,名將能臣,都須擇主而事,雖然有志於天下者不在少數,但是在本座眼中,卻惟有世子殿下堪稱明君,西門凜自負有些才具,怎甘心明珠投暗,辜負這一身本領,所以今次不過是用些激烈手段,讓殿下明白本座的權威不可輕犯罷了。等到世子殿下得知子靜的死訊,雖然多半會十分惋惜傷痛,只是逝者已矣,卻也只能重新倚重本座,只要世子殿下重用本座一日,本座就會為殿下戮力效死,只要子靜你一死,殿下縱然有些疑心,也會故作不知,以你一人性命,挽回我君臣反目的慘劇,子靜不覺得這樣的死亡很有價值麼?」
楊寧聽到此處,眉宇間已經多了一分痛楚,這對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來說,是極為少見的情緒外漏,而西門凜和師冥都是玲瓏心腸的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少年心靈已經再度受到了沉重的打擊,說起來楊寧雖然在武道上修為精深,但是畢竟年紀太輕,若非如此,怎會到了這種地步還會傷心難過。兩人目光相觸,都生出同樣的想法,楊寧雖然武功高強,但是經過連番苦戰,想必此刻已經是頗為疲憊了,只是武功到了他這樣的級數,只要心靈不曾失守,縱然是到了氣散功消的邊緣,也有著足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這並非是由武功的強弱決定的,更多的是由精神上的境界決定。現在與其強行使用武力打擊,破得他飄然遠走,倒不如給他精神上的打擊,這才能夠最大的削弱這個少年的力量,也能夠確保逼殺楊寧的可能性。
師冥心思靈巧,不給楊寧思考的餘地,立刻接著說道:「西門統領不該這樣直白的,雖然說君子事無不可對人言,但是這等事情還是寧為人知,莫為人見的好,不要說子靜公子和世子殿下相識,就是本侯一個口風不緊,只怕就會傳到燕王世子的耳中,到時候你們君臣相疑,豈不是有傷和氣,更何況自古以來,主上最忌憚的就是臣子功高震主,縱然世子殿下礙著大局不加罪於統領,也怕也會心存芥蒂,縱然大人今後受盡榮寵,也難脫一個淒涼結局,只怕日後貴上成功之日,就是統領大人鳥盡弓藏之時。若是依著本候的意思,與其委曲求全,不如另謀他就,就是朝廷礙著燕王情面,不便收留大人,家岳素重賢才,也定然會對大人禮遇有加,若是大人真的不願背棄故主,也可轉而侍奉燕王,燕王寬厚仁德,必然可以君臣相安。若是西門大人也有凌雲之志,還不如趁著此刻主少國疑,大局未定,使些手段,說不定還有更上一層樓的機會,西門統領若是覺得本侯說得不錯,不如你我聯手,裡應外合,除去羅承玉如何?」
西門凜淡淡一笑,道:「師侯倒是好計策,只是這樣一來先得除去子靜才是,他可是對世子殿下十分敬重呢,早已由心投效,否則怎會甘心隨我去信都,要知道名義上他還是刺殺殿下的兇手,一旦到了信都,就是生死由人呢?」
師冥聞言微微一笑,他心中明鏡一般,西門凜這些話恐怕沒有幾句經得住推敲,也只能瞞過子靜這樣的無知少年,但是他卻隨聲附和,只因他已經隱隱發覺,楊寧對羅承玉的確也存了某種好感,否則也不會急著追問西門凜是否要背叛羅承玉,所以他便故意挑唆西門凜犯上,就是為了擾亂楊寧的心思。只是話說了出來,他卻突然發覺,其實西門凜所編造的謊言也不是完全沒有依據,火鳳郡主已經過世,羅承玉雖然已經是信都之主,而且又以寬容大度,任人唯賢揚名天下,可謂難得的明主,但是他卻先天不足,和許氏沒有血緣關係,這就讓攻擊他的人有了借口,如今信都正處於主少國疑的境地。作為火鳳郡主托孤的重臣,西門凜本就有功高震主之嫌,再加上今日越權行事,已經犯了為人臣子的大忌,一旦自己將他這番言語再傳出去,所謂三人成虎,天長日久,難道羅承玉不會疑心麼?就是他不會疑心,難道幽冀權位更在西門凜之上的左將軍方桓,還有那一位一向深居簡出,只聞其名,不識其人的鳳台閣主吳澄,也不會疑心麼?只要好生謀劃,到時候定可讓信都勢力內部四分五裂,正可讓己方趁虛而入,完成李代桃僵的大計。
楊寧靜靜聽著西門凜和師冥兩人一唱一和,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是,他眉宇間的痛楚之色不僅漸漸淡去,而且神色漸漸恢復了平靜,不是方纔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寂寥,而是真正風輕雲淡的平靜,楊寧雖然性子單純,卻也不會當真相信西門凜此刻所說的都是真話,他之所以苦苦追問,不過是想要通過西門凜的嘲諷敵意來淡化兩人之間已經產生的親情,更是想要捨棄對西門凜的信賴依戀。楊寧雖然可以談笑殺人,毫不動容,但是對於真正重視的人,他卻是一定要以最認真的心情來對待的,所以才會如此費心,就是為了徹底抹去西門凜在自己心中的影子,目的達到之後,他就要做一件本就該做的事情,背叛者,都該死!
感覺到心靈前所未有的寧靜,眼前的這個人已經陌生無比,楊寧輕輕一歎,凝青隱入袖中,純鈞向上提了一分,只是這一個動作,就已經激起狂瀾萬千,直接面對著他的西門凜和師冥等人,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殺意威勢,都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只是這些許的退縮,楊寧身上的氣勢已經瞬間籠罩了周圍的空間,而在他精神高度集中的一瞬,忽略了四周戰場傳來的廝殺聲,火焰繚繞的畢剝聲,耳中已經傳來數里之外舟楫破浪分波的聲響。楊寧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好整以暇地看向師冥,道:「你的援軍已經到了,是不是現在就要翻臉動手呢?」話音未落,原本已經瀰漫著血氣和慘叫的空氣中傳來褚老大震耳欲聾的怒吼聲道:「狗娘養的,姓師的你真要斬盡殺絕,居然藏了這麼多伏兵,老子和你們拼了。」
西門凜眼中閃過一絲寒芒,仰首望去,只見從上游下游,各有五十艘中型戰船結陣駛來,不論是哪一面來的戰船,主桅上都懸著江東水軍的旗號,雖然還隔著數里之遙,但是只看嚴密的戰陣以及船上彪悍兇猛的勇士,就可以察覺到那些戰船上正向外狂湧的血腥戰意,冷然一笑,他略帶嘲諷地說道:「師侯果然手段高明,煙花為信,既是絕殺之令,又是求援之號,在江水群盜的眾多耳目之下,師侯還能將水軍埋伏在這麼近的地方,難怪江寧水軍能夠威震三江五湖。」一邊說著,眉宇間反而漏出一絲笑謔,似乎並不在意江寧的援軍,要知道此刻他和師冥之間還是敵對多過合作,師冥一旦盡佔上風,趁機殺他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師冥雖然隱隱覺得西門凜話中有話,但是他隱忍多時,終於到了佔據上風的一刻,不免有些輕忽,所以不但沒有留意西門凜的神色,反而有些得意地道:「子靜公子,西門統領,對兩位本侯也無需掩飾,這支水軍,並非在籍的江寧水軍,而是從天羽盟、飛魚堂、青龍堂中精選出的水寇,所以才能不受懷疑地在附近埋伏下來,本座此次赤壁之行,不僅僅是為了,嗯,西門統領,最主要就是為了清剿江上盜匪,哼哼,最好的結局就是讓他們兩敗俱傷,然後將生存下來的精銳收編成軍,從此之後,江水之上太平無事,水陸行程暢通無阻,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幸事,兩位覺得怎麼樣?」
西門凜淡淡瞧著,已經在錦帆會和骷髏會聯手進攻之下將近崩潰的飛魚堂倖存水寇開始高叫歡呼,卻被不依不饒的褚老大殺得乾乾淨淨,而錦帆會伊不平已經發令迅速收攏兵力,在骷髏會文晉儒的配合下結成戰陣,更將那些被阻住逃生之路,不得不返回戰場的那些小股水寇,安排在水陣邊緣,兩艘三桅戰船,加上六十多艘中小戰船,雖然死傷慘重,倒也還有一戰之力。只是天羽盟早就控制了青龍堂的那艘戰船,兩艘戰船,加上實力強勁的二十多艘江寧走舸,正可以和迅速趕來的百艘戰船聯手徹底擊潰錦帆會為首的反抗勢力,更何況還有在一邊壓陣的江寧樓船呢?眼前的戰局雖然還未再度啟動,但是結果似乎已經昭然若揭了。只是西門凜眼中卻沒有絲毫擔憂,反而添了幾縷笑意,朗聲道:「看來師侯已經胸有成竹,本座卻還不想束手就擒呢,子靜,不如和我一起回船吧,如今敵強我弱,為了逃得性命,說不定我們還要聯手一次呢,同仇敵愾之下,子靜不會拒絕我吧?」
楊寧見他神態從容,冷冷一笑,道:「你也還有殺手未出,若是現在還不動手,只怕也來不及了,別讓我說破了機關,讓你們拚個兩敗俱傷。」說出第一個字,楊寧突然縱身掠起,師冥等人只覺從他身上湧出的殺意威勢突然煙消雲散,原本都在提氣相抗,這樣一來不及收勢,只覺得好像是千鈞之力打在了空處,一時之間都是氣血翻湧,不敢妄動。只在這剎那之間,楊寧的身形已經掠過十餘丈江水,身形所過之處,劍氣如霜,血濺如雨,兩艘走舸上面的高手死傷疊籍,待他說到「動手」兩字,已經再度登上青龍堂的戰船。
青龍堂的高手多半已經被楊寧殺了,此刻船上除了原本青龍堂的一些水寇之外,都是天羽盟遣來控制著艘戰船的中堅力量,楊寧身形剛出現在他們眼中,那些早已經嚇破了膽子的青龍堂水寇已經駭然欲絕,四散逃去,更有些慌不擇路,乾脆投水逃命,楊寧使出天魔十九劍的狠辣劍招,劍過之處,斷肢殘臂在空中飛舞,若是不幸再捲入劍氣當中,多半攪得粉碎,血肉橫飛,待到楊寧說完最後一個字,這艘戰船上已經再也沒有一個活人。
還未等交戰雙方從驚慌中清醒過來,天羽盟船頭之上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慘嚎,眾人茫然望去,只見素有神算子美譽的天羽盟二當家京飛羽殺氣騰騰,一手提著寶劍,一手拎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提到眼前,正狠狠瞪視著那個人頭,而在他身邊,仍然僵立著一個身上紫袍早已經浸透鮮血的無頭屍體,京飛羽清秀俊朗的容貌此刻已經是猙獰如同惡鬼,眉心間的那一點硃砂痣鮮艷欲滴,如同即將滴落的鮮血一般模樣。
師冥頭上青筋暴起,回想起楊寧留下的話語,他強行抑制著心中怒火,轉頭看向西門凜,卻見西門凜神色淡定,眼中似乎還有幾許遺憾之色,心中更加篤定,他冷冷道:「是你做了手腳!」語氣中沒有絲毫疑問,而是全盤的肯定。
西門凜放聲長笑,對因為師冥厲聲呵斥而圍上來的四個青衣侍衛視而不見,片刻才道:「飛羽,你做得好,當機立斷,心狠手辣,若是按照原來的計劃,等到援軍到後再出手,只怕東陽侯已經發覺不妥了。」
聽到西門凜的稱讚,京飛羽丟下手裡的人頭,遙遙向西門凜躬身一禮,然後厲聲道:「來人,把段天群的人頭懸到桅桿最高處,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以為投靠江寧,陷害同道者戒。」
這時候,援軍的戰船已經到了,但是上游而來的全是天羽盟的戰船,那些全副武裝的水寇看到段天群的人頭以及飛舞在船頭的京飛羽旗幟,竟是歡聲雷動,迅速向天羽盟的戰船京飛羽靠攏,在京飛羽的旗令下指揮下和下游趕來的飛魚堂、青龍堂水寇聯軍對峙起來。此刻江水之上,勢力三分,而飛魚堂、青龍堂原本在此的主力已經消耗殆盡,天羽盟卻還保留了三分實力,援軍到後,比較而言,京飛羽兵多將廣,伊不平人雖少些,但是卻都是精銳,竟是師冥控制的戰力因為屢遭挫折,最是薄弱。
師冥眼睜睜地看著大好局面化為烏有,忿怒地看向西門凜,恨不得立刻下令斬了他,但是西門凜卻是笑容滿面,毫無身陷虎口的畏懼之色,從容道:「師侯,得罪了,京飛羽兩年前已經是本座的親信屬下了,若無他在此,本座又怎會輕身涉險,情願接受這不公平的十陣之約呢?師侯應該明白,我為什麼敢隨便說話,若是在場之人根本沒有可能將本座的肺腑之言洩露出去,本座又有何懼?」
師冥冷笑道:「雖然師某失算,但是西門大人想必還不能一手遮天,怎知就一定能夠完成殺人滅口的大計,不留絲毫後患呢?只怕傳揚出去,錦帆會就是第一個和你為難的。」
西門凜微微一笑,道:「方纔的話語,除了這船上的人之外,也沒有別人可以聽到,只需殺了你們,不就行了麼。」
師冥眉梢帶著無盡殺機,道:「閣下雖然深謀遠慮,但是卻忘記了自己還身在重圍麼,不如先讓本候殺了你之後,再來考慮眼前的戰局如何?」
西門凜搖頭笑道:「本座若真是有意斬盡殺絕,何必還要留在此地,我的目的很簡單,你我聯手,剷除錦帆會,除去子靜,然後你我分道揚鑣,想必在越國公那裡,師侯還是可以交代過去的。」
師冥神色微微一動,心知在這種情況下,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麼,而且西門凜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自己不合作,就要下令殺人滅口了,識時務者為俊傑,他自然不會自尋死路,微微頷首,也不說話,他轉頭示意妻弟,錦袍少年見狀牙關緊咬,開始用令旗傳下號令,西門凜見狀也是舉手示意。
頃刻之間,原本對峙的兩軍開始分進合擊,各自向錦帆會攻去,天羽盟的戰船陣形延展開來,船上水寇皆是手執強弩,三百步外,可以透甲而入,因此正面進攻,而飛魚堂和青龍堂的水寇都知道首腦已經死了,全無鬥志,若非負責指揮兩堂聯軍的破浪神蛟居重指揮若定,只怕已經潰不成軍了,所以只是協助天羽盟攔截阻擋錦帆會一方的退路。原本的混戰到了此時已經成了水軍對決,而處於劣勢的正是錦帆會一方。只是伊不平精通水戰,以驍勇善戰,箭無虛發的錦帆會勇士作為中堅,褚老大骷髏會的殘餘精銳作為前鋒,再以那些雖然勢單力薄,但是往往有自己的長處的小股水寇進行外圍騷擾,竟然以一敵二,頂住了京飛羽和居重的聯手攻擊。
西門凜漸漸沒有了笑容,眉峰緊蹙,似是有著無窮疑難,目光透過血霧煙火,看向負手立在血水橫流的青龍堂戰船之上的楊寧,楊寧神色冰寒,漠然望著眼前的殺戮,只是唇邊卻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令他清秀的容顏多了幾分光彩,楊寧的從容淡定讓西門凜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再想到楊寧方才突然揭破自己還有後手,以及迅速除去控制青龍堂戰船的天羽盟高手的殘暴手段,不由心中一寒,看似簡單的殺戮卻令己方失去了控制這艘三桅戰船的機會,如果這艘戰船也在掌握之中,只需分配一些人手,就可以輕易佔據上風,這種三桅戰船的威力不是那些中小戰船可以相提並論的。莫非是謀而後動,直到這一刻,西門凜才發覺他終究是輕視了楊寧,這少年身上畢竟流著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戰神血統。
似乎感覺到西門凜的目光,楊寧回視過來,雖然煙火瀰漫,但是西門凜卻還是看清了那雙幽深明晰的鳳目,只是雖然彼此對視,卻是似乎再也沒有了自己的影子,自己不惜自毀名譽,讓這少年不至於懷疑這次的殺局是自己的私心謀劃,顯然已經達到了目的,縱然這少年已經猜出了自己知道他的身份,卻也不會想到自己殺他只是為了這個最簡單的理由吧。再度揮手發令,讓京飛羽遣出一支精銳,接近楊寧,以弩箭將其射殺,縱然是武功絕世,卻畢竟是血肉之軀,怎能應付這樣的強弩攢射,西門凜眼中閃過凌厲的殺機,到了這種地步,雙方已經誓不兩立,就是自己想要放手,也不可能了,只是想到原來兩人相處時候的情景,縱然是混雜著虛情假意,也覺得懷念不已,原來不知不覺間,這個少年在自己的心上已經佔據了相當的地位,只是卻被自己有意無意地忽略,直到此刻,雙方已經決絕至此,才發覺原來自己也會覺得心痛。